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波子汽水

    你,一个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时间穿越者,姓名暂且是远山觉,年龄大概是十七岁,种族或许是人类,术式内容应该是和时间有关,负面效果绝对一定是对人类高质量男性视而不见。

    ……最后一句评价来自你当前两位不满的新同学,先不用理睬他们。

    简而言之,出现在这个“2006年”的世界上,你心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再一次地,你觉得自己忘记了某些东西。但你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也记得自己挣扎时挣脱枷锁发动了术式。可术式中的哪一部分让你穿越时间,你一点也不明白。在之前的经验里,你只能让个体内部的时间流动,而不是把东西丢往过去的世界。

    你甚至感到更大的恐惧:这里真的是过去吗?会不会是某种自保产生的幻境,某种敌人的咒术诱发的漫长迷梦?如果你长久地陷入其中,会导致自己的死亡吗?如果你在其中暴露了什么信息,会对现实世界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吗?

    自称为猎人的敌人想要夺走你的心脏,他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你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在跳动,但你也能感觉到它是残缺的。在那个残酷的夜晚,最后的挣扎时刻,心脏被割裂了,一半落到了敌人手中。那因为超凡力量强行愈合的边缘至今没有长全,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拉扯着。

    敌人想要用你的术式去对付五条悟。在他谜语般的自白里,你至少理解了这一部分。在和老师的对战中你体会过力量的对比。要你杀死他,并不能做到。但要你阻碍他,牵制他短暂的光阴,这是能力之内的事。甚至,如果你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你可以重创他,与他两败俱伤。凭借你一半的心脏,你残缺的术式,对方能达到目的吗?

    最终导致五条悟陨落的,居然不是你携带的诅咒,而是你愚蠢的自投罗网吗?

    ……这一切困惑与恐惧都没人可以分享,也无人可以解答,因为此时这些危机连影子都没有出现。而你无所不能的老师,此刻只有十七岁。是上课时趴在桌上睡觉、和朋友在桌板底下掰手腕的厌学少年。

    那位笑嘻嘻的好朋友是十年后杀人不眨眼的特级恐怖-分子,这是一个困扰你的问题。

    目前两人还都对你相当有意见,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

    “所以说,感觉还是应该道个歉吧。”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你在训练场边上和硝子说。你是病号,硝子是治疗系,两个人虽然都换了训练制服,但完成了基础训练以后就只是坐在场边聊天了。

    “嗯?为什么事?”

    “五条同学救了我,但是见面时对他态度很差。”

    “这种小事没关系。”硝子说,“那家伙的自我评价像浇了水泥的钢板一样顽固,根本不会被别人对他的看法影响到。”

    你想了想。

    “不行啊。那不就是仗着五条同学的脾气好,占他的便宜了吗。”

    “哈?”

    硝子头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我是说……”

    “我听见了。”硝子说,“当我发出这个声音,意思不是我有问题,是你有问题。”

    “啊?”

    “没关系。这就帮你治好。”硝子说,隔着室外训练场地的围栏,转头向草坪另一头大声喊起来,“五条!五条!”

    彭地一声巨响,先是夏油杰和一只肉盾一样的咒灵重重砸到你们面前的地面上,在草地上撞出一个大坑。他冷着脸用力挥手,随着风声陡然消失了。远处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然后五条悟刷地出现在硝子对面的空气里。他没有安规定穿防护用的训练制服,只穿了长裤和黑色短袖,T恤上好像是什么漫画台词,用泼墨张牙舞爪地写着“独孤求败”。

    此刻大概是赢了一局,向对面露出得意的表情。

    “干什么啦?”他懒洋洋地说,“正在忙哦。”

    “喏。”硝子向你指了一下,“小觉有话要说。”

    他听到名字的时候眉毛扬起来,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态度。但他倒没评价什么,转过脸来。浮空几尺高,带着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那说啊。”

    “……”

    “喂,在等欸。”

    ……被这样充满挑衅地看着,很难说出口啊!你说道:“之前五条同学救了我,把我带回学校。还没有向你道谢。”

    “哦。”他说,“是说因为看见一个满身血在路上走的奇怪女人所以多嘴问了一句那种事吗?已经后悔了。所以没关系。”

    “……”

    你望着他熟悉的面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硝子在旁边不忍直视地扭过头,比划了个手势,类似于“我告诉你了吧”。

    “说完了吗?”

    “哦,还有。”你下意识地说,“之前见面时态度不好,不是有意的。感到很抱歉。没有针对五条同学,希望你不要介意。”

    虽然明显就是非常介意的样子!对方听完,哼了一声。

    “真的抱歉啊?“

    “是的。”

    “那做点什么来赔罪啊。”

    “唔……”

    “喂。”硝子提醒说,“你自己刚刚说了‘后悔了,没关系’吧?这也好意思叫人赔罪啊?”

    “原来要道歉的行为还和对方的反应有关啊?那不是变成交易了吗?还是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咯?”

    “等一下。”你有点尴尬地握了一下硝子的手,“是道歉,所以需要做什么来赔罪呢?”

    五条悟似乎料到了你的回答,他咧嘴一笑,冲场地内扬一下拇指。

    “说定了。那来和我打架吧。”

    ***

    你不想和五条悟打架。

    原因有一大堆。首先,你不久前带着会被杀死的心情和老师天崩地裂地打穿了新宿市区,残存着不小的阴影。其次,你受伤了,内部受损的脏器仍然在每次使用咒力时让你隐隐作痛。然后,可能是最重要的,你担心被这位年少的五条同学发现你的无效化能力——虽然多半无法避免,但还是想尽量推迟一些吧。

    尽管如此,也抱着一点微弱的幻想,如果这里是你的梦或者幻觉的话,会有一线可能,那个诅咒不再存在吧?

    “换一个可以吗。不想打架。”

    “真的不打?我会更生气哦,现在就生气了。”

    “真的不打。换别的随便什么。”

    “诶,”他上下打量你一番,“不是说是一级吗?打架都不会啊?”

    “没有。但是现在不太舒服。”

    “怕输吗?会让着你啦。”

    “不是。”这样话赶话,你忍不住也恼火起来,“就……那下周打,可以吗?”

    “这样啊。”他仰头向天想了想,“但是下周我可能就没心情了哦。不对,肯定没心情啦。”

    然后对你做了个大大的打叉的手势,笑嘻嘻地说:“那道歉不接受,再见了。”

    没等你回答,刷地一下又不见了。

    你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目瞪口呆,硝子在这空档里买了冰可乐过来,给你一罐。

    “这就是了不起的大少爷的性格啦。”她习以为常地说,“如果不顺着他就会各种作怪的。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哦。”

    你感觉一阵恍惚。在“这个世界是假的”的选项上加了五分。

    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任性的风格,好像也不算无迹可寻……

    “所以……你们怎么适应啊?”

    “做自己的事。不要理他就好了。”硝子泰然自若地说,“他发完了脾气发现这里没有一百个穿着封建长袍的人哭叫着追上去哄他,自己会灰溜溜地回来的。”

    “……硝子。”

    “嗯?”

    “你好厉害哦。”

    “那还用说吗。”

    ***

    你没有理会五条同学的“道歉拒收”信息,而且夜蛾不知怎么地知道了五条向病号邀战的举动。他还被叫出去挨了训。

    第二天训练课上,他像硝子说的那样,自己跑过来了。

    “喂,”你坐在场地外面的树荫下,他某一刻忽然出现在栏杆边上,“不敢打架就向老师汇报很没品诶?”

    你没有说,所以大概是硝子报告了。那还是不要解释好了。

    “受伤了。发力会痛。“你说,“所以不是故意不和五条同学打架的,真的打不动了。”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你把买好的饮料递给他。是草莓味的波子汽水。他本来要拒绝,看了一下牌子,勉为其难地接过了。

    还是抱怨了一句。

    “怎么不是冰的啦。”

    “是上课前买的。”你伸手在瓶壁上碰了一下,玻璃瓶上立即结了一层薄霜,汽水表面有一层碎冰,冻结到刚好的程度,“这样可以吗?”

    “……是什么术式啊?水吗?”

    “是时间。”你说,有点开心地看他用冰面贴一下带着薄汗的前额,“这是一小时前的样子。”

    “蛮好用的诶……怎么不叫硝子给你看一下啊。”他单手用指节把很难开的瓶盖咔地摁开,喝掉了一半,一边有些含糊地说道,“她不是很快吗?嗖地一下就好了。”

    “是咒力核心受损了。和身体上的伤不太一样。”

    “嗯……”他把墨镜拉低一点,露出蓝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你,又看看你的脸,“你这家伙还真是很奇怪诶。”

    你有点紧张:“是吗?”

    “第一次遇见就注意到啦。看不清术式是什么。咒力放到附近好像遇到空洞一样。是针对我的防御吗?”

    你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哈?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一路把你抱回来啊?”他睁大眼睛笑了起来,“夜蛾再一说就想明白啦。”

    太突然了,你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难过,看着他的手说不出话。

    “你也不要怕嘛。”他不知为何还很高兴的样子,把空瓶子清脆地放在栏杆上,玻璃珠在里面滴溜溜作响,“这样的东西我每年遇到两三个啊。把一些奇怪的咒具和术式混合起来,觉得可以杀我……最近是比较少了,应该都放弃了吧。”

    “……”

    “不过出现在活人身上还是很少见的。而且你这个看起来相当完善的样子……我想想,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他冲你打了个响指,空气里划过一道蓝光,轰地一声打在你身上。

    攻击性的光束在你面前诡异地凭空消散。落空的部分惊雷般劈在草地和石凳上,土地被刮掉了一层,石头两侧被击得焦黑。

    身后的大树摇晃一下,哗然倒下去了。

    校园喇叭里传来非授权场合使用咒力的滴滴报警声。

    你坐在中间,毫发无伤,满脸茫然地望着他。

    “好耶,果然这样,超厉害啊!”他像个小男孩一样喊道,蓝眼睛闪闪发亮,单手按了一下围栏,跳到你面前。像研究什么新奇道具一样,俯身摸摸你头发,又摸摸你手腕。

    “所以你是怎么个结构啊?有人把术式给你放进去,觉得效果不好,又想挖出来吗?”

    “不是……”

    “怕被发现所以不想和我动手吗?我超欢迎!比别的要好玩多了。”

    “……”

    “不过被发现的话会被老头子们抓走吃掉吧?做个交换吧!我帮你保密,你要陪我打架,另外还要……喂,”他说到一半停下了,“搞什么?你在哭吗?”

    确实是一个人吧。虽然性格的边缘并不一样,但却有着完全一样的可怕的敏锐,一样锋利的自信,一样无视世俗的傲慢,一样辛辣到难以承受的善意……此外还有你,这一模一样的、如影随形的、无可救药的诅咒。

    你感觉残缺的心脏被巨大的悲伤和绝望穿透,盯着他模糊的身影,泪水不停地滚落下来。

    “倒也不用这么害怕吧?”你十七岁的老师困惑不安地戳你的脸,“我说了不告诉他们啊?”

    “你告诉他们吧!”你嘶声说,用力甩开他的手,终于忍不住对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大喊起来,“让他们来杀我吧!随便怎样都好!不要了……不要看到你了……我最讨厌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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