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8.

    这次的梦正好与莱塔尼亚有关。

    伴随着长笛吹奏的小调宛转悠扬,记忆如同流动的沙粒,汇聚成一张又一张旧日图景,将过去的一切悉数展现在你眼前。

    那是一座金色的音乐大厅,金碧辉映,富丽堂皇。

    璀璨的华光自顶部的吊灯落下,空气里浮动着来自异域的名贵香料,身披华服的看客三两聚在一起,看向鲜花拥簇的舞台,眼里满是近乎疯狂的崇敬。

    你握着一支长笛,站在舞台的一角,恭顺地低头垂目,等候命令。

    舞台中央,头戴金冠的卡普里尼举起双臂,投下足以笼罩一切的巨大阴影。

    “王。”

    黑色的影子模糊了看客的面庞,你听见了他们情不自禁的呢喃自语。

    “我们的王。”

    “您是支撑天空的高塔。”

    “您是莱塔尼亚唯一的王。”

    -

    你在王的示意下吹响长笛。

    音乐的声浪回荡在整座大厅中,仿佛磅礴的雷鸣,震撼、令人生畏、不可质疑。

    -

    悠扬的小调被声浪吞没,记忆的沙粒开始流动。

    直指天空的高塔上,兴致高昂的王沉浸在音乐的奥妙中,未能注意到,莱塔尼亚的一角,火焰在阴影中静静地燃烧。

    你注意到那一点微弱的火苗,它以极快的速度蚕食这里。你试图提醒,可个人的声音无法盖过恐怖的乐曲,高塔般的王也早就不再侧耳聆听塔下的声音。

    很快,异变横生。

    旋角破碎,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塌。孪生子持剑登台,鲜血在她们的脚下流淌。

    王权更替。

    你需要尽快离开,在讨伐旧部的兵刃指向你之前。

    -

    故国的旧影先一步追上你离开的步伐。

    那是一个静谧的午后,阳光温暖。蒙面的术士拦在你的面前,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向你提出请求。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不愿放弃的追随者在余烬中搜寻残存的乐谱,试图用禁术再现往日的光辉。

    “您是侍奉于王身侧的仆人,是有幸为王伴奏之人,没人比您清楚吾王留下的那些伟大乐章。”

    旧王的残党计划将乐曲植入与王流着同根之血的幼童脑中,妄图在他们的身上实现逝者的重生。

    有病。

    你毫不留情地拒绝这个疯狂又残忍的计划,并向双子女皇的部下暗示了他们的行踪。

    -

    你再度踏上旅途,继续这场漫长的、没有目的的逃亡。

    你不得不承认,巫王残党的计划给了你灵感。

    如果音乐和巫术结合,可以成为记忆与思维的载体,那这不失为一种方法——一种保存自己记忆的方法。

    -

    长笛演奏的乐曲声再度响起,轻快活泼,像林间嬉闹的鸟雀。

    场景变化,你站在人群里,耳边是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逃离在外的、那个残暴巫王的侍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烈焰烧为灰烬。

    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你有些迷茫地抬眼,看着那团刺眼的火光。

    你看见,自己的身体跪在木头搭建的处刑台,双手被缚,周身是赤红色的火焰。

    这场火烧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所有人都离开,久到一切都变成一摊漆黑的灰烬。

    人群渐渐散去,你停留在原地,沉默着,为自己默哀。

    旧的生命已经消逝。

    夜色流淌,风吹过,吹起一点黑色的粉末。你惊恐地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那团灰烬下诡异的蠕动。

    在生命消逝的地方,不详的阴影在灰烬中翻涌、凝聚、最后变成一个婴儿,一个刚出生不久,皮肤通红折皱,身上还带着粘液的婴儿。

    你不由瞪大了双眼。

    欢快的乐曲还在继续,灰烬里,婴儿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新的生命已经出现。

    -

    恐惧。

    一瞬间的恐惧如潮水将你淹没,配合着欢快的曲调,你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冷得发抖。

    如果你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的话。

    婴儿还在哭泣,一声一声,听得人心疼。

    “这怎么会有孩子?”

    你看到一个男人,风尘仆仆,满脸疲倦。他连忙放下挂在手臂的包裹,翻找出赶紧柔软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将婴儿从灰烬中抱起。

    胸前的银饰彰显他的信仰,藏在发间的尖耳表明他的种族。

    信徒。

    伊戈尔。

    ......

    伊比利亚。

    你在一瞬间想通了一些事,一些看似不相关的记忆因此串联在一起。

    男人笨拙地抱起婴儿,嘴里含糊不清地哼起歌谣。他有些无措地左右看了看,最终决定抱着那个婴儿离开。

    明月拖着他的影子,你想跟上去,却在这时发现,长笛的小调已经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

    咚咚——

    咚咚——

    是敲门声,每一声间隔相同,很有规律。

    场景飞速地倒退,最终变成一片白光。你强忍着刺眼的光芒,试图追赶梦境,伸手,却接住一缕瑰红色的霞光。

    白色的墙壁因长期使用而有些泛黄,木制的矮柜上,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白色羽兽站在上面,瞧着你,歪了歪脑袋。

    你有些迷茫地收回手。

    梦已经醒了。

    -

    此刻正是傍晚,是人们结束一天的劳累工作,悠闲享受午餐的时候。你坐在热热闹闹的餐馆里,面前摆着一小块黄油、几片火腿、和一根颇有咀嚼劲的深棕色碱水面包。

    你的脑子还停留在那个梦里。

    好消息:你似乎死不掉。

    坏消息:你似乎死不掉。

    熟悉的恐惧爬上心头,你皱着眉咬下一口面包,咀嚼,吞咽,想把那点恐惧也跟着吞进肚子里。

    嗯......穿越、失忆、异世界、无法死亡。

    你把自己身上的特点挨个贴上标签,排在一起,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传统RPG的主角。

    数一遍那些年自己打过的游戏,不难看出,只要你再凑齐指路的吉祥物、可靠的伙伴、邪恶的魔王以及魔王手下,就可以推出一部名为《失忆勇者的泰拉异世界大冒险》的王道冒险RPG。

    嗯......

    不好笑。

    你猛地把盘子里的面包一份为二,刀刃撞上瓷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苦涩.jpg

    -

    “你看起来状态不佳。”

    深夜,你伴着蝉鸣潜入高塔,刚推开虚掩的门,就听到这句话。循声望去,早已等候多时的黑键正坐在窗边的毛绒扶手椅上,手里举着一盏描金的茶杯。见你看过来,他挑了挑眉,问:“怎么?你脑子里也有声音再说话?”

    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他对你的态度好了不少。

    “没有。”你非常自来熟的占据他身旁空着的扶手椅,然后在放着茶具的小圆桌上看到一整块涂满果酱覆盆子蛋糕。

    你有些惊喜地看向他,眼里泛起一点笑意。

    黑发的卡普里尼冷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咳。”你咳嗽一声,说起正题,“那个......关于我脑子里的片段......”

    “哦,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黑键随手放下茶杯,说:“老头告诉我了,你是他近侍的后裔。”

    你点头,补充了几句,“我脑中的片段仅是先人的遗作,承载了一点她的记忆。”

    “记忆?”他笑了,笑里满是嘲讽,“巫王的光辉?贵族的荣耀?还是坠入泥泞的不甘心?”

    “都不是。”你说着,耳边又响起长笛吹奏的曲目,或悠扬或轻快,最后都消散在风里。点缀着星星的夜幕静悄悄,你看着那几缕落在身上的月光,语气平静,“只是她不怎么完整的一生而已。”

    只是你不怎么完整的一生而已。

    黑键不再说话,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答案。乌提卡伯爵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茶杯,几息之后,房间里响起他不耐烦的抱怨,“我是你的传声筒吗?!”

    你握着叉子的手一顿,淋满果酱的蛋糕从尖端掉落,弄脏了漂亮的地毯。

    “你......”黑键看着你,眉头紧锁。他“啧了一声”,像是拗不过什么似的,问了你一个问题,“你会吹长笛吗?”

    ......啊?

    看着你写满茫然的表情,他心情极好地扬起嘴角,说:“老头说,他的侍者是泰拉最优秀的乐手。”

    “所以?”你把一块蛋糕送进嘴里,脸上是大写的无辜。

    “那般卓越的技巧不应消失于历史的长河。”

    “......”你放下银叉,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是一只粗糙的手,浅色的伤疤,习剑留下的茧,握笔留下的茧……不管怎样就是没有练习乐器留下的茧。你越看越觉得莫名心虚,只能小声的对他说:“……已经消失了。”

    回答你的,是黑键肆意的笑声。

    -

    你一个人吃完了整块覆盆子蛋糕。

    甜分完美安抚了你这段时间饱受折磨的大脑,吃饱喝醉,你抿了下嘴唇,回味着果酱和奶油的香甜,舒舒服服地缩在扶手椅里,活像一只羽毛蓬松的鸟兽。

    联系你刚来时无精打采的模样,乌提卡伯爵只觉得你好哄。

    “关于那封信,”黑键把茶杯放回托盘,起身从枕边的一本厚厚的书中取出那封信,说:“莫妮卡.莱拉,她确实教过我,不过只有一节课。”

    在他的记忆里,那位萨科塔女士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与其他教师并无不同。

    “为什么?”你问。

    “那位女士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发现了我的异常,”黑键从脑子里挖出那一小段记忆,虽然当事人之一的面容模糊不清,可他却清楚的记下了她的话,“主的教导让她不能放弃任何人,所以她一定会拯救我。”

    “呵。”黑键站在灯的一侧,面容藏在阴影里。他轻轻晃动手上的信,发出一声讥笑。

    剩余的一切并不难猜测。代理人发现这个萨科塔麻烦的同情心和与之相配的行动力,他以各种理由阻止他们接触,并在一周后随便找了个借口解雇了她。

    “她真的没拿你做实验?”黑键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你在脑子里简单理了一下已知的情报,说:“她回到拉特兰的时候,我还在伊比利亚呢。而且......”

    而且当年活下来的孩子不止一个。

    黑键和白垩,你想起那两张知名刀人cg,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黑......伯爵。”

    “什么?”

    “你,听说过罗德岛吗?”

    -

    早一点研究尘世之音,在悲剧发生的时候,或许就能更从容一点。

    你向黑键激情安利罗德岛,不过你没指望他现在就离领地出走上岛。

    “一个专注于矿石病研究,而且不歧视感染者的制药公司——”他拖长声音,语气里满是嘲讽,就差没直接反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有本事就保持这个态度一直到上岛。

    你在心里没好气地怼了一句,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只能说,猜到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要委托一个研究机构来研究尘世之音,我一定会选罗德岛而已。”说到这,你耸了下肩膀,“莱拉女士的研究不管正确与否,放着不用都太可惜了。”

    闻言,黑键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说:“你......”

    “我只是和你提一嘴。”你抢在他说完前打断他,“不管怎样......趁早研究是好事啊。没关系,我脑子也有唱片,我去就行。”

    说到这,你不免有些生气。自己既然决定往脑子里塞唱片,为什么就不能把塞的过程也记录一下?

    “唱片......”黑键哑然。

    “总之——”你看向黑键,他站在那里,灯光落在他身上,就像一层浅金色的薄纱。他尚且年轻,年轻而骄傲,他还没有遇见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朋友,还没有经历那场无能为力的离别。

    一切还未开始。

    一切尚存转机。

    也不知道白垩现在在哪。

    ……也不知道罗德岛现在在哪。

    肩上的担子突然沉重了很多,你越想越觉得前路黯淡无光。收起思绪,你不自在地伸了下胳膊,故作随意地把话说完。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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