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看了二十分钟，孟麒有点失望：“原来宫二不是主角。”

    “是啊，主角是叶问。叶问是很有名的武术家，以前武打片盛行的时候很多主角都是他。不过呢，不同导演对于角色的解读和表达都不同，这是王家卫后期的作品了，他个人风格盖过了‘叶问’的风格，其实还挺与众不同的。宫二是里面的原创角色，虽然是配角，但是很出彩，章子怡凭着这部片子几乎拿遍了所有奖项，很厉害。”

    孟麒托着皱成小核桃似的下巴，不置可否的嗯了两声。

    她继续看，她看见叶问来到金楼与人比武，又与宫保森争饼，宫二藏在屏风后凝望着他，倔强紧绷的嘴角，柔情款款的眼神，不甘、倔强、嫉妒、悸动，复杂又矛盾的情绪在几秒钟的画面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宫二喜欢上叶问了？”

    “对。很明显吧，一个成熟的导演镜头语言是可以给到很多信息的，不仅如此，画面、灯光、音乐都相辅相成，老王也是个很喜欢藏细节，玩隐喻的大师。”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不算打扰。

    果然，宫二瞒着父亲要和叶问比武。镜头拉长，不施粉黛的宫二坐在花红柳绿的女郎之间，背景音乐想起，格格不入的她像一支茕茕孑立的寒梅。他又轻轻说：“这里背景音乐的出处是歌剧中的一个女祭司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在夜里对着月亮唱的咏叹调。”

    随着镜头切换，他们在金楼的大厅里比试开始了，一个出手凌厉，利落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像一把出鞘就要见血的锋利快刀；一个步法精妙，游刃有余，气质稳健浑厚，像是一把深藏不露的大巧之剑。

    刀，是百兵之胆。

    剑，为百兵之君。

    两个人拳脚交互，剑拔弩张，像是两把出鞘的利刃，是争斗，是博弈，是要分出输赢的一场较量。可是在导演高明的运镜和配乐中，他们却又像在一对恋人在共舞，一直到叶问扣手将宫二掀起，镜头给到二姑娘翻飞的身姿，之后切换到特写，是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对视，慢镜头将这一瞬拉长，隐晦朦胧感情终于生根发芽，扑面而来的暧昧，不需要任何旁白台词，彼此的眼神已经说过了万语千言。

    他们从厅堂打到楼梯，叶问将宫二抛下楼，忍不住又拉住她，宫二却趁着这一刻的时机反将他拉下，局势逆转，利落的推出一掌将他打落，自己则坐在了楼梯的栏杆上，宫二架着腿，扶着膝，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冲着底下的人俏皮一笑。

    孟麒喜欢她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干脆和狡黠，于是跟着也笑：“嗯，有意思。”她有点忘乎所以，随意地靠在了身边人的肩膀上，脑子还在过刚才的片段，感慨道，“拍得真好啊，是敌人，也是知己。是对手，也是……”

    她没说完，被突然的吻截住了。

    她有点意外，反应过来后也没有反抗。她被他握着手腕按在沙发上，仰着脖子，身体被压得不能动弹，这个吻很重，带着很浓的目的性，以至于她一开始想着礼貌地回应一下，直到他从嘴亲到了下巴，还要往脖子上啃，把她吓了一跳，手脚并用把他推开了：“你是想要跟我做吗？”

    “……”童泽有点状况外，看着她很礼貌地把自己放在她腿上的那只手收回去，非常尴尬，“我……我以为……”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我说我想留在你家，然后又跟你看电影看到半夜吗？”孟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完成了一套成年人间约定俗成的连招，导致剧情的发展完全歪掉，“你真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看电影。”

    男生半跪在沙发边，用一种可怜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可是你刚刚没有拒绝我。”

    “你刚刚只是亲我啊。我……我，老实说，我肯定……不讨厌你，所以亲一下就亲一下咯。但是，那个……呃……你靠我靠得太近了，我就感觉到了……嗯……所以我就制止了你！免得这个误会让我们都很难堪！”

    童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有些用力地抓紧了她的手。

    “你可以尝试继续，但是我会反抗，成功了的话我会在走前甩你两耳光。失败的话，事后我会报警。除非你能连夜把我剁碎了冲进下水道，否则我一定会报警。想好了吗？”

    握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松了，意思是放弃了。

    这就对了嘛。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不可能做出为了一时生理欲望就毁掉一辈子的蠢事。孟麒主动把手盖在他的手上，亲切示意他坐回来：“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童泽完全理解不了这种展开，十分困惑地看着她，刚刚张口要问，腿就被拍了一下。少女全神贯注得盯着屏幕：“嘘，都漏掉一段剧情了！别再说话了！”

    可惜宫二只是个配角，即便她每次出场都是高光，终究也是为叶问点缀人生的绿叶。后来的剧情孟麒一点也不喜欢，她不喜欢男人定下的规矩，更讨厌女人老老实实的遵守男人的规矩。

    虽然学生时代阅读理解的功底还在，她知道这样的情节设置是为了拉高角色地位——宫二喜欢上了有妇之夫，却没有越雷池半步，坦率却克制；她为了报杀父之仇不惜终身奉道，几乎以命换命，终于杀了马三，刚烈又坚毅——多么伟大，多么女人！

    可是孟麒不喜欢。

    看到后面宫二用浓妆掩饰病容，擦着显眼的口红和叶问一诉衷肠，再也忍不住，皱着眉头切掉了影片：“不好看。”她怕表达的不准确，“只是我不喜欢。”

    童泽期间喝了半瓶冰水，这会子也已经心照不宣的‘忘记’了刚才的插曲。他点点头，并不反对：“一千人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每个人的角度不同，看法也就不同。不喜欢就不喜欢，那就不看了呗。”

    孟麒还沉浸在失望的情绪里缓不过来：“不行，再看一个，再看一个HE的！不然睡不着觉！”

    童泽无奈笑了，说好好好，拿手机给她：“你再找个。”

    孟麒这次直接点了进了章子怡的界面，在她的作品列表里翻看，一直拖到最底下，看到起始的那部影片：《卧虎藏龙》

    “这个吧，这个好像也很出名。”

    童泽凑过来看了一眼名字，犹豫一会儿，说：“你确定吗？我怕你看完更睡不着。”

    “啊！？”她刚要投屏又把手指头缩了回去，“为什么？又很窝囊吗？”

    “窝……窝囊？”童泽反应很快，“你是觉得宫二很窝囊吗？”

    她没否认：“呃，个人看法，不代表所有人。”

    这还真是个非常新奇的角度，他有点跟不上她的思想，于是将话题换回去：“我不知道你对窝囊的标准是什么，反正女主玉娇龙死了。”

    “啊？女主死了？那男主呢？”

    “没有男主，就一个玉娇龙。”

    “那我要看看怎么死的。对了，这是个什么故事？”

    “武侠片。”

    “又是武侠？”

    “刚刚那个不太算武侠，有点武林群像的意思。这个是真武侠，玉娇龙是个侠女，很酷！像你一样！”

    孟麒眼睑微微跳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应。她好像没听见，专心地盯着眼前的画面，什么也不说。

    李安的风格和王家卫的风格迥然不同，他的镜头明亮，色彩丰富，故事也围绕在叛逆的玉娇龙身上展开。整整两个小时，她都不舍得眨眼，期间因为太专注掐错了两次童泽也没道歉，最后看到画面里的女孩从瀑布一跃而下，深深被震撼了。

    童泽看她半天没动，预判性地拿起手机：“要不还是看搞笑片吧，你看过周星驰吗？”说话间凑过去，等看清身边少女的脸，吃惊不已，“你怎么哭了？！这……这，我都和你说了是be！你这……”

    这才不是be。

    玉娇龙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叛逆又倔强的姑娘，故事的开始她在找自由，故事的结束她也在找自由。就算她发觉她好像找不到也没有妥协，她叛逆、狂妄、自私、决绝又倔强，纵身那一跃，是她对伦理纲常的嗤之以鼻，对亲情情爱的不屑一顾，恰恰成全了她想要追求的自由。

    但孟麒不想发表见解，因为认为死亡是bad ending的人绝不会是她的知己。

    可她还是在他翻茶几的抽屉时从后面抱住了他。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孤单，即便正在紧拥着一具温暖鲜活的身体，心却还是空虚得不断下坠。

    因为有过前车之鉴，童泽根本不敢乱动。

    他感觉到女孩用脸紧贴着他的背，像他养的猫一样亲昵地蹭了又蹭。揽在腰上的手放开了一只，很快落到了背上，一路游移着来到肩膀，指尖扫过皮肤，轻轻得勾住衣领，一点点往下扯。她的身体跟着也往上了一点，片刻之后，一个吻落在他的后颈，紧接着又是第二个，沿着他的脊骨往下，总共亲了三下，最后停下他衣服刚好遮住的那块位置。

    他抓住她放在腰间的手：“小麒，要不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