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开阔地，绿莹莹的草地上一排排营房整齐划一，和暮思云想象黄沙扑面的景象大相径庭。列队欢迎他们的士兵鼓着掌欢呼，暮思云和小米被这氛围感染，阴霾一扫而光。她们拉着手跟着人群左看右看，杜鹏宇出现在视线里，他看了小米一眼，快速脱下自己的迷彩给她披上了。

    暮思云在人群里没看到张行东，欢迎仪式结束后，去帐篷里的餐厅吃饭，经过空地，看到他们在用军用卡车搭临时的舞台，有几拨人在往上面抬器械。暮思云看那个大物件像钢琴，拉着小米过去了。

    大木箱子几个人搬着抬着不是多轻松。“再叫几个人来。”身后洪亮的声音吓了暮思云一跳。莫望岳的气场让周围的风都静止了，有个人听到命令很快招呼人过来了。莫望岳笑眯眯地看着暮思云：“你这是抛玉引玉啊，来了这么多多才多艺的人，节目单我看了，你们没少辛苦吧？”暮思云更不好意思了：“莫伯伯，我们没给你添麻烦吧？你们训练挺辛苦的，我们又来凑热闹。”

    “说哪里话，咱们是军民一家亲。”客套完，莫望岳看看小米：“这是？”“哦，我朋友小米。”“欢迎欢迎，嗯，我们这里简陋，还望你不要嫌弃啊。”

    小米客气几句，看出来莫望岳是有话要单独和暮思云说她说句我先去吃饭了就跑开了。

    莫望岳带她往人工挖的用于泄洪的沟渠处走几步。“张行东跟你说了吧，他外出任务了，我派的。”他这一说，暮思云一下就明白了，张行东为了不见他，故意离开了这里，莫望岳不会明知她来还派张行东出任务。想来莫望岳也知道了内情，要不然不会打掩护。“嗯，我理解，军令难为。”暮思云这么一说，莫望岳又被架了起来。自己媳妇要来了，他却提出去哨所看看去。不准他也去，违抗命令也去。莫望岳从他父母那里得知两个人闹别扭了，都闹到离婚这一步了。小年轻刚结婚磨合期闹矛盾很正常，但离婚是轻易提的吗？他想给张行东讲讲道理，趁两人见面的时候把话说开。但张行东说，现在两人都在气头上，他想冷处理。他既然有筹谋，莫望岳也就不勉强了，感叹了一句，结了婚了也不省心啊。

    “我们的事让你费心了。”

    莫望岳笑笑，这姑娘通透，什么都明白。但他忍不住又唠叨了几句：“你看这沟渠，水来了往洼地走，挖到哪个方向，它就流到哪个方向，放块石头，堵住了，水就不通了。张行东这头犟驴，想让他听话，还不是你这个牵笼头的人当家。”暮思云似懂非懂，对莫望岳说：“我听你的。”她颠了一路，又为张行东的刻意不见烦躁，但莫望岳说去吃饭吧，说完看着她，那边又有一群人在等着莫望岳，她也就勉强自己跟去了。

    阳光甚好，微风不凉，那边舞台，这边休整好后已经开始上妆了。卫青殷和他的战友欢聚后这才得空过来和暮思云搭话：“还装作没看见？”暮思云正在描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帘子那边换衣服的演出人员，拉着卫青殷往外边走：“喝醉了哪里都闯呀？没有酒德。”

    “谁喝酒了？我可没惹你，张行东的气你撒不到我身上。不过，只要你消气，你可以尽情撒，这个时候正是用得着哥们的时候。”卫青殷大言不惭，醉得疯魔了。

    “你找个地方醒醒去，我们一会儿演出还要全靠你鼓掌捧场呢。”

    卫青殷笑了：“这个自然，全凭我呢，小米呢？我找她说句话。”

    暮思云也奇怪小米不在，不过一想也知道她和谁在一起。“小米不在里面，你有话我转达，里面都是女士，你别再闯进去了，不礼貌。”

    “有句话我要亲自说，你转述了意思就变了。”卫青殷迷离着眼，身子都不稳了。暮思云只当他是醉话，叫来两个士兵把他劝走了。

    暮思云的节目有两个，一个是交响乐，一个是最后的大合唱，排的一个前一个后。在上台前，小米赶了回来，时间紧迫，她也没问她去了哪里。舞台没有多大，他们这么多人挤挤挨挨的，排练的走台没派上用场，挪了一会儿才算坐好，暮思云得空瞧了一眼，底下的观众，坐在马扎上，手搭膝盖，静悄如无人。小米和她对视一个眼神，她朝她笑笑，随即指挥挥动了棒子，演奏开始了。

    一曲终了，暮思云在掌声中下了舞台，手机上司连城的信息让她急出了一头汗：放假了吗？你说放假是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提前说，我去接。昨天发生了一件趣事，有人来找我，拿着我们两个的合照问我认识你吗？问是什么关系。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怎么回答的？ ”

    “我们是朋友，是同学，是师兄妹，当然关系怎么铁怎么说了。”

    这个傻傻的无辜的蒙在鼓里的人！

    张行东行动够快的呀，她给张行东打过去，通了没人接。她在人群中边搜寻陆九龄边给他打电话，张行东走了，他不会也跟去了吧？

    陆九龄也没接电话，一眼望去都是迷彩，她分不清谁是谁，正无奈叹气，杜鹏宇和小米突然出现了：“嫂子你在找我吗？”

    杜鹏宇对张行东的行踪也是含糊其辞，问他怎么联系上人，他说那里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或者写信，每个星期有车去哨所去送邮件和物质。暮思云无语到瞠目结舌。小米笑嘻嘻地说：“你开车去比较快。”

    暮思云也笑了，三人说起闲话来。“卫青殷见你了吗？他刚找你来着。”暮思云问。小米看看杜鹏宇又笑道：“没见到。”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暮思云意识到什么，小米借口说换礼服走开了。杜鹏宇问：“他说什么？”暮思云说：“他说有句话要说，他喝醉了，想是说胡话呢。”杜鹏宇点点头，没说什么。

    “嫂子，我喜欢小米。”杜鹏宇说这话估计用足勇气，自己脸都红了。暮思云看着这个大男孩鼓励道：“你们会有阻力，就看你们怎么争取。”

    杜鹏宇望向远处的山脉：“我会尽全力。”

    在爱情里，谁不是奋不顾身？终成眷属了又如何？她这飞蛾扑火换来的满目疮痍的婚姻，爱情真叫人盲了眼啊。

    “陪小米去吧，你们时间宝贵。”

    杜鹏宇走后，暮思云一个人待在卡车旁，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偏这个时候秦无畏又打电话来：“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发几张图片，你看看中意哪个？给你买东西呢，得经过你首肯。”秦无畏发来的是几张位置图，她略看一眼，又给秦无畏打过去：“别忙活了，如果一开始提离婚是一时冲动的话，那现在就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了。”

    暮思云的语气冷静平和，秦无畏听得皱眉，他就怕她这一点也不耍脾气的说话语气，缩在壳里拒人千里。“说说，我听听，怎么回事？”

    暮思云平静地叙述，秦无畏半信半疑，以他对张行东的了解他不像这样的卑鄙小人，但谁又能事事都看透呢，不过这样下作的手段，他是在断自己的后路呀。秦无畏说：“事情弄清楚，别冤枉了人。”

    那晚他提司连城，今就有人去调查，不是他还有谁？暮思云不做解释，对秦无畏说：“劝爸别下手了。”

    秦无畏笑笑：“到手的肥肉不能丢了，地皮是你的，地上的投资是我的，我给你盖个房子，开个花园什么的。这里景色如许，美食又多，当个度假别墅也行呀。”

    暮思云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话题，挂了电话。有些夫妻分手了就成仇人了，就像她父母一样。鼻子发酸，脸上痒痒的，暮思云绷不住了，捂脸抽噎。

    小米补了妆，出来看暮思云在接电话就和杜鹏宇去了别处。

    暮思云哭了一会儿回帐篷里，看着镜子里哭红的眼睛，她愣怔了片刻。“没见到张行东就哭成这个样子啊？我也没见到。我也哭一哭？”卫青殷进来坐在桌子上打趣道，他像刚睡醒，脸上还有硌的红印，却没有醉酒的痕迹。

    暮思云又笑了：“谁哭了？你怎么又来了？”

    “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蹲地上捡钱了，我来分一份。”

    “谁多事！”

    “你们还有几个节目？”

    “没几个。一会儿一合唱就结束了。”暮思云又悄声问，“他们怎么不献个节目？”

    卫青殷笑了：“你们这是开胃菜，重头戏在晚上呢，看那一堆木柴，晚上我们篝火烤肉唱歌跳舞喝酒。”

    “你们？”

    “是呀，我也参加。你们就没份了。”

    “张行东会参加吗？”暮思云低头躲避着卫青殷的眼睛问道。

    得不到回答，暮思云抬头看向卫青殷，他正托着下巴目光放空沉思，又喃喃道：“你真想见他？”

    “有重要的事说。”

    “你会开车吗？”

    “会呀。”暮思云以为他让她开车去接。

    “演出结束，去那边的停车场等我。”卫青殷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过……算啦，你好自为之。”

    演出结束后，暮思云找到古主任，正给他说明情况，杜鹏宇跑过来喊了声嫂子。

    古主任一看就明白了，他早就知道暮思云是军嫂，夫妻团聚不易。暮思云不跟众人回校不能算是脱离团队，留下才是回家了，他当然爽快同意了。

    暮思云在人群里没看到小米，给她发了条信息。杜鹏宇领着暮思云往停车场走，边走边说：“跟着导航开，车上有定位，有电话，这里面是吃的喝的，车上我又给你放了件军大衣，山上冷。”等他叨叨完，也到了车边，卫青殷等在那里，往车上装了一箱酒：“去一趟不容易，多带点物质。”

    两人看着她，没有一个人要去开车上车的意思，暮思云迟疑问出：“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暮思云瞬间明白了，就是自己一个人去。她踮脚往远处看看，学校的大巴车已经开出了营区。

    卫青殷摇着车钥匙说：“车是张行东，车钥匙在他床头旁的柜子里找到的。但使用权可是我用这张脸和嘴皮子换来的，你爱去不去。”

    “我去。”被他一激，暮思云冲口而出。

    卫青殷笑了，递过钥匙：“一路顺风。”

    杜鹏宇望着车渐渐远去，说：“东子知道吗？”

    卫青殷吸口气，原来他们谁都没说。卫青殷自我安慰道：“现在说也不晚。”

    杜鹏宇说：“发信息说吧，把他媳妇一个人往山上推，不急才怪。我去给哨所打个电话让那边准备一下。”

    卫青殷一想也是，低头编信息。他想起了什么，冲杜鹏宇的背影喊一声，杜鹏宇回头问：“什么事？”

    “晚上喝一杯。”

    “这个当然，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