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若沐伶又一次做梦了。
但是这次不再是梦到大楼崩塌的情形。
而是来到了B市温未焕的家。
应该是书房,他开着电脑正在跟人打电话。
“焕哥,我上星期在S市遇到若沐伶了。”是卢华拳的声音。
温未焕写字的笔一顿,状似无意地问他,“她还好吗?”
“她挺好的,人称若总。”卢华拳顿了顿又说,“她也有向我问起你,还有一件事。”
温未焕一开始没有说话,似是在挣扎要不要问出口。
“什么事?”最后他还是问出口了。
卢华拳把王欣露那件事复述了一下,末了还加上一句,“我想当时她是因为这件事吧,才会跟我们断了所有的联系。”
温未焕没有说话,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了死刑。
他摇了摇头,对着电脑说了声先挂了,就关电脑了。
像泄气一般躺在了椅子上。
突然想起来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初中时候的若沐伶。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笑吗?因为那时候她跟我说,你是个很好的女生,要我好好珍惜你。当时我就在想,你真的很好,好到连女生都在为你讲话。所以我笑了。”温未焕的声音逐渐低沉,“你知道我当时想跑来跟你告白的时候,被告知你早就离开,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的时候,我的感受吗?若沐伶,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自私呀···可,心骗不了人。我还是爱着你···”说到最后,温未焕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若沐伶早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当年的真相就这么摆在她的面前。
都在嘲笑指责她的懦弱,她的自私。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她不知道是因为她哭花了眼还是这个空间开始旋转了。
突然她就身处黑暗中,站在一束光下。
刚刚的温未焕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好像能看见她,却好像又不能。
“回去吧,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说完就转身走进了无尽的黑暗里。
隐隐约约地若沐伶听见了一阵关门的声音。
然后她就醒来了。
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连身上的睡衣的来不及换,就跑出房间了。
还好她爸妈已经去上班了,不然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她现在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温未焕。
打开门,刚好看见要敲门的温未焕。
若沐伶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把把他抱住。
温未焕有点懵,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但还是回抱了。
“怎么了?”
若沐伶只是摇摇头。
她现在才有真实的感觉。
她知道最后那个温未焕肯定是看见她了。
他在跟她告别。
上个世界的门彻底关闭了。她回不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幸运的。她会带着上一世的遗憾,好好地在这一世活着。
想到这里,她也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想起刚刚自己的所做所为,又感到不好意思。
她匆匆地松开他,从他怀里出来,“我先去刷牙洗脸。”说完,又跑回房间。
温未焕看着空了的怀抱,视线随她方向远去。
这样的她,他怎么会舍得辜负。
昨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男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应该说是以后的他。
他只说了一句,“好好爱她,不要辜负她。”
然后就消失了。
然后他就醒了。
那个她是谁不用说温未焕都知道。
但是温未焕想他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他也一定会好好爱她的。
等若沐伶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温未焕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见她出来就问她,“今天还要去学校吗?”
若沐伶坐到他身边,摇摇头说,“都快10点了,不去了。”
拿过遥控板打开电视,“中午想吃什么?”
温未焕把她揽到自己怀里靠着,“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若沐伶想了一圈都没有特别想吃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家里还有面,煮面给你吃吧。”
温未焕本来兴致缺缺,觉得可有可无,反正她开心就好。
一听到她要给自己煮面,就来了兴致。
“我还不知道你会煮面。”温未焕有点惊讶。
她以为她肯定是被宠着的小公主,不应该会这样的技能。
不过他没想错,以前的若沐伶确实不会,可是后来多年的独居生活要她不得不会。
“嘿嘿,你等着吧,我可厉害了。”
之后的日子就每天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不去学校的日子不是在家里黏在一起,一起看电视一起煮饭,就是一起写作业或者就是若沐伶陪在他旁边看他打游戏。回学校他们还是同桌,一起学习高中的内容。下课的时候或者自习课的时候帮他们解答问题。
春去夏来,不知不觉离中考只剩下一个月了。
若沐伶的日子每天都过得风生水起,有爱护她的父母,有关系好的同学,最重要的是她还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每天都美滋滋的。
可有些人只能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看不到生的希望。
一个天气阴沉沉的早晨,若沐伶醒的格外的早。
一般这种天气,她都会起得醒的很迟,因为她一般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
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但是醒都醒了,干脆就起床吧。
刷牙洗脸做早饭吃早饭。
然后看她爸妈出去上班。
收拾完厨房,去房间拿手机,准备下楼去找温未焕。
开门的时候温未焕刚刚出电梯,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来了,我刚想下楼找你呢。”若沐伶让开身子要他进来。
“先等等,这个你先看看吧。”温未焕没有进去,而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汪雨润今天早上给我的,说是一个女生要班里的人转交给你的。”
若沐伶接过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不知道这个预感从何而来。
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纸。
展开信纸,若沐伶就知道这是一封道别信。
若沐伶,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了。我马上就要去另一个地方了,那里没有恶意,没有伤害,没有痛苦,最重要的是那里有最爱我的妈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写这个给你,可能是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妈外,第一次要我看到光明的人。我曾经也想过要跟你一样开心地生活,因为妈妈说过,她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陪着我,要我替她那份开心的活下去。我是个听话的小孩,我要听妈妈的话。我要忘掉曾经的一切,重新的生活。我以为遇到你是上天给我重新生活的机会,我以为我真的可以走出阴霾,拥抱太阳。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它很残酷,它从来不会允许处在阴暗角落里的人见到光明。那个人渣他凭什么,凭什么被无罪释放!我亲眼看着他把妈妈打死了,他凭什么可以被无罪释放!为什么!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好人被坏人打死,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我不止一次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胆小这么懦弱,为什么没能推开压在自己身上保护自己的妈妈!但是当那个雨夜,那个人渣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接受了自己的弱小,我放弃了挣扎,我明白了反抗根本没用。一个月以来,这些日子对我来说就是折磨,现在,我要解脱了。我要去找妈妈了,她一定会好好爱我的。
对了,还没祝贺你被提前录取了。
你真厉害,只有你这样的人配生活在光下。
而我这种身处黑暗泥沼的人,只配处在无尽深渊中苦苦挣扎。
若沐伶只是匆匆地看完,都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悲伤与绝望。
温未焕只看见她脸颊的泪水,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被一阵急促手机铃声打断。
若沐伶似有所感,颤抖着又着急的举起手机,可是却怎么也滑不开。
温未焕赶紧上前帮她接起了电话。
安静的楼道里传出许言墨焦急的声音,“快,快来,许诗琦现在在天台上,她···”
若沐伶没有听完他的话,就直接冲出去了。
温未焕帮她关上门,也跟着她往下跑。
来得及,肯定来得及。
许诗琦,你一定要等我,至少要等我跟你告别。
求求你,等等我好吗?
许诗琦站在天台上,周围是学校的领导和心理老师不断地在说话,但是她一个字都听不见去。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没人帮她,现在她要解脱了,他们又来装好人,凭什么。
学校刚刚已经报警了,可是不管是警车还是消防车都需要时间。
她挑选的是早上上课的时间段,基本没有什么人。
她想这是她对这个学校所做的最后的善意。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选择学校的。
但是没有别的地方了。
除了学校,她想不到她这样的人还能去哪里。
消防车的声音已经很近了,已经快要到学校了。
她想,她可能真的等不到那道光了。
“许诗琦!”若沐伶一口气跑到了天台,差点断气。
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我来了。你下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说好的我们一起面对呢。”
许诗琦想她还是来了。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转身,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无声地说了声再见。
然后直直地向后倒去。
那一刻,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她听不见若沐伶的哭喊声,听不到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到达的声音,也听不到校领导惋惜的声音。
但她仿佛听见她妈妈的声音。
她妈妈说“琦琦,到妈妈这里来,妈妈爱你。”
妈妈,我来了,我也···
彻底没意识了。
来不及说得爱你,我当面跟你说。
若沐伶看到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往前扑,如果不是温未焕抱住了她,她就一头栽在地上了。
若沐伶看懂了她最后说的话,是再见。
她不仅仅是在跟她在道别,她在跟这个世界告别。
若沐伶已经哭不出来,她也喊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就像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感知不到外界的存在。
悲伤和绝望快要将她淹没了,她快要窒息了。
突然一阵声音传来,“若沐伶,你醒醒!若沐伶,你听见没有,你醒醒呀!若沐伶,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你倒是醒来呀!若沐伶,算我求求你了,你快醒来,好不好···”
是温未焕的声音。
对,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呢,我不能死!
若沐伶睁开眼,看见洁白的天花板。还有温未焕焦急的脸。
“醒了,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若沐伶还有点缓不过来神,“我··这是哪里?”
“医务室,你刚刚晕倒了。医生说你是悲伤过度,情绪一下子上来,你身体承受不住,就晕倒了。”温未焕给她解释说。
悲伤过度···
那刚刚的就不是梦···
若沐伶眼泪唰得冲出眼眶,颤抖着声音问自己已经知道的结果,“那她···是不是已经···”后面的话若沐伶是真的说不出口,但是温未焕还是听懂了。
“你别太伤心了,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温未焕轻声地安慰她。
若沐伶又何尝不知道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悲伤。更多的还是惋惜吧。
温未焕见她崩溃大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将她抱在怀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憋着才会把人憋死。
若沐伶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累了,就靠着他睡着了。
温未焕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床上,细致地给她擦了脸,才走出门去。
门外是刚来的许言墨。
“她还好吧。”许言墨问。
温未焕点点头,“已经醒了。刚刚哭了,现在把自己哭累了,睡着了。”
许言墨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俩···”许言墨未说完的话被温未焕打断了。
“那件事怎么样了?”他和她的事不需要对任何人讲,不管许言墨是想警告他或者祝福他们,他都不想听。
许言墨顿了顿,不知道要不要把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完。
片刻后,他还是没有坚持,“已经确认死亡了,学校正在想办法联系她的家人。呸,就是个人渣,医生说她身上有很多伤痕,还有被性侵的痕迹。抢救的时候毫无求生欲望。”校领导忙着压消息,医院是他陪着钱老师去的。
当他听见这个的时候,真的想暴打那个人渣一顿。
温未焕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在想要不要跟她说这个事情。
反正她迟早会通过别的途径知道的。
哎,又要难受好一阵子了。
陪她去散散心吧还是。换个环境也是好的。
那天听完温未焕的话之后,若沐伶没有哭也没有闹。
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
看起来跟之前的她没有差别。
只有温未焕知道,她还没过去。
她在自责,她觉得她要是能早点发现这件事,许诗琦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了。
一周后,他说服了双方父母,带她去看海。
没有出省,就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若沐伶一路上都在发呆,为了让她父母不担心她,她一直在装着。
现在只有温未焕了,她就不需要再装了。
其实温未焕没有想错,她确实一直在自责。
她觉得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也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了,才没有发现许诗琦的异样。
如果自己能再关心她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
全程都是温未焕在做,若沐伶连动都没有动。
直到到房间后,温未焕才对她说,“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我再来找你。我房间就在你隔壁,有事情就叫我。”
见她点点头后,温未焕才离开。
若沐伶能感受到温未焕的用心和担心。
但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她真的开心不起来。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温未焕过来了。
若沐伶给他开了门。
温未焕看到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的女孩太善良了。也太感性了。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这样。温未焕要她干嘛她就干嘛,从不会主动提出来说她想要干嘛。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
温未焕早上4.00就把她叫醒。
他们早上5.00就出门了。
若沐伶问他去哪,他说到了就知道了。
若沐伶看他买了两张船票,然后检票上船。
他把她带到了船的甲板上。
“你看,那是什么?”温未焕指了指远处。
若沐伶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片微红。
是日出。
“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人是要向前看的。”温未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随着时间流逝,日出越来越大,直至它完全越过海平面,往上飞去。
“其实一个人的一生就跟这个日出一样,刚出生的时候只有一点点,后来随着时间的变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它完全变大。变成了独立的个体,就去对社会作出贡献。就跟太阳在照耀大地一样。但是有日出,就会有日落。每个人也都是会死亡的,这是不可违背的自然规律。只不过是早点和晚点的区别。”
温未焕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她的太阳不过是被乌云挡住了,提前下班了而已。我想现在的她应该很开心,她可以和她最爱的妈妈见面了。”
是啊,她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温未焕强迫若沐伶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伶伶,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在她绝望前还给了她温暖,你已经很棒了。我想,她是感激你的。才会等到最后一刻,都还要向你告别。你不应该要她失望的,你应该带着你的光,好好地生活才是没有辜负她对你的期望。”
说完这些话,温未焕见若沐伶崩溃大哭,似乎是要把这几天的委屈自责和愧疚都发泄出来。
可能是动静比较大,船上的工作人员都上来问需不需要帮忙。
温未焕摇了摇头,继续无声地安慰她的女孩。
这一次,他想他的女孩肯定会回来了。
就让那些压在她身上的负面情绪都随着海风飘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