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自在发现，苏醒回来得比预计的快。

    应该是房屋隔音太差，他能听到她的脚步声，钥匙碰撞的清脆声，还有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同住一栋楼就是这点方便。肖自在第二天就上楼敲门了。

    苏醒该是透过猫眼看了，给他开门的样子很不情愿。但他认为愿意让他进屋就是有希望的。

    苏醒转身坐进沙发，水也不倒了，臭着脸等他开口。

    “不是说还有一周吗？学校的事都忙完了？”他问。

    “……哟~你这么老实怎么不乖乖等到下周呢？过来干嘛？”苏醒显然对这提问很不满，“我提前回来还不行？”

    “也没说不行，挺好……”他话还没说完，苏醒就开始输出了：

    “要不是我提前搞定了作业，你就慢慢等吧！那天还连打三个电话……我当时在体测呢，跑800米诶！我命都要没了，下来刚喘口气就赶紧来接你的电话。你呢，说你急还不想承认，明明自己想找我，接了电话又一句话都不说……”她想想觉得还是太便宜他了，又朝门口挥了挥手：

    “你要是不在意，就回家等到下周好啦。”

    “没有不在意……”男人立刻回答。

    “嗯。然后呢？”

    “我确实很想早点知道你的想法……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吗，那你想要什么答案呢？”

    “你的真实想法就好。”想到她很讨厌别人自作主张的干涉，男人选择了不会出错的回答。

    “……真实？那我要说你做的事太可怕了，不敢和你这种人在一起怎么办？”苏醒笑了，她望着对方的眼睛。

    “……那也很正常。如果让你害怕了，我可以离开，不会再打扰你。”男人低声回答，眼睛也垂下来。

    苏醒只觉得自己真是被他气笑的。

    “能真诚点吗？我才回来半天你就冲来找我要答案了，还不能说点好听的？”她面上还笑着，话里听不出半分开心。

    “……你嘴粘住了？连一句希望我别分手都说不出来？”

    男人只茫然了一瞬就品出这话里的意味，即刻环住她的肩膀，将对方圈进怀里。

    苏醒僵硬了会儿，才叹着气将手贴上他的腰背，她应该是用了力的，却只让肖自在感到小鸟扑扇翅膀一般轻柔无力，转瞬就会飞走。

    几乎有一个月了，上次两人有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是在温泉酒店，那时气氛多好，热水如春雨洒下，他仔细亲过那每一节脊骨。谁也想不到分开这么久，再次见面还是吵架和冷战。此刻一个拥抱都显得可贵，叫人心底有点泛酸。

    “我不想分手。”于是他说。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你这人……”少女不再说话了，她不自觉放松下来，把头埋进男人胸前，闷声道：

    “反正我也不算好人，我才不关心你杀了谁，又为什么要杀他。可是肖自在，人又不可能永远成功，虽然青和姐说你很强，可要是你失误了呢，如果下一个对手比你还强呢……”

    你要是受伤甚至死掉了怎么办？

    可耳边担忧的话语却让男人笑起来，那是无声地发自内心地笑容。肖自在想起最初自己就妄想过这一幕，而现在，他的“新年愿望”几乎成真了。男人将怀里的恋人抱得更紧，几乎要愉悦地闭上眼。

    他又听到苏醒问：“肖自在，这份工作非做不可吗？”

    “抱歉，这是目前最适合我的工作了。”要是脱离公司，很难有既能制约他，又能提供这么多杀人机会的组织了。况且这也算一种赎罪，也许让人无法理解，于他来说确实是赎罪。

    “哼，适合在哪里？一个出过家的人现在做这种工作，手上沾这么多血，你说最合适？只待过两年也就罢了，你不是当了十几年和尚吗……这么多年念的经都白费了？让你觉得这种打手的活最好干？你真当我傻呀？”

    苏醒被他没头没尾的话气得咬牙，发出这一连串质问。但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身体触感也让人心动，没舍得松开的她于是往胸口掐了一把。

    “咳！醒醒……”

    肖自在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看着女孩的发旋，将下巴靠到她的头顶。忽视了她嘴里“好重”“挪开”的抱怨。

    确实很难瞒过她。可是他已经透露许多，再把其他事也讲出来的话……她还会这么选择吗？

    会接杀人的工作，和热爱杀人是不一样的。现状离他最理想的情况已经很近了，这份距离是一步之遥还是深渊？

    要把自己的内心剖开吗？

    此时他想起的是早就意识到的事：他没见过苏醒哭，也可说是没听过她吐露心声。是啊，即使成为了恋人，心与心的距离也没比初见时近一分。

    然而这也无可厚非，他藏着众多秘密，总是被动时才一点点透露，对方怎么会有安全感。男人也清楚自己的角色，他一直认为在苏醒心中他的“男朋友”身份远大过“肖自在”本身。

    但就他最近明显不合格的表现看，到现在都没被踢出局……于苏醒的耐心，已经很罕见了。何况那天晚上的她看起来那么在意“肖自在”的真假。

    他生出了另一种想法。

    如果这真是他以为的游戏，那已经放弃扮演阳光少女的苏醒，几乎像猫露出肚皮一般放松地在他面前露出了社恐、没耐心、脾气急等等模样，难道还不算放下面具吗？何况他才是最先窥探到对方内心的阴暗，还试图走近的那个人。惹得她不快后还一直没被追究……她已经十分容忍自己了。

    以苏醒的脾性，重要的事上做出决定就不会回头……如果他出局了，苏醒只会痛快分手从此当他死了，绝不会将就着维持关系。

    她现在是想要努力适应肖自在的，可如果他还是不愿让她看见真正的自己，或许这份耐心就会真的耗尽了。

    男人又笑了笑，带着一种释然的情绪：醒醒，我们互相隐瞒的事确实太多了。

    “你对解剖和标本有兴趣吗？”他提起那个还未解决的问题，上次在房间里看见的那些药剂和道具，他知道用途。

    “……你知道我总是三分钟热度吧，现在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苏醒却懒懒地回答，好像已经不在意了。

    “上次……杀鱼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讨厌这种试探……一般来说，生气才是正常的吧。”

    “……你不讨厌杀生的感觉吗？”他松手退后了些，想看着女孩的眼睛谈话。

    “……”对视之后苏醒还是扭开了脸。

    见她不愿承认，男人也不在意，他并不是想求个输赢，不愿说就算了。随后他又把话题拉回了自己身上。

    “我喜欢杀生。”他看见苏醒的睫毛颤了颤。

    “不是对动物，而是对人。能意识到时，这想法已经像天生就在大脑里一样了。我一直知道这是病，却一直找不到治愈的办法。”

    眼看她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肖自在接着说：

    “你说得对，念过十几年经书的人不该选择这种差事……因为我最初就是为了遏制本性，寻求解脱才去到寺庙的。”

    肖自在将那些往事缓缓道来。比如他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拜入解空门下，又作为异人修行多年。而最后失败被逐出了少林。犯下大错后，师父却没放弃他，那天立下的誓言限制了肖自在……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在公司找到了活儿。

    “你也知道了，我基本是干黑活的，不过公司比起私人势力，更像是国家机器。我说最适合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我失控了，他们也是最适合将我‘处理’掉的一方……我确实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你应该都能理解吧。”

    “不过有一点我很惊讶，那天晚上你算是猜对一半……我用过很多假身份，现在这个也不全是真的——”男人再次重申，“但肖自在确实是真名。”

    “废话，说是河南的怎么没听你讲过一句方言，连什么中不中的都没说过……还有你只承认名字是真的，不就是暗示其他是假的呗？”苏醒没好气地看他，随后语气又缓和了些，“……好歹最后还有点诚意。”

    然而这么沉重的故事确实让气氛无法再轻快起来，最后她只好故作轻松地讲：

    “你都说了这么多，我总不能没有表示……来交换秘密吧。”她还小声嘀咕自己可不像肖自在那么特殊，又是异人又是反社会的。

    “虽然你一直叫肖自在，可我本来不叫苏醒。”她笑了笑。

    “……我倒也不是没想到。”肖自在想起上次见过的男人和那双熟悉的眼睛。

    “哼。果然是那次吗？那个烂人。”

    “那是你爸？”

    “嗯，生物学上的爹，我说过我父母离婚了吧？我没到2岁他就出轨，然后他们就离了，我跟我妈姓，名字也改了。我们很久没见过了，他倒是眼力不错，不过我早忘了他长什么样了。”苏醒翻了个白眼。

    “既然这个你猜到了，那我再多说点，虽然都不算什么秘密……你那天进过我房间吧，那条蛇可不是我动手杀的，我只是从别人手里买过来……”

    “又是那个宠物店老板？”肖自在反应很快。

    “你怎么知道？”苏醒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对啊，就是他帮我从别人手上买来的。”

    “……你和他关系很好。”好得能做东西互相喂，还都进医院了。

    “你这表情是要干嘛……不是吧不是吧，你吃醋了？”见他脸色不对，苏醒反而有点精神了。

    “如果我说是，你能不能别……少和他太亲近……”肖自在缓慢地挤出这几个字。

    这回苏醒却笑着说：

    “不不不，别对我提这种要求，也别想干涉我，你现在只是在试用期。”她伸出食指摇了摇，又道，“就算你这些秘密很惊人，也别觉得瞒我这么久可以算了——不准挑我刺，我就是很双标。”

    “……行吧。”还以为已经和好成功了的男人在心里叹气，没再多说。毕竟他有再次转正的信心。

    眼看彼此沟通结束，气氛回暖，醒醒掏出了手机嗒嗒打字，见男人望着她欲言又止，她解释：“群里在发期末通知和下学期的课前准备……你等等，我先看完再回个收到。”说完便继续翻看文件，不再理他。

    男人却像是累了一样在沙发上躺下了，还顺势将脑袋枕在苏醒大腿上。他想现在也才三点不到，就算她要多看半个小时文件，晚饭前也还有很多时间……

    苏醒滑动屏幕的手却猛然停下，被人吓一跳的她没忍住吐槽：

    “像你这种中年人撒娇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你明白吗？你甚至比不上房东奶奶喂在楼下的小猫！人家有毛有肉垫有大眼睛，你有什么？”于是她看到男人侧头躲开她的视线，却不肯起来。

    ……算了，不就是膝枕。苏醒想着就伸手摘掉他的眼镜，又顺过男人的短发，像是抚摸动物一样在发间摩挲。

    “好吧，手感还行。”她评价到。

    有点没绷住的肖自在抓住那只手，往自己眼睛上挡。

    “干嘛啦？”苏醒有点烦他了。

    “昨天紧张没睡好，现在有点困。”

    “哼，所以呢，要我帮你挡光吗？”听了这有点厚脸皮的发言，她笑着问。

    男人嗯了一声，心想自己真是有点完蛋。

    一只手被占用后苏醒也觉得不方便看文件了，干脆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腿上的男人，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讲，又开口问道：

    “说起来，你以后也要一直到处出差吗？就没个稳定点的时段？”

    见男人装睡不答，她哼了一声：

    “如果一直见不到面，这恋爱我谈来干嘛，还不如在学校里找呢，至少每天都能见面，还能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

    危机感来了，男人这才出声：“我尽量快去快回，一般也不会出差这么久……”

    苏醒充耳不闻，继续道：“说起来，你又不能帮我写作业，也不能在学校陪我，一天天的老害我迟到，请假，旷课……”

    肖自在越听越不对，除了上次出去玩请了两天假，其他的好像不是他的问题……

    “要你有什么用啊，肖自在？”

    听出前面的铺垫只是为了说出最后这句话，话里也不像认真的，他索性也配合起来：“嗯嗯，我很没用。”

    “……就是说啊。还有你工作危险还到处出差，一周五天不在家，除了我谁会和你谈恋爱？”

    苏醒低下身子凑近男人，她低声到：

    “你长得不够帅，年纪也不小了……这么麻烦的男人世界上也只有我会喜欢了，别人才不会看上你~”

    “……”

    “你只能喜欢我，不管是想和别人搞对象还是相亲都会失败~会失败~”

    “……”

    “没反应？那我去找同校的帅哥好了，人家追我好久了，我想想，是姓乔来着吧~”苏醒把眉毛一挑。

    肖自在酝酿了5秒钟：“你说的对，只有醒醒会喜欢我……”

    哼哼哼哼我就知道，pua他太简单了，苏醒在心里得意地感叹。

    直到指尖传来湿意，她一愣，才发现男人正抓过了她的手轻舔。

    ……糟糕，这人不按道理出牌啊。

    见她呼吸乱了，男人得寸进尺，把手指含在嘴里舔舐和轻咬。湿热的触感使她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连扑到手上的气息都是灼热的，令人口干舌燥。慌乱间她低头朝男人望去，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眼微微眯着，泛着不可言说的光亮。

    “……我也只喜欢你。”他发出含糊的声音。

    （此处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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