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力伟拿着个单子给林丽云，说：“你班陈敏还没来吗？”

    林丽云看了一眼，是上次黄力伟临时有事情让林丽云帮忙代了两节课的代课单，林丽云收了起来，说：“我打电话问问。”

    电话在悠扬的铃声中陈敏妈妈终于接起电话：“林老师。”

    陈敏的妈妈并不意外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其实这两天她就准备来学校了。

    “您好，陈敏妈妈，是这样的，上次请假的期限已经到了，陈敏还没有回校，所以想问一下具体情况。”林丽云开口道。

    “哎。”陈敏妈妈有点哽咽，“我可能要去办理休学，不知道学校需要提交什么材料？”

    休学这两个字意外的很沉重，这么突然。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休学的。

    没有了解实际情况，林丽云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休学，更何况义务教育阶段休学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她试探道：“有什么困难吗？”

    如果是钱财方面，学校有专门设立贫困助学金，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不过林丽云又转念一下，他们是初中义务教育阶段，学杂费免除，只有保险费要交，校服费也很没有多少，难道是身体吗？

    “陈敏的身体不适合继续在校读书了。”陈敏妈妈有些泣不成声，如果是钱财的问题，她哪怕砸锅卖铁也会让孩子去学校的。

    “好，那您明天过来，可能需要提交一下诊断证明还有收费小票，如果有住院小结会更好。”家长说到这个程度，林丽云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只能明天再说，她将休学所学要的材料一一和陈敏妈妈说明。

    林丽云挂了电话，坐在工位上发呆，她遇上了工作中第一个休学的孩子了，这种感觉有些异样，说不出来的难受，不仅仅是因为休学，更是因为学生休学的原因是生病。

    之前读大学的时候，指导老师就说，学校里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里面有很多的心酸苦楚只能同行知道。

    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懂了，自己无能为力但是却看不得别人受苦，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揪心。

    王菊芳老师见林丽云在发呆，就笑着问：“林老师经常发呆，在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林丽云摇头，她脑子乱乱的，又想到王菊芳老师也是过来人，或许能给点提示，“我班有个学生生病了要休学，就感觉心里不好受。”

    “这很正常。”王菊芳表示这没有什么，他们一路走来都有遇到既几个类似的学生。

    “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林丽云问道。

    “这肯定的，不过不是我，是我一个同学，她是高中老师。不过不是休学，是退学。”王菊芳前几年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谈及到工作，偶尔也会说几个印象深刻的学生，“我同学第一年带学生的时候，抓到学生谈恋爱。”

    “然后呢？”这和退学有什么关系？林丽云不懂。

    “那个男生是和学妹谈的，我同学就和那个学妹的班主任一起教育了两个人，那个男生是很懂事的，知道高中学业最重要，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很快就断了。而且那个男生还和我同学保证以后一定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孝顺妈妈。”

    “这不是挺好的。”林丽云撑着下巴，权当在听故事。

    “可惜，国庆节一过，男生就没来学校了，和老师说要退学。”王菊芳有些遗憾，“已经考上考高中了，咬咬牙再读三年，考到大学，毕业了怎么也能熬出头。”

    “为什么退学？”林丽云无法理解了，退学比休学更严重，尤其是高中退学，学籍没有了，相当于男生只有初中文凭，能找什么工作？而且既然不想上高中为什么来报道？

    “我同学一个晚上打了无数个电话，和他妈妈沟通、和他沟通，才知道男生父亲在很早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拉扯着他长大，初三的时候她妈妈得了乳腺癌，初三这么重要的时刻既要照顾母亲又要兼顾学业太分心了，本来成绩很好，可惜命运没有眷顾他，他考差落到三类校去了，以他的成绩是可以去一类校的。”王菊芳至今难以忘记她同学的表情。

    “天啊，这真的太痛了吧。”不是因为实力不行，而是因为眼前的大山他没办法移开，只能绕道而走。

    “她妈妈没有固定收入来源，但是治病又需要钱，而且去医院治疗需要时刻有人陪护，他们家请不起护工，所以那个男生综合考虑后决定退学打工，他没有成年就只能兼职。”王菊芳继续说道。

    “家里亲戚呢？不是有助学金吗？而且他们的情况应该有建档立卡的。”林丽云记得每个学校都有设立的贫困助学，而且家里亲戚都不帮忙吗。

    “那些钱是杯水车薪，亲戚一两次可以帮，怎么可能天天帮忙。”那几千块钱就不够用，助学金仅限于学习上的帮助，生活上的补助也是少之又少。

    “我同学后来在这年级主任、正副校长去男生家里游说，没有用，没有钱困难会一直存在，最后男生办理了退学，在此之前男生就一直在帮别人打字赚零工钱。”王菊芳回忆道，当时听到这个男生的事情，她也为之怜惜，是对一个本可以在花样年华玩乐的孩子，却因为家庭原因过早成熟的怜惜。

    “最难受的是男生之前的志向，本可以有机会实现。”林丽云感叹道，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王老师要在开始说男生的恋爱，因为他的志向，“后来呢？”

    “后来我同学给他写了好长好长的话，就是告诉他学可以不上，但是书不可以不读，他哪怕去参加成人高考也行，总之永远不要放弃读书，读书是穷人能够挣脱牢笼的唯一一条明路。”所以王菊芳也一直对自己的学生规劝，但不是每个学生都能明白，没有吃学习上的苦就要吃生活上的苦。

    “你同学应该也煎熬过吧，想要拉一把但是却无能为力。”林丽云叹息。

    “当了老师之后，你会发现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王菊芳边整理教案边说道，“你帮不了他们，只能做好本分的事情。”

    “嗯。”林丽云轻声应声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心里的情感又如何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