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神清气爽地准备下凡历劫时才发现，妙殊先他一步已经半夜摸黑下凡了，还给他留下个河音照顾。
妙殊学成搬离玄清观太久了，久到青玄都要忘记她的小聪明比整座绵山都要多。
河音拉着茶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青玄，脸上都是骄傲。
舜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也不在乎，在石碑小世界旁把根一扎，又是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虽然三个熊孩子目前还很安静，每一根毛尖尖都在透着乖巧，可他知道，这群混世魔王闹起来会有多翻天覆地。
尤其是……
他的目光下移，河音见他看过来立刻甜甜地叫他：“师祖，早上好！”
早上不好，一点也不好。
河音拉着茶由给他鞠了个躬：“接下来一百年，辛苦师祖照顾了。”
茶由的小身子一僵，泪水瞬间蓄满眼眶。
“一……百年？妙殊姐姐要走一百年？”
“对啊，师傅这次历劫若是投胎为人，就要一百年之后才能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久呢？我以为最多只有十年。”
“怎么可能啊，就算是投胎成动物也要二三十年吧。”
“可是……松鼠最多只活十年啊，我会不会见不到妙殊姐姐了。”
“傻子，你又不是普通松鼠，你是松鼠精，你要活好多个一百年呢。”
“我现在还不到一百岁呢，见不到妙殊姐姐的时间要比我现在过完的一辈子还长，我有点后悔帮忙了。”
河音将翅膀背在身后，假装老成：“你果然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真让我发愁啊。”
青玄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望向河音的目光带着一丝绝望。
很好，他才打开房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河音已经成功惹哭一个了。
青鸾的叫声与凤鸣相似，原该是极其动听的，但此刻河音的笑声对他来说却变得刺耳。
他还是没有忍住，恶趣味地开口：“其实你师父是丢下你，自己出去玩了。”
一说完，河音的笑声就是一顿，他立刻闪身回房，关紧房门，又瞬间套上许多层结界。
在他布下最后一个结界时，河音的哭声也飘进了房内，又在结界完成后消失。
舜华被此起彼伏的哭声吸引，才发现站在院子里的师父不见了踪影，她无所谓地摇摇树枝，继续研究小世界，徒留河音和茶由哭得伤心。
青玄带过不少徒弟，能被天道选为神的，多少都沾点天赋异禀，并不像寻常幼崽。
他们就算被送来时年龄再小，也都能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多年就出了一个性格跳脱点的妙殊。
不过大多数情况妙殊都不会给他惹什么大事，就算是这样也足够让他头疼。
可是河音不一样，他也不知道妙殊这几百年对着这么一个活宝是怎么忍下来的。
河音自己调皮还不算，还总能带着身边人一起闹。
和还算是乖巧的舜华茶由碰在一起，三个孩子闹出蝗虫过境的气势，着实让他苦不堪言。
奈何躲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况且这群小朋友哭起来大有没人哄就不会停的架势，愣是在青玄的房门前哭了快一个时辰。
不知道什么时候舜华也换了地方，把自己栽到河音和茶由面前。
她眯着眼睛，嘴角罕见地勾起微微的弧度。
“你在干什么？”
青玄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师父，我在喝水。”
“……”
青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啪”的一声再一次将门关上。
他扶着门深呼吸，刚在房里做好的心理准备被门外景象击垮。
无情的天道为什么要为难他一块上了年纪的老石头。
到底是活了上万年，青玄很快再次收拾好心情，又一次打开房门。
幸好这一次没有再出现什么惊世骇俗的神奇场面。
他施法将舜华挪回她常常晒太阳的风水宝地，苦口婆心地教育她。
“不可以把别人的眼泪当养分！”
“那……”
“不行，鸟的、松鼠的都不行、花花草草、石头器物的都不行！”
舜华显得有点沮丧，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了：“那好吧。”
解决了舜华，还剩下两个哭得很投入的大麻烦。
青玄扶额，目光在河音和茶由之间转来转去，最终还是落在茶由身上。
“茶由，不许哭了。”
河音的哭声太大，以至于茶由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没办法，他只能将他抱起来走远些，尽量离开河音的音波攻击范围。
茶由趴在他的怀里，小小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小声抽泣，很快他就感觉胸前湿了一大片。
“你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他着实不能理解，不就是一段时间见不到吗？
茶由仍旧埋着脑袋，哽咽着说：“我舍不得妙殊姐姐。”
“又不是见不到了。”
“太久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劝茶由：“你既然开始修炼，生命变得漫长，离别在所难免。”
茶由终于抬起头，虽然哽咽，却很认真地说。
“我明白，可是妙殊姐姐不一样。”
“竹林里的松鼠朋友，黄鼠狼精，他们都离开了，可是我没有很难过。”
“但是妙殊姐姐是第一个对我好，给我撑腰，还给我留下可以回去的地方的人，我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师父，你就没有这样舍不得的人吗？”
茶由的话让他也陷入回忆，他的师父，他的第一个徒弟，他的师兄师姐……
他们都早已殒身在一次次的天地浩劫之中，为了自己生而为神的使命。
他难过吗？不舍吗？
“有一点舍不得，但是可以接受。”
“师父好厉害。”
“不厉害，其实我也会难过，只是分开是注定的，既然无法改变，就没必要沉溺。”
“师父我好像太笨了，听不懂。”
青玄抱着他在怀里掂了掂，顺着呼噜了两把毛，从掌心传来舒适顺滑的手感，让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妙殊总是抱着茶由揉来揉去了。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
“我不可以现在就长大吗？这样就可以不难过了。”
“长大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长大也是注定，不要急着长大，现在你只要做个快乐的小松鼠就好了。”
“这样长大就会不难过了吗？”
“会不那么难过，至少没什么遗憾。”
茶由懵懵懂懂地说：“那是不是分开前也要快快乐乐，不留遗憾？”
“对，如果一切无法避免，那就努力不留遗憾。”
“妙殊姐姐走之前我应该把我的木偶送给她的。”
他从平日里极其宝贝的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木偶，和妙殊的样子像了十成。
青玄接过木偶仔细研究，茶由大概把自己现在学会的法术都加了上去，每一处棱角都打磨光滑，看得出来花了不少的心思。
“那就等她回来送给她吧。”
想到要等一百年，茶由还是叹了口气，但是不再哭了。
青玄盯着那个失落的小脑袋也不知道这算是哄好了没有，总之不哭了就是好事。
以防万一两个小朋友聚在一起又哭成一团，他还是谨慎地把茶由送了房间，才独自去找河音。
河音不愧是他的“心腹大患”，这么久过去了，她连地方都没挪过，哭声虽然小了很多，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掉。
他认命地走过去，直接道歉：“师祖错了，不该说你师父扔下你自己去玩。”
河音不理他，转了转小身子，扭过去不看他。
这下他也没了办法，只能干站在原地。
空中突然出现一本册子，轻轻飘落到他手上。
他定睛一看，终于有了计策。
清清嗓子，他状似无意却很突兀地说：“妙殊这孩子说走就走，林子里的精灵可怎么办？”
不论他的演技有多生硬，河音还是上钩了，自己止住了哭声，扭扭捏捏地凑到他身边：“师祖，您刚刚说林子里怎么了？”
“唉，林子里有一群刚刚开智的小精灵，你师父之前答应我，要给他们启蒙，现在她到好，拍拍屁股就跑了。”
“师祖，让我去吧，师父不在，我身为徒弟义不容辞！”
“你？”
青玄故意上下打量打量她，又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你还伤心呢。”
河音抬起爪子迅速擦干泪水：“我不哭了，不伤心了，让我去吧。”
他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那你不许哭了。”
“好，师祖那我去了。”
他一点头，河音立刻就没了踪影，只留尾音在风中飘荡。
总算是把这几个孩子都哄好了，耳根子也算是清净了。
掂掂手里的册子，他失笑，妙殊还真是了解自己的徒弟，也还算是心疼自己这个师父，那就勉强原谅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