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是故交

    是很紧张,却不是因为礼物。他是看出了什么吗?你不知道说什么,轻轻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

    “……”

    “脸红了呢。”

    五条悟直起身,一只手搭在你身边的围栏上。这时候你才感到他好像不太高兴。他俯身靠过来的样子像一头大型动物,镜片上方露出一点蓝眼睛,姿态很强势,占据了所有空间。这行为带着陌生的压迫力,你略带无措地看他。他笑了一下,伸手拉过你拿着小盒子的手。指腹拂开你的指尖,压着小小的钥匙扣。

    “不会是因为这个吧?我觉得——”

    他没说完,顿了一下。

    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少女手指纤细,肌肤凝白,拢在男人宽大的手掌里像一朵百合花,鲜明地展示了年龄和体格的差异。你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恼,本能地向后抽手。这样简单的动作当然无法越过最强的反应力。五条悟一把抓住你的手腕——然后他像是才意识到你的推拒,立刻放开了。

    一阵沉默。你把手背到身后。腕骨上被按过的地方好像被虚拟的火焰撩过,连绵地发着热。

    五条悟性格跳脱,长得又好看,平时相处,让人觉得他比学生时代还要孩子气。但是,刚才他那样笔直地看着你,那样向你欺近,抓住你的手的时候,像穿过一层薄雾碰到新的内里,你第一次发现,面前的是一个神色专注、极具侵略性的成年男人。

    当然会不一样……应该是早就知道的事吧。

    你脑子里乱糟糟的。安静中听见五条悟退开几步,回到了社交距离。

    “有点小气诶,居然不给我看呀?”

    那种让人脸颊发热的注视消失了。他语气调侃,和平时一样轻飘飘的。你松了一口气。

    “没有的事,当然可以啦。”

    虽然这么说,好像什么开关被打开了,背德般的羞耻感挥之不去。你向老师伸出手,感到他的目光落在手腕上,又飞快地收回去。

    “就是钥匙扣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五条悟说。空气里有一点淡淡的尴尬。他向后靠在木栏上,像一头端坐的雪豹,把尾巴收起来表示无害。你埋头把盒子塞进背包,努力显得若无其事。

    “老师,那我就先走——”

    “站住。”

    你停住了,双眼大睁着望他,手里抓着背包,球鞋磕在台阶上。五条悟看着你,像要说什么,最后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了?”你叛逆地小声说。

    “刚才吓到你了?”

    你结巴了:“啊、不……”

    “不要跑掉嘛,我不是故意的啊。”他又伸出手来,手掌平放在你面前,“来。”

    这本来是你们常做的游戏。你慢慢伸出右手。他维持了几层术式,让它们在你的触碰下依次融化。这像一个亲密的仪式,又像一盘总是胜利的飞行棋。指尖成功落在他掌心时,你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五条悟收拢手指,轻轻握了握你的手。

    “周末有什么计划吗?”

    “和真希去植物园,还打算去买东西……”

    “我要加班耶,和我去加班吧!”

    “老师怎么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

    “是很有意思的案件哦。有钱人家的晚会,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人,还可以吃好吃的。”

    “……”

    “不需要你打架,我保证啦。”

    那带你去做什么?你望着他没敢问。他笑盈盈地对你眨一下眼睛。

    “怎么样,去吗?”

    ***

    购物计划从周日变成了周六。真希对日程变化没有意见,但对理由很不高兴。

    “好不容易忙完,又来找你。学校是在压榨学生吧?”

    “算不上啦。”

    “你要强硬一点啊!”她不太满意,“原则面前不坚决地拒绝,会变得像伊地知先生那样天天加班!”

    其实是不太一样的加班啦。你感觉做了亏心事,只好转移话题来掩饰。

    “这两件裙子哪个好看?”

    “都不怎么样。”真希不客气地点评说,“左边的像很容易被弄哭的女演员,右边像会教训人的外科医生。”

    “有这么夸张吗?”

    “是你要问我的。这种事应该叫钉琦来,她才是时尚专家。”

    “真希很有眼光啊。”

    “是说对战斗技能吧?”

    “那当然也很棒!”

    “唔,两个都可以吧。出去玩建议选这种甜美风的咯,加一件小外套会非常可爱。”

    “我想想哦。”

    你在镜子前面思索起来,真希警觉地挑起眉毛。

    “等一下,你不会是骗我说加班,其实偷偷去和坏男人约会吧?”

    “真希,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是真的?上次说把你甩掉那个?你们还有联系吗?!”

    “呃……”

    “世界上有很多糟糕的男人,用一点花言巧语,就想占小女生的便宜——”

    “不是那回事!”你果断地阻止了这个话题,顺便用术式把没选中的裙子丢回橱窗。“已经没在联系了。”

    ***

    第二天黄昏出现在约好的港口边的时候,你还是穿着深色的高专校服。

    毕竟说是加班吧……明明下定了决心,真的有更多机会和老师相处时,你反而忐忑起来。

    那天晚上短暂的暧昧时刻,好像瞥见五条悟很少暴露的私人感情的侧面。强势,充满控制力,游刃有余,老师确实是这个样子……但是,你亲吻过、思念过的,那个表达热烈,语言直率,被夸赞还会害羞的男孩子,好像已经不见了。

    正如你在他过往的生命里消失一样。

    不远处人声鼎沸,正在举行某种奢华聚会的开场,能看见夸张的红地毯一路从海岸铺上海边的游轮甲板。还有一群记者在两侧等候,大约有不少名人前来赴宴,红毯上不时有华服美人摇曳而过,引发一阵阵交织着闪光和呼唤的喧哗。

    这场景确实挺新奇的,如果是野蔷薇在这里,大约能喊出不少明星和时装的名字。但你只觉得寂寞。你在夕阳余晖下庞杂的人群边缘站了几分钟。一束小小的咒力光点像花朵一样在你身边绽放。你转过脸,五条悟在不远处出现,对你挥一下手。像是出于某种默契,他也穿着平时出勤的制服,还戴着眼罩。但抵不过气质特殊,像个风格另类的模特。几位举着相机的记者开始频频回头看他。

    饶是心怀愁绪,你忍不住对他展颜而笑。

    “老师!”

    “怎么样,这里有趣吗?”

    “还好吧。”

    “有点勉强呢,不喜欢船吗?”

    “也不是……我们要上船去吗?”

    “是呀。想去走一回红地毯吗?会被叫着‘看过来看过来’的人围着拍照。”

    你知道他在逗你:咒术师原则上避免在公开场合吸引关注,主动曝光只是给后勤增加工作量。但这么想也挺有趣的,你顺着说了下去。

    “被邀请的都是明星吧?不会被发现吗?”

    “只要自信地微笑就好了,没有人会怀疑的。”

    “那老师你自信地上前去吧。我会拍照发给惠的。”

    “欸?这种事要两个人做才好玩啊。”

    “我不要。”

    “那怎么办?从这里飞过去很奇怪吧,会被发现啊。”

    “没关系。飞的时候自信一点,大家不会怀疑的。”

    两个人都绷不住笑了。五条悟比了个投降的手势。

    “前面有员工通道,过去看看吧。”

    虽然这么说,两个人经过热闹的场地时,你又改变主意了:有机会为什么不胡闹呢?

    “老师。”

    “嗯?”

    “这边!”你拉住他的手,拽着他飞了出去。时间停滞了,两个人在场地中心的灯光下站定,面对着四方涌来的相机明亮的光圈。这像一帧色彩缤纷的定格动画,又像一个不存在的秘密宇宙的奇景。这景象持续了一瞬,光芒收缩,远处的海水波纹动摇,凝固的时间正在解冻。你感到手上五条悟反过来施加的力道。这回是他拉着你离开了。两个人越过人群,在潮水重新涌动时惊险地落在游轮角落的甲板上。

    身后重新传来音乐和人类喧哗的声音。五条悟转过来看你。

    “不要生气啦!”你首先求饶说,“我有在注意,不会有人发现的。”

    “没关系。”他先说,神色在惊奇和好笑之间,“挺好玩的。”

    然后他又想了想:“但是,非必要地在公众面前使用咒术是违规的,作为老师还是要警告你一下。”

    “好啦。”

    “态度很不诚恳啊,远山同学。是我不够严肃吗?”

    “是呀,”你说,“老师才不会罚我呢。”

    这句话本意不该是某种挑战,但听起来确实如此。你自觉失言,不好意思地想抽回他拉着你的手。五条悟没有放开。他只动了一下手腕,就把你拉近到面前。黑色布料遮住了眼睛,但那种被专注凝视的压力又出现了。他声音放低了,有些危险。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

    “真这么想吗?我不会罚你?”

    “……嗯。”

    他微微一笑,把你放开了。

    “怎么办呢,竟然被你发现了。”

    搞什么!你飞快地转过身,沿着甲板走去,让海风吹拂发热的脸颊。五条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你走出船尾,看见甲板上人影憧憧,灯火通明,才想起来问他任务到底是什么。这时候有一个声音说道:“五条?你什么时候到的?”

    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面容清秀,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是这个名流聚会的一部分。他从船舱侧面走出来,五条悟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小觉,这是害我们今天加班的家伙,圆谷哲也。”他很随便地介绍说,“圆谷,这是特级咒术师远山觉。”

    “真是麻烦你们了。”圆谷语气正式地说,显然并非适应五条悟风格的类型。他严谨地关上舱门才向你们走过来,“请务必容我之后致谢……”

    然后他愣了一下:“这位……远山小姐,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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