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面冷心热、细致入微，从餐厅捎带来的晚餐都是清淡的东方口味，体贴地避开了各类海鲜，以新鲜蔬菜和精致小食为主。

    MP6上传来导师教授的日常问好以及论文的修改意见，密密麻麻一连串的英文字符串浮现在小小的液晶屏幕上。

    食物盒子被拨到一边。

    脚步冗沉地迟缓走回房间，找出笔记本抱在怀里，没有在房间进食的习惯，我选择在一楼处理学业任务，顺便观察日本队员，毕竟这是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大厅内的人流量很可观。

    登陆Facebook简要回复了教授的消息，随后打开癌症与心血管疾病的药物化学研究史论文，根据标红的备注进行修改，偶尔从一旁的饭盒中挟几块蔬菜应付饥饿。

    大概是学习的氛围感浓重，日本队员进出的声音愈发降低，最后大厅里连人影都不见了。大概估算了回房间休息的队员人数，应该还有半数队员没有回到休息区。

    德川一如之前，夜间也是他的学习时间，安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捧了一本英文参考资料静心阅读，翻阅纸张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根据同学发来的实验数据进行完实验结论校对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德川手中的书似乎很久没有翻阅的迹象，发完最终定稿的论文交给教授，合上电脑准备提醒德川早点休息。

    玻璃材质的楼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越智月光微微猫着身子，正巧与起身的我迎面相对，他似乎有些尴尬。

    “这么晚还要出门吗？”回忆起平等院发来的训练计划，这个时间段，日本队应该是停止训练了。

    “有些饿。”越智月光诚实回答，又顿了顿补充，“我睡得晚。”

    高个子的能量消耗的确不容小觑，且看他额前湿成一绺绺的碎发，判断出他是结束练习后简单冲了个澡，巨大的体能消耗和身体的放松能够让人迅速察觉到饥饿。

    外面的天色黑沉，放下了怀中的电脑，朝越智偏了偏脑袋：“走吧，去厨房。”

    越智月光想到了那碗木鱼花荞麦面，修长笔直的双腿不受控地一点点向厨房的方位挪动。

    他没想着麻烦他人专门为自己下厨，不过面条滑顺的滋味似乎还残留在舌尖，此刻他只要轻轻一嗅，还能闻到馥郁的高汤香气。

    指纹锁解开厨房门禁，身后是亦步亦趋的越智，开灯后径直走向冰箱，拉开冷鲜层，之前为贝尔蒂炖煮的鱼汤还剩了不少，全部取出用作汤底。

    细长的面条很快在鱼汤中软化，添加了青菜作为辅料，一碗极简的荞麦面就这样热气腾腾的出锅。从筷盒抽出不锈钢筷子，分量不算多的面条尽数端给了越智。

    剩余的汤水也被盛出，端回到日本队休息区，轻缓地放在了德川面前的玻璃桌上。

    瓷器与玻璃碰撞的清响将德川从书间的世界拉回现实，他抬眸一望，立刻变成小孩子的姿态，规整端正坐好，放下书籍，双手贴在膝头。

    “可以喝点汤，然后早点休息。”

    “谢谢莲前辈。”

    德川有些受宠若惊。

    “想多了解化学知识的话，”看着他小口啜饮清汤的温驯姿态，瞄过他的书籍，“可以看看《Fundamental Data Compression》，不过专业词汇太多，建议准备化学化工词汇书。”

    德川和也长长的羽睫轻颤一下，放下手中的汤碗：“我记住了。”

    待他喝完，手臂一够就收走圆碗，德川对我说了句晚安后拎起厚重的书籍，步履轻盈地上楼休息。

    等我捧着汤碗回去，越智月光竟然已在清洗厨具，这进食速度堪比中国凶兽饕餮了。

    粉色的乳胶清洁手套穿戴在他手部，和他清冷的样子格格不入，看着他丰神俊逸的侧颜十几秒，手中的碗才放进水池中。

    越智的性格沉默寡言，从跟进厨房开始，除了做完面后的一声道谢，他就没有再开过口。

    接过他擦拭干净的汤锅，踮脚放到橱架上，转身欲帮他将碗筷放入消毒柜，不慎踩在刚才取鱼汤时弄洒在地面上的部分，带了些油花的汤汁有些滑，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倾倒。

    “莲医生！”

    越智月光的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拉住了我的衣袖，不过估算错误了速度，跌倒的力道带弯了他的身躯，他只来得及用另一只手护住我的背脊，减缓撞击到柜子上的冲击力和痛感。

    一时被蹲跪下来的越智月光锁在了他与储物柜之间，他的呼吸因紧张而出现少有的急促，温厚的掌也贴紧了背脊，那本拽着袖尾的手不知何时搭上了流理台的台面，狭长的岩蓝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的面部。

    距离贴得太近，他身上寡淡的竹香味都能隐约闻见，白皙的鼻尖蒙上一层细汗，越智开口的话语带着一丝轻颤：“跌疼了么？”

    大抵是不曾和异性有过这样的接触，越智的表现像一根紧绷的弦。再多施加一点力气就会扯断他的神经。

    手臂缓缓上抬，隔开越智撑着流理台的手，从柔软的封闭空间灵活地钻出来。

    “谢谢越智同学，我没事。”离开他的气息范围，给出平静的回答。

    越智月光还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视线投向眼前的柜子，像只接收延迟的雷达，过了几秒越智才起身，修长的身姿完全舒展，挡住部分光源，蓝瞳很好地被厚重的刘海遮住，他的脸颊隐匿于浅浅的黑暗，看不清的神情带着几分危险。

    臀部还残余了点痛觉，不过没有大碍。

    “那就好。”越智再次微微猫起身子，走到清洗池边收拾好碗筷，放进消毒柜中定时消毒。

    他行动的时间里，我也拿过一次性清洁纤维布，拢紧衣服蹲下，耐心擦拭干净地面。越智等我清洁完，体贴地将脏抹布接过，拎着装了厨余垃圾的塑料袋出门去丢。

    简单清洗完双手，动作快速的越智也回来了，指导他正确的洗手方式，他如小学生一般听话，耐心洗了三分钟，再用随身携带的怀纸擦干净手掌。

    他的背影并不算宽厚，可沉默少言的形象温柔可靠。凝视了片刻，嘴里的话无意识跳出来：“荞麦面的做法在细节上发展十几种，明日早晨七点三十，可以过来。”

    这样的邀请出乎越智月光的意料，他的喉间挤出几不可闻的轻哼。

    关灯锁门后我们一起回了休息区，我们在楼梯处分别，越智月光眼中流淌着一种可称之为「认真」的光芒，“多谢款待。”

    “晚安。”

    心安理得收下他的谢意，日常问安之后，我走向了电梯。电梯门最终合上的缝隙里，越智月光的身影依旧玉立。

    听到电梯叮咚的提醒声，越智才迈开跨上台阶的步伐。

    无人知晓，他的胸口弥漫着近乎虚无的暖意。那曾被隔开的疏离疼痛感，就这样奇迹般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