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他补充道:“这是鉴心院千百年来的规矩,也是大师兄临终前特意交代我的。所以,希望院主理解。”

    灵昭微微一笑:“这个自然。”

    章愈清眼中笑意更浓:“院主聪慧。”

    他转过身去,对着师心御的墓碑道:“当年大师兄忽然病故,院中上下都措手不及,我还以为今后的鉴心院要陷入一团乱。没曾想大师兄竟早已有所安排,将你与师寻一起提拔了上来。”

    他叹了一口气,似乎陷入回忆:“那时你们还没有任何建树,院中上下对你二人自然有所不服,我与其他几位长老呢,虽然也不敢全然相信你们的能为,但既然这是大师兄的安排,我们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只是私下认为,总有一日你们会自己承受不住压力而主动请辞。”

    “谁曾想,千钟镇这一桩案子,你们竟还办得不错。”他转过脸来,眼中似有笑意。

    灵昭观察着他的神色:“诸位长老的意思,倒像是对于此次的处理方式有所不满。”

    “若是在钟府直接将那个顾铭就地正法,不牵扯到任何其他势力,就这么结案,这自然是最好的。”章愈清轻轻笑了两声,语调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可是你挖得太深了。这一桩案子竟直接拉明府与平烟渡下场,明府尚且好说,可平烟渡呢,那种深不见底的地方并非你们能掌控的。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事,不光你与师寻,整个鉴心院都难以保全。”

    灵昭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漏洞:“为何牵扯到平烟渡就一定会难逃责任呢?说不准那个地方并没有我们所想象的可怕,长老这样言之凿凿,莫非已事先对那里有所了解?”

    章愈清不答:“灵昭,你知道你的义父为何可以在院主的位子上坐这么久吗?”

    “因为义父处事公允,修真百门皆心服口服。”

    “你太冷静。”章愈清摇头道,“他能坐在这个位置这么久,是因为他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灵昭眯起眼:“长老是在告诉我,以后要学会放手?”

    “不如说要学会‘有情’。”章愈清道,“这句话大师兄也曾与我说过,那时候我尚且不懂,还常常暗中与他比较,非要证明他是错的。如今他故去了,我却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究竟何意。”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情,你懂得了这句话,才算是真的称得上院主之位。”他抬手抚了抚师心御的墓碑,叹道,“毕竟,这世间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都查不清的啊。”

    灵昭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但是大道无情。”

    章愈清抬眼看她。

    灵昭蹙眉思索片刻,笃定道:“情之一字,不该泛滥。有情只是借口,若借机为非作歹肆虐人间,那么他合该被我斩杀至魂魄不留。”

    章愈清抬眼盯着她,神色中满是诧异。

    灵昭不欲与他再讨论这些东西,话锋一转道:“义父临终前我还在外办事,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惭愧。”

    章愈清也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道:“是,那时院主与师寻都不在院中。”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院主根本不必自责,那时大师兄为了不让我们担忧,每日以灵药遏制病情,殊不知那药……唉!我们谁都不知大师兄一世谨慎克己,竟也会犯了饮鸩止渴的糊涂。”

    师心御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却不知那药却只是掏空内里,制造病愈的假象而已。那时院中所有人都误以为他已经病愈,所以灵昭和师寻才会放心地外出办案。

    本以为一回院便能见到义父痊愈,谁知在返程途中,离院中尚且有千里之遥的时候,就听闻了鉴心院院主病故的消息。

    灵昭道:“至今都未查到那是什么灵药吗?”

    章愈清摇头道:“尚未。大师兄生前就不向我们透露,他去世后我们也查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当时有虞府虞山远亲自来为义父诊治,他也没有看出是什么灵药?”

    “虞殿主用尽了办法,也只是延缓了大师兄几日性命。至于到底是什么灵药,他也并未看出来,大师兄也并未告诉他。”章愈清叹了一口气,“大师兄性情执著,他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灵昭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那味“灵药”究竟是什么,恐怕除了义父自己,也无人能知晓了。

    *

    辞别了章愈清之后,灵昭径直往殿中而去。

    这几日尚且算得上清闲,她只需批阅院中各类卷宗便是,无须再为其他的事费心费力。

    日落时分,蒙蒙下了一场细雨,整个鉴心院云气蒸腾,如同笼了一层轻纱薄雾。她批完最后一道卷宗,透过竹窗向外看去,只见后山禁制阵法隐隐亮出玄光,似乎有放开之意,朦胧月色下尤显分明。

    这道封禁乃是由六位长老合力施法牵制,目的是彻底将后山的恶人封锁压制。没有院主亲印,任谁私自打开都是难逃一死。

    如今她这院主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封禁却有了减弱之兆。

    灵昭搁下笔,眼中泛出几分寒意。

    她前世亲身经历此事,自然心中有数。于卯君向来看她不顺,于是在她回院没多久,便串通后山恶人破了禁制,反诬了她一个“治院无方”的恶名。

    那时她年轻气盛,不懂收敛,也不愿理会这其中弯弯绕绕。

    也正是这份任性,让她无视院内纷争,仅凭一柄剑让整个鉴心院噤若寒蝉。因为她天真地以为,唯有绝对的实力,才可以凌驾于所有计谋之上。

    如今重活一世,那些恶名,她半个字都不会接受。

    灵昭抬手,“问罪”法剑自发飞入掌中。

    后山禁制处,数十名守卫聚集一处,各个手持长剑,抵御阵中不断释放的庞大灵力,而在阵眼深处,通往后山的漆黑密道之中,正有龙虎嘶鸣之声隐隐传来。

    正中一人高举长剑,额头青筋毕露:“再坚持片刻,这禁制莫名发动,各位长老那里定会有所感应的!”

    其余几人俱是咬牙坚持,不发一语。山道深处嘶鸣之声轰然作响,似乎有一头凶兽正在不断冲击着禁制阵法,每次冲击都是闷声连响,震耳欲聋,在场众人无不是心肺砰砰作痛。修为稍弱的,更是承受不住,撤剑跪地,低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远处那些尚且无法参与护阵的普通守卫见此情状,更是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长老呢,怎么不见长老?!”

    话音刚落,只觉轰然一声爆响在天际炸开!顿时天地之间雷鸣阵阵。

    围观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前山大殿之巅,云雾倏然搅动如同旋涡,紧接着一道女声穿云破雾而来:“剑卫全部让开!”

    护阵剑卫当即得令,瞅准时机,齐齐收剑退后十丈,为山门禁制让出偌大一片空地。那阵中凶兽感受到封禁的力量忽地减弱,当即凶性大发,冲撞得愈发凶猛,砰砰声震耳欲聋,众人只觉得连足下土地都要跟着震颤起来。

    眼见得这禁制阵法便要毁于一旦——

    “轰隆——!”

    只闻一声惊天爆响,仿佛天地震动,一柄凌厉飞剑自云雾涡眼处破云而出!只不过眨眼间,这飞剑裹挟磅礴灵力猛地穿过禁制阵法,直直刺入黑暗之中。

    紧接着“噗嗤!”一声闷响,似乎是刺中了什么庞然大物。剑身调转方向,即刻从阵中飞出,锵然刺入前方空地,激起碎石飞扬。

    剑身嗡嗡鸣响,剑柄处姜黄穗子犹自在风中不住舞动。

    而那凶兽似是被一剑杀死,轰的一声倒地,扬起漫天尘土。山门禁制顿时一阵寂静,再不闻嚣张的嘶鸣,唯有一众剑卫的剧烈喘息声。

    剑卫领班睁大双目,看那柄凌厉至极的佩剑,又望向大殿上方那道清瘦高挑的人影,怔然片刻,忽地道:“问罪、是问罪剑!院主到了!”

    围观众卫俱是心神一凛,无不垂首恭敬道:“参见院主。”

    “铃——”

    此时禁制阵法忽地响如铜铃,运转不绝,似乎符箓更添了一环。众人这才看出,方才那一剑飞出,原来根本是为了加强这阵法封禁,至于阵后凶兽之死,不过是院主顺手打杀而已。

    先前还道自家院主如外头所传一般,只是个贪玩任性的小姑娘。如今见了这等场面,头一次认知到自家院主竟有这等实力,在场之人俱是脸色惨白,心中既惊又惧。

    灵昭闭目掐诀,转瞬便来到阵前空地,提剑道:“擅闯我院中禁制,企图破我阵法,你该知此为死罪。”

    剑卫面面相觑,不知她是与谁人对话。

    忽然,自禁制另一端遥遥传来大笑之声:“老院主当年都杀不了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奈我何?”

    剑卫头领持剑上前,厉声喝道:“大胆狂徒,不准对院主无礼!”

    灵昭伸手阻止,示意无妨:“义父慈悲之心,不会轻易动手打杀。”

    那人哼笑一声:“他若是算得上慈悲,这世间便再无残暴之人了!小丫头,我劝你一句,你若真想依律杀我,不如撤了这道诸天阵,放我出来,与你公平竞争如何?”

    “诸天阵一撤,可便不是你一人出来的问题了。”灵昭嗓音微冷,“这道禁制乃是由院中六位长老牵制,若无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触碰。你戴罪之身,被困阵中数十年,如何有能力……”

    她话未说完,只见自后方轰然爆出一道罡气,直直打入阵中,只听那人一声惨叫之后,再无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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