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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自在不喜欢粘在身上的火锅味,回家后简单地冲了个澡。他把头发擦得半干,就去给窗外的栀子浇水。想到今天见过的年轻人们,他回忆起两个月多前,刚见到苏醒的时候。

    准确的说,肖自在也记不住第一次见到苏醒是哪天了,因为也不是什么正式的见面:只是他某天在楼道里遇见了飞快下楼的少女,她穿着及膝的衬衫裙和玛丽珍鞋,样式简单复古,在这样一栋旧楼里,简直让人有种时间倒回多年的错觉。

    少女发现肖自在时着急地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她歪头看向这个陌生人,如果不是嘴里还念叨着要死要死快迟到了,也许她还会停下来打个招呼。

    肖自在侧身往墙边让开,看着纤细的背影顺利地朝楼下狂奔,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香味,像是柠檬,又混进了一丝清冽的气味。

    真正认识,却是在房东的介绍下匆忙进行,那天他接到房东的电话,问他能否帮忙给楼上的住户修一下灯。虽然肖自在有着这样那样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癖好,生活中却令人意外地是个好相处的,而这次能帮上忙,他自然是热心答应了。

    于是他拿着房东给的工具,跟在房东身后,敲开了楼上的房门。

    开门的少女一如初见,神情里带着惊讶和一点好奇,与上次明显精心打扮不同,这时的她随意的扎着马尾,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脸色也有些不好,像是熬了一夜。

    她很不好意思地对他们俩小声开口:

    “本来不用这么麻烦……要不我还是找工人吧……”

    房东叫她小苏,她接着大声对少女说“我都说不用去找那些修理工啦!这是你楼下的小肖,我问了,他能修!哪里要那么麻烦去找人,随便修修的事,怎么能白让那些人赚那么多。是吧,小肖?”

    肖自在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回答:“恩。”他方才意识到,在老太太面前,不管是小肖还是小苏,可能年纪都还不算大。

    少女也许还是有点好奇,她这次主动开了口道,

    “你好,我是苏醒,苏州的苏,醒来的醒。这次要麻烦你啦!”

    他也就笑着回应“我是肖自在。没事,举手之劳。”

    肖自在随她走过客厅过道,来到书房。

    和刚搬来的他不同,苏醒显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书房放了不少书和东西,客厅也摆了挺多小玩意儿。

    苏醒说昨晚书房的灯就忽然不亮了,但自己太忙没来得及请人修,今早向房东打听哪里有店时被她拦下来,说她去找人来,自己就一直在家里等着了。

    房东让苏醒搬了个凳子过来,肖自在也拿起工具就站了上去,准备开始干活。谁知老太太被他吓了一跳,哪怕肖自在说不用,还是叫苏醒赶紧过来和她一起扶着凳子。

    她有点担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等我们这扶稳了再上去嘛,这万一摔下来,伤到哪里可怎么办啊?”

    肖自在失笑,他自信不会在这里失误,可这原因他也不好直说啊。也就作罢,抬起头开始干活。

    他先把灯的外壳拆了下来。检查了一番后,确定不是因为线路接触不良,就把灯泡也拆下来,打算换个新的试试。毕竟灯不亮的原因也就那么几个。

    也幸亏房东有新的灯泡放在房里,不然等检查过了再跑去买,也有点折腾。

    苏醒接过了坏的灯泡,又把新的递给他,他就这样不经意碰到了对方的手指,苏醒的手有些冰凉,他不禁又打量了她一眼,少女穿着休闲的条纹家居服,正低头察看手中的灯泡。明明时间已接近初夏了,她还穿着长袖长裤和毛绒拖鞋,手臂和身体都很瘦,俯视着的视角还能看到明显的锁骨。

    他想到某次与人交手的事,那人的身形倒是和她很像,当然,那一次是很遗憾也很通常地的情况,那个人不能杀。

    不只是因为他对“食物”的挑剔,也为上边的命令。世上没有那么多“该死”的人。就算这份工作是旁人眼中不干净的活,特殊到连他这样的恶人都能容下甚至某种意义上的乐在其中,公司也不会黑暗到有让他天天享受的机会。

    异人世界里也有社会,再特殊的个人最终都要服从于象征着国家的庞大集团之下。多数人只有遵守规则,才能生存。

    许是因为人数太少,异人们有时候管他们这个社会叫圈,而不对圈外人动手,也是一条被大家默认的规则。

    苏醒低头看了半天,也许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就把灯泡还有手里的螺丝刀放到一旁,和刚拧下的几颗螺丝钉一样放进了盒子。

    肖自在这时早已收回了眼,专心对付前面的电线。只是后来的过程中他总是能感觉到苏醒的目光,直到最后都没移开过。

    他当时想,大概她只是没见过。

    苏醒看着只是个学生,却一个人在这租房住,行为举止也看得出良好的家教,也许是没见过别人就这么上手修理?

    他想自己应该没猜错。

    在他换好灯泡并打开开关后,随着灯亮起来的,还有苏醒那双透着激动的眼睛。因为抬头而被光线照亮的瞳孔里隐约映出他的身影,她满怀开心对他说道“肖哥你好厉害呀!”

    反倒是肖自在因为她话里不加掩饰的称赞而不太好意思了,他推了下眼镜,说了句没什么。

    结果房东也跟着夸了他几句,说他做事麻利,人也热心。

    肖自在推辞两句就去了洗手间,把手上的灰尘都清洗干净。出来时房东已经和苏醒聊了起来,她问小苏你是在哪里上学来着,大几了啊?苏醒就回答,我在xx大学呀,下半年就大二了。

    见肖自在出来,房东又让他坐了会儿。不过聊了半天,几乎都是房东和他两人在说话,苏醒总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几乎都是回答问题,也不主动开口。只是在最后他们离开时又道了一次谢,有点脸红的关上了门。

    这就是他们认识的过程,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所以肖自在像这样仔细回顾之后,也还是不明白苏醒后来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他靠墙叹了口气,自己对目前平静(?)的生活很满意,苏醒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数。所以他才对苏醒感到有点棘手,他看不出苏醒有什么目的,而她的表现似乎又能理解成是在努力接近他。而且,他有些无奈地想,也许是因为年轻,她总能做出点让他想不到的事。

    楼上,总是做出别人想不到的事的苏醒同学刚刚把半年没见的许废揍了一顿。

    尽管手不方便使她战斗力减半,但这不妨碍她把许废的贱嘴合上并将她打进浴室。

    忽略了许废煽情的抱怨后,苏醒赖在床上发起呆。反正在自己家里也没有人管,她总是喜欢就这么躺在床上,任思路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她想起自己刚见到肖自在时,她那时正赶着去上课,没和他有眼神以上的交流。只是想起房东奶奶说过楼下有新搬来的人,应该就是他了。男人看着30多岁,头发衣服都干净整洁,身上没有中年男人经常会有的油腻感。苏醒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本以为以后也只会是点头之交,没想到不过两星期,他们就又见面了。

    因为书房的灯坏了,那天晚上她不得不跑到客厅赶作业。这大课的老师要求实在麻烦,非要手写稿,她只得将就客厅不够明亮的灯光赶了半宿。

    次日早晨8点,她终于把作业送到学校,才回来补了两小时觉,结果还被快递的电话吵醒。

    她趁下楼拿快递的时间问了房东奶奶,哪里有可以帮忙修理灯具的店,她却说可以找人来帮忙,就让苏醒回家等着。苏醒才睡醒也有点发懵,于是就乖乖在家等着,衣服也忘了换。

    等着等着就等来了桃花(不是)等来了救星。苏醒此后的半年内都十分后悔那天没有好好收拾自己,哪怕敷个面膜抹个什么素颜霜也好啊!

    总之,一点都不精致的她跑过去开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站在房东背后也让她一眼注意到的高大男人,他穿了件灰色的衬衫,眼镜虽然没给他带来斯文败类的气质加成(这什么奇怪加成),却也掩饰了身上冷漠的气场,咋一看还有点正经老干部的感觉。

    当然,这时来帮忙的,在她心里都是好心人大善人。

    她决定把对这位好心的叔叔的称呼提升到哥,这么叫更显年轻,应该会高兴一点吧,嗯嗯。

    而后来的一切就都像是开玩笑一样了。

    总之,苏醒打着哈欠,思维发散到了自己作业里错了几个字会不会被扣分时,肖自在拧下了螺丝钉没地方放,让她接,苏醒才突然回神,接过这些小零件和拆下来的灯泡。

    然后她就捧着这些零碎,没再动了。

    方才她抬头时,和这位新邻居对视了一瞬。

    而现在她原因不明地,就突然有点害怕朝上看。肖自在淡漠的眼神让她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和曾经感受过的被人用看物品的眼光评价一番类似,但还是比那要更微妙一些?毕竟他的眼里没有那令人后背发凉的恶意。

    可能是熬夜的副作用这时恰好显现了吧,她本来有点不好的心脏像是也被修好了一般,突然后知后觉般卖力工作。

    急促的跳动从胸口传来,不用费力都能清晰感知到,她甚至觉得脖颈上的血管都在应和着鼓动,连脸侧的碎发看着也像是在轻微抖动。

    苏醒深呼吸着拿开了手里的零碎,自己早已没有被谁的视线笼罩,心脏却依然在聒噪,甚至在她意图抬头时更加严重,让人想用手捂住咽喉,免得自己转身逃走。

    可是,为什么要逃走呢?她的理智问到。

    她还是掐着手指,平静地望向了肖自在: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完整的脸——被一只挽起袖子的手臂挡住了大半,她眼前的这只手臂上有明显的肌肉,分布和健身房里常见到的不同,没有夸张的形状,不过,大概没人见过后还感觉不到小臂透出的力量感,她想。

    男人的手臂比脸白了不少。恩,是不注意防晒的臭男人的通病呢,苏醒不合时宜的想笑,她放松了一些,在肖自在动作间悄悄盯着他。

    眼镜反光是冷冷的,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也好像没带什么温度,只是眉尾天生向下,才显得有几分和善。

    单单是认真看着手里的东西,那一瞬间,她就已觉得他在做的不是换个灯泡这样普通的事,而是什么精细又冷酷的别的东西,比如,标本。

    他像是个不爱笑的人,见面到现在,也就方才自我介绍时,脸上带了点笑意。把向下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副和气的样子。

    哼,一定是假的吧。

    现在苏醒能毫不犹豫地断定,肖自在刚才对人展现的面貌绝对不是他的本性。

    成年人总是这样假惺惺地展示对谁的“好意”,明明是廉价得谁都会给的东西。

    但是,想看那双冷酷的眼睛对自己笑。

    这般怪异的,不应存在于她生活里的眼睛,也会有真诚的笑容吗?

    好想看他笑一笑。她的心答到。

    她害怕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心脏好像猛烈地跳跃到了极点,那是内心突然窜出的某种东西,带着这样奇特的念头,隐秘又盛大地茂盛滋长。

    不需要雨水也不需要阳光,只是对着冷清的月光,就能一路疯长蔓延,直至耗尽养分的那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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