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从来没想过像李玲这样的女孩儿，会看上他，想都不敢想。在他看来，李玲感念的他的好，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为她做饭，送她上下班，她生病了照顾她，她不开心了逗她开心……记得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每天每天，都想着如何让她快乐……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是出于真正的爱慕，自然而然的想要去做的事情，不需要努力，不需要费心去记，去演。

    没有付出额外的努力，自然显得没那么珍贵。

    李玲离开他，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是自己不配，没什么可怨的，人家姑娘什么也没要，跟了他三年，期间两人度过无数美好的时光，他是感激的。这份感激超越了世俗的对前女友的界限，接近于亲情了。

    所以他才会听到她要结婚了，心痛之余，第一反应是要送她一份礼物，一份配得上她的礼物，像对待家里值得珍视的女孩儿一样。

    如今听到她哭，感受到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滴入他的脖颈，滚烫，烫得他心里疼。他无措地拍拍她的手，结结巴巴地安慰道：“结婚，结婚是好事，是喜事，别哭……你衣服那么白，我身上脏，别蹭脏了。”

    小李却抱得更紧了，小女孩般的倔强：“我不！”

    阿朗只能叹气，只能任由她抱着，如同过去的那三年那样，每一次都是由着她。

    “我必须嫁给他。”

    “嗯。”阿朗还能说什么？

    “可我不爱他……不仅仅是不爱，我甚至看不起他。”

    “那……”阿朗只说了一个字就放弃了，他知道，她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你不知道我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历了什么。那样一个大男人，纵容他的母亲羞辱我，盘剥我。和你在一起那三年，除了给妈妈的钱，其他的我全都攒在手里，可和他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就蚂蚁搬家似的，被要了个干净。”

    “那你还嫁？”

    小李笑了，苦笑，“成本沉没太高，我反而不能轻易放手了。不然，我岂不是活成了一个笑话？”她承认她是有赌徒心态的，输得越多她越不能离座，不然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她和于公子以前那些女朋友不一样，那些家底殷实的女孩子，这点成本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那是那三年阿朗对她的精心呵护下才得以从父亲的手中一点一点攒下的。换而言之，是阿朗替她攒下的。

    阿朗不懂什么叫成本沉没，他只知道她过得不好，那个男人并不会像他这样，对这个女孩如珍似宝的珍惜。“没了就没了吧，没事的，别嫁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

    小李脸上的笑容收了，“我怎么能不嫁呢？我怎么能就这样轻轻的放过，任由他们伤害我？”

    “可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自己想开些吧。”

    “想开？带着一身的伤去角落抱怨自己蠢，让对方毫无负担地继续生活下去吗？”这也是大多数善良的平凡人的想法，对方没有违反法律，继续拉扯下去成本太高，除了打落牙往肚子里吞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小李又笑了，这一次却恢复了寻常那个虚假的甜腻模样：“凭什么呢？后来，我发现让人付出代价也没那么难，真的，一点都不难。”

    她声音虽轻但已接近癫狂，阿朗连忙拉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玲玲，你不能这样想！”

    “那我该怎么想？”

    阿朗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很朴素的道理，那就是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诉诸法律，可如果连法律都管不了的问题，就放下，向前看，人不能被过去的泥潭困住脚步。

    “玲玲，嫁人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别为了赌气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喜欢就嫁，不喜欢就别嫁！”

    小李笑着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继续试图解释什么，她今天来，不是为了向谁解释什么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今天来，是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我今天很危险……”她的声音逐渐染上一些旖旎的味道。阿朗的脑子却一下子短路了：她回来不是想复合，却要一个他们的孩子？这个逻辑不通啊。

    在他愣怔的当儿，小李的动作却愈发的大胆，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像被烫到一样，倏然挣脱，跳到一边，不可置信地问道：“玲玲，你这是做什么？你要结婚了！”

    “是啊，带着我们的孩子结婚，不好吗？”她无所谓地笑笑。这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莫大的羞辱，明面上她无法报复于公子，甚至还得讨好他，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可暗地里，狠狠的羞辱了他一番！

    只要于公子不带孩子去做DNA，又有谁知道呢？而正常人谁没事去做个DNA？从此之后，他及他们家里人，对孩子的每一滴疼爱，实则都是在打自己的脸。小李这个报复确实是狠了。

    阿朗也明白过来了，短暂的震惊后，他正色道：“玲玲，你不可以这样！好女孩不这样的！”

    “可我不是好女孩！我也不想当好女孩了！我只知道谁让我痛苦我就狠狠地报复回去！”她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歇斯底里的嘶吼着，泣涕横流。一时间千头万绪，全都堵在胸口。

    阿朗知道她的前半生过得有多苦，知道她遭遇的一切，他也很心疼，“你可以放下，可以忘掉，你回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现在有选择了。”

    小李哑然失笑，她看到他眼中的心疼，他懂她又不懂她，放下只是两个字，可却不是那么轻易能做到的，她再也不想午夜惊醒懊悔和痛苦了。

    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和于公子无关，和安女士的磋磨无关，而是尝到了当“坏女孩”的滋味，她上瘾了，既然无法带着爱生活，那就带着恨吧，恨也是一种生活支撑。她目光迷离，带着一丝丝的决绝，一丝丝的蛊惑，立在那里，像蒙尘的瓷器，她的声音仿佛也脆得随时会碎裂。

    “我只问你，你到底要不要？”

    阿朗没有犹豫，摇了摇头，“玲玲，既然要嫁就好好生活，别给自己的生活埋下这么大的隐患。”普通人确实没人没事去验个DNA，但是只要验了就跑不了，做不得假也绝无出错的可能。

    “你不要后悔。”小李抹干泪，整理裙装，脸上是阿朗没见过的决绝：“不是你，我可以找别人，总之我一定会怀着别人的孩子嫁过去！”转身大步而去，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阿朗在后面叫：“玲玲！”

    她停下了，怀着期待等着。

    “玲玲，你可别犯傻啊！”

    她哑然失笑，打开门走了出去，留给阿朗的最后一个明媚的笑脸：“阿朗，你真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