隔天，李云笙起了个大早。
但面对衣柜里清一色的休闲裤和黑色T恤却犯了难。赵元同送的裙子太过华丽，普通场合根本穿不出来，她平时宅在家，没有打扮的需要，买衣服都挑耐脏的黑色，突然有约在身，才突觉窘迫。
她没有过多苦恼，门口的大型购物中心一直没有逛过，正好趁着买衣服的机会放松一下。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套了个短袖刚准备出门。走到玄关，目光掠到昨天晚上搭在椅子背上的风衣，清新的绿作为昨夜的底色，唤醒心头的朦胧，本应戛然而止的悸动，总在不经意的瞬间跳跃。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衣服，脑海自动浮现昨晚的一切。鼻间似乎已洇上热可可升腾的水雾，瞳孔还印着他的影子。
昨夜梦想成真的不真切感还萦绕在心头。她不知不觉养成提起他就会紧张的习惯，愈演愈烈，只需一个关于他的念头闪过，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率加快。
她将风衣抱在臂弯，食指随视线所至，沿印花图案轻抚，一点点感受针织的藤蔓在指腹下攀爬。
他给的这件衣服是绿色的，她以后便只青睐绿色，青绿色作为一种标识毫无征兆地闯进她的世界，某种程度上代表他的喜好，看到这个颜色，就会想起他。她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兆头，因为以后再不会爱上别的颜色。
墙上的钟表模糊地映出李云笙出神的双眼，一秒，两秒，滴答的秒针将她从愣神惊醒。
刚抬头，就看到镜中朴素的自己，上身黑色短袖，下身一条阔腿牛仔裤，脚下踩着厚底小白鞋。
她忍不住皱眉，平日穿惯的衣服，怎样都看不顺。即将站在他身边，她觉得无论什么款式的衣服都很难作配，不够衬他，这些廉价的衣服更是难以入眼。
她有个习惯，喜爱什么东西，总是靠一瞬间的照面幻想得到后的场景，真正得到了，又愧疚不够作配而推开。
她套上风衣，敞开怀，微翘的衣角显得潇洒，墨绿的颜色让单调的搭配富有活力。
李云笙把手放进口袋，缓缓攥住那只海豚挂件，摩挲它的轮廓。
这次试一试吧，她轻声对自己说。
海豚弧形的背像一道桥，她的拇指来回勾勒这道拱桥的形状，这座桥仿佛携着水波，柔和地架在心底。
百叶窗漏下一片淡色的阳光，照在镜面反射出银白的光芒。
她梳了一个高马尾，额侧散下几缕发丝，在脸颊勾出轻盈的弧度。蓬松的发尾，明亮的眼睛，匀称修长的身材，青春洋溢的年纪，怎么看都看不腻。
李云笙搞怪冲镜子呲牙一乐，转身出门，发尾在身后荡了个圈，空中晕开淡淡的柑橘洗发露香气。
台湾居民的生活节奏不快，街上行人零星，偶有几辆自行车驶过。她爱吃的那家早餐店才刚开门，老板穿着凉拖，睡眼惺忪地拉起卷帘门，在铁板有规律的摩擦声中，新的一天缓缓开始。
新鲜出炉的各类早点热气腾腾地散发出香气，蒸干早晨的睡眼惺忪。走在台湾清晨行人零星的街头，她的步调也慢下来，沿着河边散步。
脚下的石板路快到尽头，无聊之余，李云笙掏出手机查看时间，虽然商场已经开门，但距离和赵元同见面还有好几个小时。
昨晚的约会产生惯性的想念，哪怕在微信上等待回复，也从未有过现在的煎熬，郁闷之下便打开和他的聊天记录回味昨晚的见面。
“到家了吗？”
一条未读的信息映入眼帘，发送时间是昨天半夜。
这个时间她已睡着，并且软件少见的没有提示。
错过他的消息，李云笙先是一愣，随后无比恼火:“啥破软件啊，不重要的消息天天上赶着，一到重要的就开始装犊子。”
李云笙从前觉得'到家了吗'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客套，看不出发送人是否真的担忧，但如果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截然不同，这条信息让她心底暖暖的。他关心我，是不是说明我们又熟一点呢？
想到这里，李云笙突然有些紧张，打字的指尖轻颤:“对不起啊，昨天那个时候我已经睡了，没看见你的消息。”
出乎意料，他回得很快。
“没关系，一切顺利就好，一点小事不用感到抱歉。”
他温和的语气让李云笙如沐春风，隔着屏幕也仿佛看见那令人宽心的笑容。
“嗯嗯，主要是怕你昨晚等久了。”
“怎么会，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你记得我说的那家海洋馆吗，最近有美人鱼表演，你请我去啊。”
赵元同的玩笑逗乐了李云笙，她忍不住跟他贫几句:“一句轻飘飘的没关系想换门票？有够不客气的诶。”
“真的假的，到底谁不客气诶小姐，也不看看谁先找我道歉的。”
“那真要谢谢您送来的台阶，您这够金贵的，啧，好吧，那说定了啊，小导游，不见不散。”
“哈哈，爽快，今天我带你好好玩一圈，还在你家楼下见？”
“我在外面，你离101大厦远不远？”
“不远，我大概二十分钟，在门口的星巴克见，你先进去等我一会儿，喝杯咖啡，不见不散，拜拜。”
定下见面地点，李云笙熄灭屏幕，她神色不自然地向前走，捏着手心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
等待约会的倒计时从一个中午到仅仅几分钟，李云笙的内心一阵兵荒马乱，她两手托腮，大力揉了揉。
“啊，真的把他约出来了诶，见面用什么语气，才能让他多跟我说一句话呢。”
心中的小九九绕了一路，直到推开星巴克的门，咖啡和甜点的香气将她整个人包裹的瞬间，她才从自己的世界回神。
刚开始营业，正是面包新鲜出炉的时候，各样小吃摆放在玻璃柜里，将她的馋虫勾起。点了一杯红茶拿铁和三明治，李云笙坐在靠窗的位置，望向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街道开始热闹了，行人穿梭在马路两边，步履不停。
打开杯盖，热咖啡袅袅地散发着香气。
她不讨厌等人，但两次等待同一个人，同样靠窗的座位，令她产生一丝奇妙的感觉。
希望这份等待有下一次。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赵元同的声音近距离响起，猝不及防拉回她的思绪。
李云笙收回视线，对上他笑盈盈的眸子，忍不住开玩笑:“想你啊。”
赵元同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浅色齐踝休闲裤，配上淡蓝色球鞋，腕上戴块宝蓝色表盘的机械表，他握着咖啡走来，步伐轻盈而富有力量感。
对坐的双人位只隔一个小方桌，前后邻桌的间距又不大，所以他需欠身才能坐下。
“嗯？”
赵元同愣了一瞬，在他弯腰前倾的停顿间隙，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进，视线顺势碰撞，意识到这是个玩笑后，他眉眼上扬，冲她眨眨眼，学她的语气:“奥，想什么呢——想你啊。”
话没说完，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被自己模仿的语气逗乐了。
李云笙忍俊不禁:“诶诶，复读机怎么还笑场呢。”
赵元同耸耸肩，理直气壮道:“因为我不是复读机啊。”
“那你是鹦鹉，爱学人说话。”李云笙说不过他，马上口快地换了个称呼。
“是吗，那也比不上某人，一会儿复读机一会儿鹦鹉，百科全书都写不过来。”
赵元同话里的这个'某人'可不就是她，偏还一脸无辜。
“嘶——！”李云笙红了脸，佯装怒容轻拍桌面。
他低头一躲，柔声赔礼:“诶，你看天气多好，适合翻篇不是？”
他坐下来抿了一口咖啡，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一瞬间雾蒙蒙的。台北难得有晴天，阳光打在他的右脸，照得肌肤清透。
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有笑意，李云笙静静地享受这一刻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坐在那里，不说话，就很美好。
两种咖啡香气交织，赵元同嗅到一股浓郁的红茶香，掺杂一丝苦味。
李云笙面前的桌上没有调味料的包装袋，应该是没加糖，咖啡赭红的颜色令人想象到味道的涩，这个年纪的女孩，少有不爱喝甜的，而爱喝红茶的女士，往往有一种知性的气质。
他微微侧目:“你那杯是经典红茶？不喜欢甜味？”
李云笙缓缓摇头:“红茶的口感丰富，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品味，能从中找到一份安静和温暖，甜味太多，反而失去了自然的味道。”
她捧起咖啡轻啜:“你点的什么，闻起来很香啊。”
“嗯，甜味太重，反而会失去本来的味道，我这杯是榛子拿铁，口感很细腻。”他撇到一旁的三明治，顿了顿，“你没吃早饭？”
“不是很饿。”
“吃了就知道饿了，不吃早饭以后会胃疼，没事，我等你。”
“等等，先拍个照。”
氛围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阳光正好的上午，充满香气的咖啡馆，和对面的漂亮男孩。
李云笙打开摄像头，一手举起手机，一手摆放包装的位置。
赵元同双手交叠撑住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云笙忙活，见她左右调整位置却仍不满意地盯着屏幕，他便抬手将自己的咖啡推进她的镜头。
“拍食物适合用三角形构图画面。”
他改为单手抵着侧脸，屈起右手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个三角形，他的指尖，点到了食物，他自己，以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