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没想到一时兴起的指教，居然真的让她碰上了好苗子。
越前用不到十分钟，就彻底掌握了正反手的击球，不仅打出对上肢力量要求极高的上旋球，还能在底线相持多拍不失误。
他的移动能力更是一绝，明明没教过他用小碎步找击球点，但人家无师自通。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练习比赛里使出了比预想中更多的实力，越前的进步神速，而她也很想知道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抛球、屈腿、弓背、起跳！
叶然发出一记漂亮的kick serve。
落入ad区的发球，以刁钻的角度弹起，直接把龙马引出了双打边线外。好在有前几次失败的经验，他摸清了点叶然的套路，在接发时脚步稍稍向左挪动。
此刻，他伸出手臂向前一跃，勉强挡到此球，紧接着回身防守。
果然，叶然下一记抽球就打在他右边的场地。
他脚程不弱，及时赶到，使出双反将此球顶了回去，还是一个很有威胁的反手深球。
不料叶然以精确预判和击打上升期的方式，切出一个更深更高更转的球。眼见不错的攻击又被她轻易化解，他来不及失望，冲到底线再救...
越前：我正手斜线压你反手！
叶然：几个反手大斜线压你到场外，再削球，打乱你的步伐。
越前：跑动是我的强项，我...给你挡回去！
叶然：小子，回球很勉强吧，看姐姐我撕开角度抽死你！
她只用了最简易的打空当战术，一左一右来回调动，撕扯着他的动态平衡。
而龙马在全场疲于奔命的同时，体力也在迅速消耗，脚步慢了下来。
咔嚓一声，他的回球不慎打到甜区之外，听声音都能判断出质量不佳，如果是比赛的话，这飘飘无力的中场轻吊球，就是送给对手的分数。
叶然随上击球。
谁知，对面少年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丝浅笑，脚下生风，以迅雷般地速度用挑高旋球回击。
扬起清隽的脸上依旧大汗淋漓，只是刚才的疲倦一扫而空，眼中光芒大盛。
见球越过头顶，叶然发觉被这家伙套路了。
没想到他年龄不大，鬼心眼倒是很多：装出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放松她的警惕，故意吸引她到网前，然后吊球后场。
她调头去追，恐来不及。
小球急速下坠。
嘭！
看到是界外，原本兴致高涨的某人眸光一暗，嘁了一声，转身站回了底线。
叶然却停在原地，盯着那离白线就差一点的距离，有些出神，身后冷淡却嚣张的声音响起：“喂，不过是一个出界球而已，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可惜这个好球...”
叶然回眸，下一秒，却径直撞进了那双灼热的琥珀眸里，压在帽檐和碎发下，浓烈的似一簇纷然的火，安静而直白地注视着她。
唔...
刹那间，她萌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用厉害、有天赋等词语形容，都太过苍白。
叶然恍然想起伊莲娜初次遇见德约的场景。
前南斯拉夫最优秀的教练，她说：他有一双冠军的眼睛，欲望和灵魂，我坚信他一定会成为冠军。
…
练习结束，叶然将矿泉水递给一旁大汗淋漓的龙马，他接过后低声道了一句谢。
“其实今天的事挺有缘分的，等找到你的家人后，我邀请你们留下来参加明天的婚礼，怎么样？”叶然搓了搓手上的汗液，拧开了自己的水杯。
“你的婚礼？”
龙马在叶然肯定的眼光下，撩了下额前被汗液浸湿的墨绿发丝，“和那个金光闪闪的猴子山大王？”
噗，叶然一口水没咽进去，全喷了出来。
猴子山大王…是指景吾？
龙马看见叶然咳嗽不停，挑起眉毛，假装不经意道：“我说，那个家伙对你的脾气还真差呢~。”
叶然连忙清了清嗓子，没办法，谁叫自家大爷有出场喜欢扮“恶役”的臭毛病，还需她多费口舌为他正名。
“你别看他表面装成这样，其实私下挺不错的，既温柔又靠谱……”
“是吗？”听到叶然的解释，龙马的心情瞬间不美丽了，他偏过头轻哼一声：“没关系，反正不关我的事。”
这小屁孩还挺臭屁的！叶然托着下巴想到。
“越前，你想要打网球吗？”
“为什么这么问？”叶然冷不伶仃冒出的问题，让龙马蹙着眉反问道。
“我看上你了。”她想把他签进网校。
此话一出，这次换喝水的龙马成功地被呛到，几声咳嗽后脸颊迅速升温，耳后攀上了红晕。
“什、什么意思？”琥珀色的猫瞳不敢直视她。
叶然眨眨眼，有些不解龙马过激的反应，解释道：“我很看好你的身体条件和心里素质，虽然你有短暂失忆，但你打球时的球感和肌肉记忆却说明了，你一定是非常优秀的网球选手！”
“你想教我打网球？”
误会解除，他反倒有点点失落。
叶然迟疑了一瞬，随手用球拍挑起散落在地上的网球，黄绿色的网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准确无误地落入远处的球筐。
“我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这般超强的控球力引得龙马侧目，顺便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叶然考虑得很周全，WTA和ATP的技术应用和对抗强度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即便她在退役后有创办网校的想法，可不代表她要亲自上马。
这本是她的好意，但龙马听到后，眉头轻拧，完全成了另一个意思：
哼~原来是想随便找一个人打发他，他才不会同意呢！
休息凳上的手机铃突然大作，打断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龙马斜睨一眼，捎带赌气地偏过头。
叶然拿起一看，是顾晓。
“啊对，我在外面打球…”
“诶我不是故意要躲开你的，都说了我没有逃婚——！”
...
不远处，金色的阳光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一条带闪鳞的蛇身安静地盘踞着，水色波光交融其中。
他眼神幽幽地盯着前方梳洗羽毛的黑天鹅，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突然，湖面上闪过一道诡异的紫光，如一支急速的箭芒，直刺入到他的眼睛里。
一瞬间，头痛欲裂，空白的脑海里被强行注入了大量记忆。
他咬着牙，浑身颤抖，抱着脑袋跪了下去，嘴里喃喃道：“全国、全国大赛…”
挂断电话的叶然回身过来才意识到不对。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叶然有些自责，是她思虑不周，居然让一个身体刚恢复的少年去做激烈的运动。她起身想出去喊人，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
摇晃中，龙马勉强地撑起身来，左手上紧攥着向她借来的比赛球拍。
“我得走了...”
“走？走去哪里？“
他并未作答，头也不回——可以说是以一种冷酷的态度，径直朝向网球场的外围跑去。
在两人短暂擦肩的时刻，叶然注意到好像有一股压抑而扭曲的怒意，流露在少年的面庞上，隐约在他锐利的眼神和绷紧的唇间掠过。
叶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她这算，被人甩脸色吗？
*
湖畔边，草木丰茂。
被湖水阻拦去路的少年，纵身一跃，落入平静的湖水中，惊起了附近一片水鸟。
随后赶来的叶然没料到这屁小孩真敢投湖，但想起答应过迹部大爷的事，她有些犹豫。
眼看少年越游越远，似乎还体力不支地往下沉，现在喊人恐来不及了，在岸上踱步的叶然心一横，跟着跳了进去。
寒冷刺骨的湖水让叶然打了个激灵，还好这次没有礼服的束手束脚，运动服显得格外轻便。叶然的长臂长腿在划水中更显优势，很快追上了小个子的越前。
此时龙马的动作已经有点僵硬了，他小看了低温对人体的影响，咬着牙硬撑道：
“你跟过来干什么？”墨绿色的发丝凌乱，他看见奋力向他游来的叶然，猫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看见水中他狼狈可怜还嘴犟的样子，叶然好气又好笑，弹指打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你都快沉了还说啥，你要死在我家门口我多晦气！有什么急事不能在岸上好好说？你是灰姑娘吗，到点了就跑？“
龙马吃痛地皱眉。
他想质问叶然为何会和那人结婚，但瞧见她被冻得乌紫的嘴唇，心中一软，临到嘴边的恶言又咽了回去。
“...”
“别发愣了，这里不安全。”冰冷的湖水轻吻着她战栗的肌肤，叶然轻轻咬住舌尖，微痛暂时抵御住了寒颤。
“这不是强制的啦，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们会安排专机送你回去的，安心啦！”
他蓦地感到眼眶发烫。
少年抿紧的唇微微颤动，克制着落泪的冲动，“我说呐...”
他来不及解释。
平静的湖面炸开了一阵诡异的波纹，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处扩散。
水下亮起了一道道交错的紫芒，汹涌的水流即刻形成一道的下陷的漩涡，犹如湖底怪兽张开巨口要将二人吞噬殆尽。
水珠飞溅，一道阴冷的气息落在叶然柔软的颈间，俨如毒蛇给予猎物致命的亲吻。
【不枉费祂精心准备的诱饵。】
龙马怒吼：“你发呆做什么！”
她似乎被某种东西魇住了，双眼空洞，任他呼喊也不见其反应。
龙马见状，四肢拼命地划动，在湍急的水流中拽住她的手腕，用力到指关节变得煞白。
——坚持住，越前！
他望到岸上的巡逻员，惊喜中刚想发出救助声，却被幕后黑手看穿了目的。
【哼，棋子也想破坏祂的计划？】
藏身于暗处的邪神轻蔑一挥。
霎时间，强力的漩涡发出巨大的怒吼，以摧枯拉朽地之势把两人卷入深深的湖底，不留一丝痕迹……
*
城堡书房内。
正与海外负责人商讨开发计划的迹部景吾，心脏一阵停摆，失手将茶杯打翻。
女仆上前帮忙清理桌面，他趁此起身透气，转头透过高大透明的落地窗，望见黄昏时分，天空上的月亮竟散发出淡淡诡异的紫光。
无理由的不安蒙上心头，他拿起手机给置顶的那人发去【你在哪里？】的消息，为了掩饰这不是醋夫查岗，他补了一句，【等下一起吃晚餐】。
一分钟后，叶然仍没有回复。
迹部皱眉，准备直接打过去，却被另一个电话插入。他嫌碍事挂断，对方却马不停蹄地再次打来。
那火急火燎的铃声，就像是——
专门来验证他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