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肖自在到达公司时,老窦已经在办公室和人聊起来了。

    作为华东大区负责人,窦乐说话一向客气,为人处事也少有破绽,尽管如此,他对沙发上端坐着的男人的态度,依旧慎重得有些不寻常。

    ……是上边的人?

    敲门得到回应后,肖自在便进了房间站在一旁,把打量的目光收回,权当是个等待吩咐的副手。

    ……

    “前一阵子是有人在暗地里搞事……不过,抓到的又只是些抱团的小混混……”窦乐说着眼光转到了肖自在身上,

    “那几个人都是经我手抓来的……要是按我的看法,”肖自在推了下眼镜,按老搭档的眼神接过了话茬,

    “这些人看来可都没有那本事,也没什么主心骨……”

    “……幕后有人。”外表刚毅的男人终于开口,肖自在也顺势将目光聚焦于他身上。尽管架势挺大,但他很快察觉,这个人的年龄都没有超过35岁。虽是在座最年轻的,他却目光锐利,风格强势……不管言辞还是气质,都展现出十分坚固的意志。不,该说正是因为年轻吗?自我存在强烈到刺眼……

    “哼,这么说,最近全性也突然消停了不少。你最近……注意你手里的人。”不知名的男人沉吟一秒,选了不那么直白的说法。

    窦乐沉稳地应了,与肖自在对视一眼。

    犯罪团伙的消停不是吉兆,更像野兽蛰伏,庞大身躯看似退入黑暗,却必定留下了眼线。

    ……他们可不喜欢被盯着的滋味。

    “那么,这次我手头上的事情,应该也是他们搞鬼了……”老窦将没怎么抽的烟摁灭,望向桌上的电脑。蓝底的屏幕上正打开了一张照片。

    一身蓝黑色民族服饰缀上了亮眼的银白首饰,画面里正和旁人交谈的年轻女子,微微挑高的眉眼间尽是志骄意满的神气。她身处热闹的人群,背后一根高大的柱子缠满了各色装饰与彩条,人人穿着民族服饰,像是在进行某种盛大的活动。

    年轻人啊,可别走了歪路才好……

    窦乐想着就站起来,领着俩人去了走廊对面的办公室,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一位女性正皱眉接着电话。她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和地对电话那头安抚道,

    “恩,好的……恩,您放心,既然您都这么拜托了,我们自然会尽力而为。但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若是像我刚才说的情况……”她抬头看看窦乐的脸色,后者严肃地点了头。

    “……你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她冷静地开口。

    ……

    任务比预想的更费时,等肖自在逆着出游的人流乘上飞机回到b市,已然变了天。

    炎热的天气令地面都蒸腾出潮热的蒸气,远处的景色如阳炎扭曲变换。

    还好他出发前已经换好了短袖T恤,洗净晾干的领带与衬衫在床上摆了好一会儿,终于被折好放进了箱子内侧。

    “终于回来了?”苏醒与他约在商场见面,她中午去了附近的游泳馆。披散的头发还有些潮湿,刘海被拢到头顶别起,露出了额头的她看来还有点古灵精怪。

    五一都过了一半了,没等他回答,她就平淡地陈述,随后不动声色地喝起她早就点好的冰沙。

    “……”肖自在也为难,他的工作注定不可能规律,谁又能规定罪犯都在工作日内犯事呢。

    苏醒斜眼看他,感觉不到诚意,便低头继续吃吃喝喝。

    僵持的气氛没有持续很久,他随便问了问女孩的学业和日常,扯开话题。

    一问一答逐渐缓解了空气,正当男人感到度过危机,放松下来时,

    “我要去游乐园!”她恶狠狠地抢过肖自在筷子底下的最后一个鱼丸,塞进了嘴里。

    潜台词自然是你也要去——陪我。

    她现在提要求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肖自在默默地想。

    “行。”

    ……

    综上所述,名叫肖自在的男人出现在了除工作需要绝不会去的场所,手臂上还挂着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

    大概是为了方便活动,这次她倒是穿的很简单:普通的白色上衣和浅色牛仔短裤。

    交钱领了门票,他们便进去游乐场,按苏醒的指挥找了个项目排队。

    人群正在缓慢地挪动,男人顺势往前凑近了些,他弯下腰,和她靠得很近,没错过她脸上的微红和身体的僵硬,大吉岭茶的味道清晰地钻进他的鼻腔里,像阳光下的绿茵。

    声音,笑容,温度,都是真实的。

    ……可内心呢?

    似乎积攒许久的某种情绪终于找到了合适解释。名为“怀疑”的出口。

    表现出想要了解他,想要更靠近的模样……自己却裹着更厚的,从不摘下的面具对人吐露爱意。

    未免有些没诚意吧,苏醒。

    “醒醒。”

    恩?低声呼唤之下,少女微红着脸回头,看向他的眼中反射着明媚的阳光,接近蜂蜜的颜色中有期待的痕迹。

    还是那样的神情,像不知黑暗与罪恶的孩童一样,天真纯粹得让人不忍破坏,却更想要独占的笑容。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只让人更按耐不住焦躁的心情。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男人,不解于他突然的沉默。

    “……那边排队的应该不是门票,是卖吃的。”肖自在平静地点出了早就发现却没说的事实。

    假期人流量大,前面的人们也排得乱七八糟,所以把离得很近的两队搞混了,好像也不是特别奇怪。

    只能说有点倒霉吧。

    “!怎么会!靠,我次……啊,那我们还是赶紧过去重新排吧。”

    眼看就要骂脏话,苏醒却立刻松开眉头,又缩小了音量,貌似开心的转身就要走,

    “算了。”他抓住女孩的肩,“我去吧,你去那边等我……”随后早一步向队伍末尾走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少女,

    “诶?那好吧……”

    人群涌动,声音嘈杂,对他却是能更好地隐藏自身的环境。他不讨厌热闹,也不介意配合他人的表演。

    自然,只是20来岁孩子的演技,称不上拙劣,却也远算不上完美。

    难道自己之前是真的发现不了吗?是真的看不出她的刻意伪装吗。只是沉浸在了虚荣的,被喜爱的氛围里,就自满地认作是女孩子的小心思罢了。

    有时甚至觉得那是有些可爱的伪装,便带着近乎观赏的心态享受了。

    当发现不是那样时,却要责怪对方吗?

    不,这也太自我了。说到底,他也一样隐瞒了许多。

    包括自己在内,他见识过太多残忍的人类和黑暗扭曲的事实……与这些相比,“那天”根本就不痛不痒。

    只是这发生在她身上。

    就如一泼冷水,让他清醒。

    而他为什么又在清醒后答应了她呢?因为想知道真相,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因为那天他在苏醒家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

    守着她睡着之后,他走出卧室,原是想在手机上弄点外卖之类,后来在厨柜里找出了干银耳和一袋红糖,他刚改变了主意,就因为几声轻微的响动皱起了眉。

    他到主卧门口看了一眼,苏醒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熟睡着。

    肖自在静静地走开,推开了次卧的门,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次卧已没有床铺,明显是当成了杂物的地方,左边靠墙摆了个简单的柜子,房间内寂静无声。

    ……老鼠?

    他怀疑地走进房间,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比客厅要高一些,是因为门窗封闭的缘故吗?肖自在往前走了两步。

    柜子高层摆了一个木箱子,玻璃面朝着他,不过窗外的光线反射影响,看不清里面摆了什么东西。

    他刚凑近,就对上了一双小眼睛。

    一条手臂长的米黄色蜥蜴趴在石头上盯着他,动也不动。

    “……”肖自在推推眼镜,又把目光转向下方的几个白色收纳盒,收纳盒的尺寸卡得正好,顶部与柜子贴得很严实。其中一个盒子里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

    大概,也装着点别的东西。

    他再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临窗的桌子前,塑料收纳盒里装着一条不小的蛇。

    身体有他手腕一半粗,从花纹看是条常见的野蛇,眼部有黑色长纹,他记得有的地方叫菜花蛇。

    那蛇没有丝毫呼吸起伏的动作,从颜色状态来看就死在这两天,味道也是从这里微微散发了一点出来。

    如果不是这密封盒,腐臭味只会溢出空间,时间再久一点,甚至会涌到整个房间吧。

    肖自在站了半晌,退出了这间杂物室。

    走出次卧,把门关好后,他到厨房洗了手。于是将银耳取一半泡好,细细撕碎后加冰糖再炖了2小时。

    而在那之后,他接受了少女的告白。

    不过隔天来到苏醒家中探望时,没机会再进到次卧。而家中的空气也干净清爽,没有任何味道了。

    ……

    几乎从不提起父母,彻夜亮灯的房间,眼下的黑眼圈,对猫不耐烦的态度……想起相处中那些的细节,他还是逐渐沉静下来,跟着队伍向前走几个位置。

    他们压根就不了解对方,内心深处最不可告人的幽暗,谁都不打算展露不是吗?

    原以为是无垢的花朵,其实也一样是从扭曲的土地生出。不想将其染黑的笑容是表象,而真正的灵魂……会同自己一样,沉沦在名为“本性”的地狱中吗?

    他又回想起,在柜子的第二层中,还有他熟悉无比的手术刀具、防腐药剂、和一袋袋细碎的骨骼。

    像……蔷薇花般雪白。

    阳光明媚,长时间的照射使得肖自在暴露在外的后背和脖子充满热意,他转头去看时,苏醒正撑着阳伞站在不远处。

    为了躲避烈日灼烧,那模糊的笑意与浅色的身影一齐隐匿在伞下的阴影中,令人一时看不真切。

    只是叛逆的家猫,还是无辜的怪物呢?

    他在灼眼的日光中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锁定了她的身影。

    而少女向来敏感,察觉到他的注视,也回以了充满“爱意”的眼神,娇艳的唇边绽开花朵般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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