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

    叶岑的眼前只有刺目的血水,其他什么也看不清,可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牧驰。

    她和他并不熟悉,这一周里她都在培训和训练,见到牧驰的次数并不多,就算见到了,两人也没有单独说过话,可是他的气息却让她莫名的觉得熟悉,就像是至亲的亲人,就算看不清脸,可是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让人心安的亲切。

    叶岑仍是僵站着没动,不过眼前突然陷入黑暗,那刺目的血腥也仿佛骤然间消退。

    叶岑终于松开了已咬破的嘴唇,张嘴想说:“我没事”,可是不只双唇抖地说不出话来,就是浑身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牧驰转头对也已脱下潜水服的高诚林说了句:“剩下的事你处理一下,我带她去缓缓”。

    说完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快步朝救援船走去。

    回到救援船上,牧驰抱着叶岑直接进了休息舱,把她放坐在了椅子上,看到她的身体仍在发抖,他找了一条毯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知道她不是冷,而是情绪突然受到极大的刺激,身体出现的应激反应。

    他从饮水机里倒了半杯温水,递到了她的手里,看到她握着杯子的手仍在发抖,他在她身穿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喝口水缓缓”。

    叶岑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完全停滞,就像是接受指令的机器人,牧驰说什么她就照做。

    她将杯子放到了嘴边,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有服药吗?”牧驰忽然问。

    叶岑抬起头来看向他,她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她现在就是得了心理疾病,有些人病症严重的需要依靠服用药物来镇定,不过她还没到那个程度。

    她轻摇了一下头。

    牧驰暗松了口气,不用服药,说明她的情况还不算非常严重。

    “如果胃不舒服想吐,我带你去卫生间”。

    叶岑望着他愣了一下,但他这句话却像是猛然间唤醒了她停滞的思绪,刚喝下去的这口水已落进了胃里,也像是刺激唤醒了胃觉,她只觉整个胃突然翻江倒海起来。

    她没说话,但紧抿住了双唇。

    牧驰从她的神情反应里看出她想吐了,他松开了她的手,拿开她手里握着的杯子,放在了旁边的一个小茶几上,站起身正准备伸手抱她,却被她拒绝了。

    牧驰抬头看向她。

    叶岑压着喉咙吐了几个字:“我……自己走”。

    她刚才像是又陷入梦魇之中一样,不过牧驰带她离开了那里,就像是帮她打破了梦魇,她虽然感觉四肢仍很僵硬,但已有了感知可以活动了。

    牧驰站直身子,看到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才转身朝休息室外走去。

    救援船上有个简易的洗手间,就是在休息旁边,叶岑跟着牧驰来到洗手间门口,牧驰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她走了进去,关上门,胃里翻腾感直冲入喉咙,她蹲在马桶前把胃里的不适吐了个干净。

    牧驰站在卫生间门口没有离开,没等一会儿便见卫生间的门打开,叶岑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仍然有些发白,不过精神状态比刚才明显好了很多,脸上有晶莹的水珠,应该是洗过脸了。

    叶岑看到牧驰仍站在门口,有些歉意又有些不好意思:“里面我已经处理干净了,谢谢!”

    牧驰没说话,只轻点了一下头,转身朝主舱室走去。

    叶岑跟着他来到了主舱室,看到高诚林带着老张和老李已回来。

    高诚林望了一眼叶岑,什么也没问,转头看向牧驰:“都处理好了,可以回了”。

    叶岑朝打捞船望去,看到已支离破碎的沉海渔船也已被打捞上来,工作人员正在收整打捞工具和设备。

    “回!”牧驰发了指命。

    高诚林点头,开动救援船返航。

    救援船到达岸口,几人下了船,叶岑看到打捞船也已停靠在岸边,只是和救援船停靠的不是一个岸口,而是相隔有大约三十米的距离。

    岸边停着两辆黑色的车,叶岑自然认识,那是殡葬馆的殡葬车,车旁边站着七八个人,看到被打捞上来的那四具渔民尸体抬下船时,那七八个人扑了过来,悲痛的痛哭声响起。

    “唉,命啊!”

    老张和老李同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几名遇难者他们不认识,应该是其他村的渔民,但这样的情况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自小生活在海边,从祖辈到他们都是靠捕渔为生,以前捕渔船和捕渔设施简陋,出海后永远回不来的情况经常发生。

    近些年科学技术不断发展,他们出海捕渔的设备和设施也比以前都先进了很多,但是还是无法逃脱被大海吞噬生命的命运。

    两人这声长长的叹息里带着无能为力又无奈的辛酸和悲怆,落进叶岑的耳里,仿佛和她心里的悲痛产生了共鸣,她只觉整个心脏像是被一把利刃在绞割,刚刚稍平息下来的情绪再次被掀起波澜,只是这次她没有浑身发抖,只是觉得胸口阵阵发疼,让她有些站立不稳。

    救援队基地不在海边,而是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牧驰暂时没有接到新的救援任务,几人走向停在停车场的车准备返回基地。

    不远处就是蓝海旅游度假区的游客接待中心,叶岑朝远处望了一眼,迟疑了一瞬还是走到牧驰身侧低声道:“牧队长,我想请几个小时的假”。

    牧驰停步看向她:“想去哪里?”

    叶岑望着他,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个男人还真是思维敏锐,她只是说想请假,他竟然马上就能猜到她请假的原因。

    叶岑也没有隐瞒:“我想去一下蓝心岛”。

    牧驰什么也没再问,只是轻点了一下头:“可以”。

    叶岑正想说“谢谢”,却听牧驰又说了句:“我带你去!”

    叶岑一愣,看到牧驰对高诚林低语了两句,高诚林轻点了一下头,朝老李和老张打了个手势,三人朝他们停放的车走去。

    “走吧,”牧驰转身朝刚才救援船停靠的岸口走去。

    叶岑不解,但还是跟着他来到了岸口,这里除了救援船,还有两艘巡逻艇也停靠在这里。

    牧驰带着她上了一艘巡逻艇,启动巡逻艇时,叶岑听到他说了句:“没有出勤任务,正好去巡逻”。

    叶岑不知道他这算不算借公济私,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温热,这股温热漫延到四肢,又冲入眼眶,她只觉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热起来。

    蓝海旅游度假区之所以能成为国内热门的海边旅游圣地,除了碧海金沙和一些刺激性的海上运动项目外,还有一处”爱情圣地”。

    在距离海岸边十公里之外有一个小岛,小岛的面积并不大,也是由沙石堆积而成,岛上也没有什么珍奇异宝,但有一点稀奇的是,岛上有两棵据测树龄已有三百年的橡树。

    这两棵橡树枝叶繁茂,一棵比另一棵稍粗壮,两棵树并不是独立生长,而是枝杆相互缠绕在一起,从远处看就像一对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让人不由想起著名的女诗人的那首成名作。

    岛东面靠近海岸边有两块巨大的礁石,经过海水长年的冲击,礁石当中变成了空心,远看像两颗环结在一起的心形,礁石的顶上却很平整。

    这个岛原本没有名字,南城在开发蓝海旅游度假景区时,将这个小岛命名为蓝心岛,根据岛上的特色,打造了一些以爱情为主题的特色项目。

    那两棵相互缠绕生长的橡树被命名成了“连理树”,树的旁边竖立了一排架子,上面挂了许多串着红绳的许愿心牌,许愿心牌上写着各种各样的心愿,游客可以选择想要的许愿心牌挂在“连理树”上。

    那两块巨大的礁石也有了名字叫“锁心礁”,成了网红拍照地,礁石顶被游客取了个名字叫”锁心台”,不只成了观日出看日落的最佳之地,也成了爱好跳水的一些游客的打卡地。

    礁石顶距离海面大约两米,而附近这片海域的海底没有礁石,而是一片柔软的细沙,从礁石顶跃身入海,可以体验到“跳海”的刺激,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受伤。

    牧驰开着巡逻艇很快便来到了蓝心岛,他停了航,带着叶岑上了岛,岛上没有看到其他游客。

    游客到达蓝心岛必须要乘坐游艇过来,台风虽过,但这两天预报有大风,出于安全考虑,蓝心岛没有对游客开放。

    牧驰对岛上的布局已非常熟悉,他没有带叶岑去看那两棵“连理树”,而是径直来到了“锁心礁”。

    “要上去吗?”牧驰伸手指了一下礁石顶。

    叶岑看了他一眼,心里再次惊叹,这个男人不只思绪敏锐,洞察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她望向礁石顶,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两块巨大的礁石岩壁上并不是笔直光滑的,而是凹凸不平的,开发这个岛时,设计人员利用这些凹凸不平铺设出了一条可登顶的台阶小道,台阶上特意做了防滑处理,两旁还围搭了栏杆扶手。

    两人沿着台阶小道很快上到了礁石顶上,此时虽已是正午,但天空中密布的阴云并没有散去,风力也渐大,站在礁石顶,感觉随时都可能会被风卷入海里去。

    礁石顶的边缘四周并不是平整的,而是有不少突起的礁石,像是天然的“石凳”,出于安全考虑,牧驰带着叶岑找了一处背风的“石凳”坐了下来。

    两人望着辽阔无边的海面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牧驰先开了口:“那天遇到了什么事,要从这里跳下去?”

    两周前他和年浩然值勤巡逻,就是在这里看到她跳下海的。

    这个岛变成了爱情岛,自然吸引了很多情侣前来,也有不少失恋者上岛,这两年里因失恋从这里跳海自杀的事发生了好几起。

    年浩然误以为她也是跳海自杀,可他知道她不是。

    把她从海里捞上巡逻艇,他就认出了她,他知道她是花样游泳运动员,几乎天天泡在水里的人,不可能跑到这里来玩跳海刺激。

    深究起来,他和她不算太熟悉,但他知道不管遇到再大的事,她可能会颓废,但绝不会选择自杀。

    他猜想她一定是遇到了让她难以承受的事,否则依她的水性,不可能跳入海里没多久就会发生两腿抽筋的溺海情况。

    叶岑看向他,突然感觉他好像对她很了解和熟悉,她盯着他的脸不由仔细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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