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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十月(17)

    一股散发着热意,又带着暗香的男子气息兜头兜脸而来,让陆铃儿瞬间呼吸一窒,心跳快得好似都要蹦出了胸腔。

    只是这会儿两人高坐在马背上,她挣扎的动静又不敢太大,结果扑腾了好久,仍是被宋曲莲一只手制得死死的。

    陆铃儿快要被他这幼稚的举动给气死了。

    三岁小孩都比他懂事。

    眼看这人一副要闷死自己的架势,陆铃儿不得不开口求饶:“少,少爷,快松开,奴婢要喘不过气来了。”

    宋曲莲在她头上冷哼一声,沉声问:“我身上还臭不臭了?”

    陆铃儿这会儿哪敢再和他犟嘴,忙道:“不臭,不臭,香得很。”

    宋曲莲对她敷衍的语气虽然不甚满意,但到底还是放开了手。

    陆铃儿一从他怀里钻出头来,就恨不得离他八百里远,可是无奈位置有限,仍只能是半靠着他坐着。

    她一面抬手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面在心里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曲莲看着她嘴上一直念念叨叨,却听不见半点声音,便晓得她定然又在腹诽自己。

    他也懒得理她,一抖缰绳,又将马速催快了几分。

    待两人穿过夜色,走出树林,远处天边已经现出晨光。

    而晨光尽处,宛江江面烟波浩渺,潋滟波光如撒碎金。

    一艘渔舟穿透清晨朦胧水雾,粗布短褐的渔夫孤身立于船头,扬手向着江心抛撒出一张渔网,亦是种下这一日收获的希望。

    宋曲莲生于宛江畔,长饮宛江水,交朋会友于宛江之上,今日倒还是第一次拿正眼瞧一瞧,这条滋养了宛城万物的江河。

    待他目光落于那渔舟之上,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出,陆铃儿迎着朝阳,在江上捕鱼的画面。

    她往日的生活,也如这眼前这人一般吗?

    清贫、孤独、静默、辛劳。

    思及此处,宋曲莲心中顿起怜意,满目心疼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待见到陆铃儿微扬着脑袋,半张着嘴巴,靠坐在他臂弯里睡得昏天暗地时,他眼里的怜惜顷刻间又散了个干净。

    好吧,他承认是自己想多了。

    这小豆芽菜,就是头能吃能睡的猪崽儿。

    宋曲莲没好气的抖了抖手臂,将陆铃儿从他怀里晃醒。

    好在陆铃儿也没什么起床气,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又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懒懒问道:“咦,到家了吗?是不是可以吃早饭了?”

    宋曲莲闻言自然又是一声冷哼:“江上正有人打渔呢,要不要丢你下去吃点儿?”

    陆铃儿不知他这一大早哪来的火气,不过也懒得和他计较,逡巡一圈四周后,忽然欣喜道:“哇,这里过去不远就是我家里,要不要直接去我家里用早饭?”

    她刚说完,便晓得自己纯粹多此一问。

    先不说以宋曲莲这挑剔的性子,哪看得上她家里那些个粗茶淡饭,再说他身上还带着伤,拖了这大半日,也得赶紧找大夫医治才好。

    陆铃儿本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哪知宋曲莲思索片刻后,竟然点了点头:“也好,由此回去必然要经过风雨桥,也不知此时桥上有没有被人设下埋伏。稳妥起见,不如我们就先去你家稍作休息,等我差人送信去宋府派人来接后,咱们再回去也不迟。”

    既然沈之镜决心孤注一掷,必然要有所收获,昨夜他一击不中,必定还有后招。

    风雨桥乃是从城外通往宋家的最快途径,沈之镜不可能不作安排。

    还有一点便是,他现下对陆铃儿从前的生活十分好奇,极想亲眼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她这般古灵精怪,又混不吝的性子。

    陆铃儿自然不知宋曲莲心下打的什么主意,听他一番分析,只觉言之有理。

    想想马上就能见到母亲和弟弟,更是心下雀跃,但她到底还惦记着宋曲莲的伤势,不免担忧道:“少爷,你这胳膊骨折可不是小伤,若是耽搁下去,落下残疾可就麻烦了。”

    宋曲莲摇头无奈道:“残疾?难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陆铃儿鼓着腮帮子委屈道:“我这是在担心你,难道还有错了?”

    宋曲莲笑着摇摇头:“没错,没错。放心吧,本少爷心里有数”,又手欠的用食指去戳她圆鼓鼓的脸颊:“你瞧你,脸蛋鼓得跟河豚似的,也忒难看了。”

    陆铃儿见他今天像吃错了药一样,一个劲的逗弄自己,她实在恨不得张嘴再咬他一口。

    但又怕自己会从马背上掉下去,她干脆用手将脸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他斥道:“宋曲莲,你烦不烦呀?”

    “呵”,宋曲莲半眯着眼睛,手指了指她,道:“加上昨天晚上,你这已经是第二次直呼本少爷的名讳,陆铃儿,你胆子长毛了是吧?”

    眼见宋曲莲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陆铃儿身上的气势不自觉就弱了下来,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摆摆手装傻道:“少爷,奴婢刚刚说的是‘送钱嘞’,不是叫的‘宋曲莲’,您肯定是听岔了。”

    结果只换来宋曲莲似笑非笑的一声冷哼。

    陆铃儿见他仍绷着一张脸盯着自己,心下只觉忐忑,思忖片刻,才心疼的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不情不愿的递到他眼前:“少爷,真的是‘送钱嘞’,您瞧,您之前丢出去诱惑那黑衣人的金珠子,我差不多都捡回来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外头裹着的帕子揭开,果见里头躺着一颗颗金光璀璨的圆珠儿。

    宋曲莲垂眸粗略一扫,发现数目与他之前丢出去的几乎不差。

    显然是这丫头在坑底等他的时候,摸黑从黑衣人尸体上搜出来的。

    回想起她之前那几乎吓破胆的模样,再瞧瞧眼前这些金珠,宋曲莲想象不到她在找这些的时候,究竟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可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这丫头竟然舍得将它们拿出来。

    宋曲莲一时有些震惊,隔了好半晌,才问了一句:“给我的?”

    陆铃儿点点头道:“本来就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可这些不都是你辛苦找回来的吗,怎么不自己拿着?”

    陆铃儿蹙着眉纠结道:“可这些原本也不是我的呀,我娘说了,不义之财不可取。”

    宋曲莲闻言不由觉得好笑,这丫头生性贪财,却被母亲教养得如此‘老实’,实在有些矛盾得可爱。

    陆铃儿见他只顾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这些金珠子,可是她吓了个半死才找回来的呢,结果这人还不领情?

    陆铃儿一时有些委屈,正想着将东西收回去,哪想宋曲莲忽然一把抓起她手里的金珠,抬手就丢进了旁边的宛江里。

    “你干什么呀?”陆铃儿忍不住惊呼出声。

    宋曲莲哼笑一声道:“死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你也要,就不怕晚上睡觉做噩梦?”

    见她瘪着嘴巴不说话,他又低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一把塞到了陆铃儿掌心里:“行了,别委屈了。本少爷的这块碧海青莲佩不仅价值不菲,还可以僻邪纳福,我将它赏给你,也足够抵那些金珠了吧?”

    这碧海青莲佩何止能抵金珠,要说价值万金也不为过。

    它可是产自天山山脉极稀罕的羊脂玉,请的名师雕刻而成,还由大英寺主持开过光。

    要不是看她因着自己受了一场惊吓,他还不一定会将这东西给她呢。

    陆铃儿手里握着那块玉佩,只觉触手温润滑腻,对着晨光一照,其玉质更是通透澄净,色如白雪,一瞧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不由被他这忽然的大手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少,少爷,这也太,太贵重了,给我怕是不好吧?”

    可要是还给他,心里又觉得舍不得,毕竟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玉佩呢。

    倒是宋曲莲财大气粗,满不在乎道:“给你你就拿着吧,本少爷又不是送不起。”

    陆铃儿闻言,不禁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这人因着旁人随口的一句夸赞,便赏了她一大锭银子的事情。

    思及此处,她也就不再纠结,喜滋滋的将玉佩收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两人沿着江边御马而行,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入了城门。

    因着宋曲莲容貌太过惹眼,在宛城几乎无人不识,所以自入城后,陆铃儿便再不肯与他同骑,而是下了马,一个人沿着街道快行。

    宋曲莲见她走在前头,一副巴不得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利用完自己就扔,还真是翻脸无情。

    他也懒得理她,单手牵着马缰,慢悠悠穿过人群,有时漫不经心扫一眼沿街店铺,有时又盯着陆铃儿乌黑饱满的后脑勺,片刻都不眨眼。

    晨间的大街上人潮喧闹,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人朝着马上的宋曲莲指指戳戳,交头接耳,一副瞧稀奇的八卦姿态。

    对于众人的注视,陆铃儿初时还未在意,可待两人经过闹市时,人群里的议论声却愈发大了起来,其间还夹杂着‘龙阳、亲嘴’等字眼蹿进她耳朵里。

    陆铃儿这时才反映过来,原来昨日她和宋曲莲在马车里的那番误会,早让人当成笑话传得人尽皆知。

    再转头瞟一眼马背上的宋曲莲,只见这人依旧身姿挺拔,神情自若,一副优哉游哉的倨傲姿态。

    定力之强,实在让人佩服。

    陆铃儿自觉胆小皮薄,一面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和宋曲莲同走一处,一面又抬手遮脸,想要往人群里钻。

    哪知宋曲莲这小人如此促狭,忽然在马背上指着她背影喊了一句:“陆铃儿,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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