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南安记得这个头像，这是他注册时，评论的一个昵称为“Smile”的人。

    当时拍完照片评论完，迟南安就先去洗澡了，所以也只是看了Smile一个人的动态而已。

    迟南安想了想，他刷到的第一条动态发布者就与自己情况相似，觉得很有缘，就选择了通过。

    “您已添加‘Smile’为好友。”刚点过好友申请，消息栏就多了一行聊天框。

    心情树洞：你好。

    出于礼貌，迟南安发送了打招呼的消息。

    虽然软件上准确表明，“树洞”角色大多数为倾听者角色，鲜少挑起话题，但打招呼还是可以的。

    说实话，这是迟南安第一次在手机上隔着屏幕跟别人打招呼，他有些紧张。

    时间逐渐过去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对方尚且还没有答复。

    迟南安有些失望，敏感的少年觉得对方不愿意搭理自己。

    这时，司徒赫的消息打断了迟南安的胡思乱想。

    司徒赫：真的假的，我前一会刚跟你说这个软件，你后脚就下了？你不是不喜欢社交吗？打算转性了？

    迟南安：没有，我还是不喜欢社交。

    迟南安：就是想下，直觉告诉我。

    直觉告诉我，我能够在这个软件中获得属于我的救赎和温柔。

    司徒赫：成，你能涉及这种软件已经让我觉得很惊讶了。

    司徒赫眼里的迟南安就像一个无聊的老年人。

    明明二十岁的年纪，活得像八十岁一样随心所欲，只喜欢待在家里看看书，喂喂金鱼。

    因为体质原因，家里常年拉上窗帘，加上装修风格，整个别墅都有股老干部的感觉。

    迟南安：你不忙？

    司徒赫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拍脑门。

    司徒赫：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还有三套卷子没写呢，真不懂为什么会有数学题这种东西的存在，老子觉得学

    那些枯燥的经济学都比学三角函数简单。真得赶紧毕业让我混个高中毕业证，再听家里人安排去国外留学。

    迟南安：不早了，抓紧点写吧。

    司徒赫：行，先不说了啊。今天你真奇怪啊，这么迟了还没睡。

    迟南安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十分了。

    “Smile”还是没有回复他。

    他叹了口气，白色的刘海遮盖住少年的双眸，看不见他的脸色。

    常乐一回到家就觉得不对劲。

    往常就算再晚，田瑛子或者常求安都会坐在客厅里等待她回家，两人不和十年了，常乐已经习惯他们不会出现在一个地点了。

    只是今天并没有常求安的“乐乐回来了”和田瑛子的“回来啦！饿不饿？”的声音。

    他们又吵架了，常乐很快地明白了原因。

    “……”常乐沉默地慢慢走向房间，她没有开灯。

    这次看上去格外严重，田瑛子甚至直接睡觉了，可是常乐知道她的妈妈每天都熬夜到很迟。

    常乐在房间里放下书包，没有先整理笔记，而是走向了常求安房间门口。

    她轻轻叩门：“爸爸，你睡了吗？”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走到门口打开门。

    男人紧锁的眉头略有舒展，他扬起一个看似开心的笑容：“乐乐回来了，这么迟了还不去睡觉吗？”

    “爸爸……”常乐有点犹豫，“你和妈妈是不是又吵架了。”

    常求安没有回答她，默认了。

    常乐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常求安书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你从来不抽烟的。”常乐的记忆里只有八岁那年常求安抽了很多烟。

    常求安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男人在隐藏自己的情绪。

    “去睡吧。”他说。

    “爸爸，我喜欢你和妈妈以前的样子。”常乐道。

    常求安的双眼快速地看了一眼常乐的左膝盖，而后却没有再说话。

    “你怨我吗？”

    “你说什么呢，爸爸。”

    “如果不是我没有去接你，你现在……”

    常乐打断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看淡很多了，我很感谢你和妈妈能让我出生，能让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事情已经无法挽救，我们只能顺其自然。”她扬起一个笑脸，带着几分心酸。

    怎么会怪他呢，她还要感谢他，感谢他让她降临在这个家庭。

    感谢他，让她能见到这个世界。

    常求安硬咽住，他走上前轻轻用右手拍了拍常乐的肩膀。

    “晚安，爸爸。不要再抽烟了。”

    常乐不忘提醒常求安注意身体，她还道：“妈妈今天睡得很早。”

    说完之后，她抿抿唇，转身走回房间，留下常求安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窗外月光肆意洒落进房间，白色纱窗微微飘动，在常乐看不到的桌面死角，有一个形状怪异，用502胶水重新粘好的星星存钱罐。

    “滋——”

    花洒喷出热水，浇在常乐的头顶上。

    她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看。

    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自己和常求安策划惊喜给田瑛子过生日的画面。

    “乐乐，明天是妈妈的生日哦，我们一起给她策划一个惊喜吧！”记忆里的常求安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抚摸在小常乐毛茸茸的头上。

    小常乐笑得很开心，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双眼睛亮堂堂：“好啊！爸爸，我可以跳一支舞给妈妈看吗？”

    “当然可以啊，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爸爸，我们给妈妈亲手做一个蛋糕吧！”小常乐开心地挥挥手臂。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超市买好材料，明天早上做一个大大的蛋糕给妈妈，好不好？”常求安用手画出一个圆形。

    “好！”小常乐拍拍手掌。

    当晚常求安就带着小常乐去了超市，买好了面粉，奶油，草莓等食材。

    睡觉前小常乐调了一个非常早的闹钟，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偷偷摸摸来到爸爸妈妈的房间推醒常求安。

    小常乐小声地说：“爸爸，快起来做蛋糕！”

    常求安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手机，五点零八分。

    他有点无奈，但是还是小心翼翼下床生怕惊扰熟睡的田瑛子。

    “乐乐在外面等等爸爸，爸爸换好衣服就跟你一起做蛋糕。”

    “好，我等爸爸换衣服！”小常乐很乖地跑出房间，并且关上房门。

    常求安没让小常乐等太久，换好衣服后就抱起小常乐来到厨房。

    父女两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做出了一个大大的草莓蛋糕。

    小常乐看着成品笑得非常开心，常求安拍下了她和这个草莓蛋糕的合影。

    在田瑛子睡醒前，常求安还订好了她最喜欢的粉玫瑰，还把早已准备好的漂亮裙子放在床头柜上，并且放上一张好看的贺卡。

    ——美丽的田瑛子女士，生日快乐，年年十八！【爱你呦】

    时间快到九点，田瑛子的生物钟准时让她醒了过来。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裙子和贺卡，看完内容后的田瑛子噗呲一笑。

    “爱你呦？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田瑛子嘴上说着，心里却比蜂蜜还甜。

    她换上了常求安送给她的裙子，这条裙子明显很适合她，显得整个人又洋气又漂亮。

    那时的田瑛子也只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姑娘，她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裙摆飘飘，她的心情非常好。

    田瑛子走出房门就看见等待已久的常求安，他的左手拿着一束超大的粉色玫瑰花，右手拿着一个丝绒盒子。

    田瑛子感动地接过花束。

    常求安道:“生日快乐，老婆。”他笑着打开丝绒盒，里面装着一条亮闪闪的项链。

    常求安帮田瑛子戴上后，点点头发出赞美声:“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田瑛子上前抱住常求安。

    此时小常乐推着一个小车来到二人面前，车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草莓蛋糕，田瑛子瞬间眼睛都亮了。

    “妈妈，生日快乐！这是我和爸爸做的蛋糕哦，你最喜欢的草莓味！”小常乐笑盈盈的，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儿。

    田瑛子道:“谢谢宝贝！妈妈很喜欢你做的蛋糕，没想到宝贝和爸爸做的蛋糕这么漂亮呀！”说完亲了一口小常乐的小脸蛋。

    小常乐咯咯笑着:“妈妈，爸爸，我爱你们！”

    回忆逐渐远去，常乐回过神来。

    浴缸里的温度已经变凉了，她这个澡洗得有点太久了。

    调整好心情，她深呼一口气，强忍住酸涩的情绪。

    将水放完后，常乐擦拭好身体换上睡衣，撑着浴缸边缘坐上轮椅，刷完牙洗完脸就回房了。

    她隐隐约约感觉忘记了什么事情，直到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才回想起来。

    这会已经快十一点了。

    大树图标的右上角有红色未读消息，她点进去查看。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常乐一个鲤鱼打滚在床上坐起身。

    是她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心情树洞：你好。

    对方的发送时间在一个小时前。

    常乐赶紧回复消息。

    Smile：你好！

    迟南安等待消息回复的一个小时里在看书。

    听见消息提示音，他伸手拔掉充电器，解锁屏保密码点进心情树洞。

    Smile：你好！

    他的瞳孔有些微微放大，内心的各种思绪慢慢消散开。

    Smile：对不起呀，现在才回复你的消息，我前面没有看手机。

    原来是这样啊。

    心情树洞：没关系。

    常乐怕拍胸口闭眼呼出一口气，接着用手机打字。

    Smile：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心情树洞：我都可以。

    Smile：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直白的名字，哈哈哈！

    Smile：那我叫你小树吧，怎么样~

    心情树洞：嗯，可以啊。

    Smile：你可以叫我乐乐。

    心情树洞：好。

    迟南安在Smile的备注栏里输入“乐乐”。

    常乐感觉气氛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聊天，她回想了一下最近网络上流行的聊天话语开场，灵机一动。

    Smile：今天过得好吗？

    Smile：天气好吗？

    Smile：晚饭吃的是意大利面，好吃吗？

    Smile：心情怎么样呢？

    四条消息接踵而至，迟南安微微一愣。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

    心情树洞：一般，和往常一样。

    心情树洞：今天下雨。

    心情树洞：好吃，赶在过期前吃完了。

    心情树洞：心情，还可以。

    常乐接着回复。

    Smile：今天我这里是大晴天哦！晚霞蛮好看的嘿嘿。

    Smile：为什么是在过期前吃完呢，你好幽默啊哈哈哈。

    Smile：心情还可以，看来还不算太差。

    心情树洞：因为不爱吃晚饭。

    迟南安只回复了第二条。

    其实即使俞城的天气是大晴天，他也无法感受到。因为那个所谓的白化病。

    心情，就像下雨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Smile：怎么会啊，晚饭可是很好吃的哦！不吃晚饭怎么行啊。

    盯着这句话迟南安想起了司徒赫那小子。

    ——要我说，真得天天盯着你吃晚饭，不吃晚饭怎么行？不吃晚饭胃会不舒服，而且谁能拒绝那么香的大米饭？

    她是第二个关心他不吃晚饭的人。

    心情树洞：我习惯了。

    Smile：这怎么行，你不能习惯！

    迟南安被噎住了。

    心情树洞：……

    常乐疯狂输入。

    Smile：小树同学，既然咱习惯了不吃晚饭，俗话说得好，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一天，你从今晚开始有吃意大利面，但是根据我的推理你昨天一定没吃饭，所以说今天算第一天，你坚持二十天吃晚饭一定可以养成按时吃晚饭的好习惯，从而你的胃会觉得很舒服，你也会逐渐体会到吃晚饭的快乐，就像我一样，身为一个女孩子，我胃口好的时候能吃两碗大米饭呢！我对大米饭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沉的爱！

    心情树洞：……其实，你说得很有道理。

    心情树洞：你跟我朋友很像。

    Smile：对啊，就是很有道理！你朋友一定和我一样是这么想的！一切以身体为主啊，吃好饭身体才能健健康康的。

    心情树洞：是，你说得对。

    常乐还有一些历史笔记没有整理完，她只好先结束聊天。

    Smile：小树，我还有笔记没有整理完，我们下次再聊哦！先跟你说一句晚安，早点睡觉吧！

    发送完消息后，常乐放下手机，拿出历史笔记本和试卷开始整理。

    迟南安还是第一次收到晚安，总觉得很奇妙。

    他其实很早就有点困了，早睡早起的他第一次破天荒熬到了十一点半。

    整理笔记……看来还是个学生，这么晚的话应该像是高中生。

    迟南安没上过高中，这也是他根据司徒赫的作息猜测出来的。

    他用最熟悉的二十六键打出了人生中第一个“晚安”。

    心情树洞：晚安。

    “嘟嘟——”常乐的消息提示音响了。

    晚安。

    她一勾嘴角，回过头认真写笔记。

    迟南安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或许对方不是第一次和其他像自己这样的人聊天，但是他还是觉得很神奇。

    他放下手机，躺好准备进入睡眠。

    不知怎么心情就更好了一点。

    黎城的一个小区里。

    田瑛子睡醒起床上洗手间，拉开房门，不知怎的就往大厅的柜台上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瞳孔收缩，呆滞了步伐。

    是一个丑丑的五角星存钱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