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轨道上不断传来电车的轰鸣。
桑原胡狼聚精会神，紧捏球拍，目光游移在球网对面的二人身上。
几个来回后，他已经能确定，越前和叶然并不是专业的双打选手。虽然他们懂一点配合，知道双打要给队友补位，但在更多时间里，他们就是各打各的，守着一半的场地玩单打。
桑原暗自叹了一口气，汗珠从深色的皮肤上掉落。不知道心里是可惜，还是庆幸——
若是换成单打，他并未有把握战胜两人。
桑原的脑中不断盘算着，立海大的情报落后了，没想到手冢走后，青学还有一位隐藏的王牌，他必须告知真田和柳。
一道疾风划过桑园的侧边，沉浸于思考中的他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听到网前切原的抱怨声。
“这是你的球吧，桑原学长！”
他神色紧绷，“啊......抱歉。”
“真是的......”切原嘟嘟囔囔，“后场的防守可都要靠你啊！”他说罢，幽绿的眼珠危险地盯着对面神色嚣张的小子，挑衅地勾了勾手指。
刚才那个球，他记住了！
越前龙马用琥珀色的猫瞳毫无示弱地顶了回去。他右手持拍，左手抛球，一记成功的外旋发球后，争取到了发球优势。
几乎是同一时刻，越前和叶然飞到网前。无言却默契地形成双上网阵型，让立海王牌双打之一的桑原心脏飞速震动。
糟了！
他不得不承认，对面虽是一对临时的、野路子双打，但二人作为单打出身的选手，那种优秀敏锐的直觉，是无论如何都洗刷不掉的。
如今青学建立了优势，进攻的角度被撕开了。身为经验老道的双打选手，挑高球是再保险正确不过的选择。
但是......
桑原看到两人势在必得，微微翘起的嘴角，一瞬间，心底涌出一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他放平拍面，不顾学弟瞪死人的眼神，打出的球正合适网前两人截击。
切原赤也双目通红，气得咬牙切齿，差一秒就要立马问候桑原全家！
你TM和直接送有什么区别！
哐啷！
球拍间的撞击声响起。场上的三人呆愣住了，三只不同颜色的眼睛，琥珀，灰蓝，幽绿的瞳孔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你。
倒是桑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赌赢了。
“这球应该是我接吧？”龙马挑高了眉头，目光从他们交叠的球拍，转移到叶然脸上。
“错了，明明是我。”叶然不客气道。
“喂我是正手耶！”
“网前截击，谁更近，谁去接！”
两人就地争论起来，过于投入，完全忽视了对面咬牙切齿的某人。切原一副“你们耍我”的表情，大叫出声：“够了！”
谁知，叶然和龙马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立马移开了目光。
他们两个虽然对双打的经验不足，但识别双打好手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个咋呼呼的海带头，一看也不是啥双打高手。
叶然瞟向站在最后的黑人小哥，只能找敌人主持公道了，“你说说，我们到底谁是对的？”
双打这么多年，桑原没见过这种“胡闹”的组合。他皱眉，不禁露出如真田副部长般“你们太松懈了！”的表情。
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
“刚才的球，谁离网更近，谁去接。”
她神气地凑到龙马跟前，眨巴眨巴清亮的眼睛，“听到了吧？我是对的对的对的！”重要的事说三遍。
越前的呼吸倏地变得艰难起来。
不是因为他错了，而是她太近了！
这距离足够他数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尝到她呼出的湿润气息。心里什么东西应声而碎，霹雳哗啦，他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是光速落败。
他将帽檐拉下，挡住眼睛和脸。
“接下来......怎么办？”少年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微红的耳尖从碎发旁侧漏出来。
他转移话题的水准够拙劣的。
但对叶然来说，够用了。
她忽略越前的反常，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下去。“那个黑人小哥很有经验，不急不躁，回球稳定，还及时给予队友小卷毛补位，想快速找到他们阵型的漏洞，是不可能了。”
“那你说小卷毛呢？”十几秒后，龙马恢复了镇静，自然用起了叶然取给切原的代称。
“个性强，脾气冲的进攻型选手，可以利用......”
叶然动了动唇角，没说下去，但龙马已经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很好，我来激怒他。”
叶然睁圆了眼睛，“你疯了，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回想起切原打不动峰队长时，那下手狠戾的做法，她没说清楚，就是想自己充当这个危险的角色。
“So？我也不是。”他的目光很坚定，“何况，他针对的一直是我，不是吗？”
越前说的并无道理，叶然找不出错处，但出于安全考虑，她晃了晃脑袋，灰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先试着勾引他，等到时机，我们就交换位置。”
“知道打boss的规矩吧？”
“轮流拉仇恨，给队友回血的时间。”
“你单独冲太快，容易死。”
你真的把我当成幼稚园的小朋友在教啊。龙马不忍拒绝她的眼睛，轻叹一声，伸出掌心。
“了解。”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体力各有消耗，运动衫逐渐被汗液打湿。
桑原的双眉中间却深深刻进了一个“川”字。
本以为对付这种差劲组合，他和赤也可以速战速决，然后赶去医院的。但距离向立海众人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敌人却并没有丝毫示弱，甚至改变了战术。
那戴帽子的矮小子将矛头对准赤也，好几个急截球冲着自家学弟而去，精准而狠厉地落在他的脚边。
越前得分。
“You still have lots more to work on.”少年将球拍对准切原，语气淡淡，眼眸如利剑般，锐利有神。
漂亮！
但凡有自尊心的对手，一定受不了这种明晃晃的挑衅。叶然兴奋地将目光转到切原身上。
小卷毛眼睛瞪得是挺大，脸颊泛红，整个人愣在原地没动。
这是被气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随后几秒，切原好像反应过来了，摆出一副郑重的样子，用力点了点头。
“嗯。”
嗯你个鬼啊！听不懂别装懂啊！
场上的三人几乎是同时岔气，叶然和龙马努力克制着上翘的嘴角，而桑原则完全没脸看自家学弟。
啊？切原仍是一副搞不清情况的表情。
叶然与龙马使了个眼色，【装逼过头了，对面听不懂英文。下次还是说的直白点。】
龙马扬了扬眉梢，怪他喽！
“这种水平，你还差点远呢！”
他用日文重复了一遍。
效果立竿见影！刚刚还傻白甜的切原，顿时气到磨起白牙，泛白的指节，捏得手里的网球嘎吱作响。
竟敢故意激怒赤也，真是大胆包天！
桑原将一切看在眼里，回眸看了下准备发球的赤也，暗暗嘲讽地皱起了眉。
赤也的指节发球——
威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了的。
那个细胳膊细腿的小鬼，不知道他的行为是在找死吗？
可出乎桑原胡狼的意料——龙马憋屈着手肘，看着艰难，但还是成功回击了切原的发球。
接下来，他有意识地将所有网球都打向了切原，网球蹭着切原的脚边、躯干而过，完全忽视了场上还有另一个敌人。
这是赤裸裸的上门挑战啊！
切原舔了舔唇，感觉到血液疯狂倒灌上脑门。绿眸一眯，瞄准龙马的膝盖，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越前！！！”叶然汗流浃背，一脸惊恐。
所幸，少年眼疾手快，弯腰将球拍挡在膝盖前。网球落入交织的线网，但强大的后坐力，使得坚硬的拍框撞上了膝盖，瞬间红了一大片。
龙马咬牙：“没事！别过来——”
说罢，他浑身解数，将球磕挡回去，也是这一下，彻底激起了切原的怒火和战意。
场上的局势，瞬间从2v2变成了1v1。
叶然赶紧打出手势，意思要和他互换位置，却被他阻拦了下来。
“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你不如将精力放到挖掘敌人阵型的漏洞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墨绿碎发下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倔强，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那只红肿的膝盖，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叶然心里一沉，将目光移到对面。
同时刻，对手的桑原却焦急地原地踏步，俨如如热锅上的蚂蚁，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关东决赛临近，这个时候私下比赛，若是造成对手或己方人员的受伤，都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
可这样下去，他根本控制不住恶魔化的赤也！
整个立海大，能够控制他恶魔化的人，只有军师柳莲二。连真田都无法做到，何况是他？
当切原不再听从桑原的话，执意和越前一决雌雄时，立海的合作便不再完美。
任桑原如何拼命补救，他们的阵型却在不断扭曲、变形，直至支离破碎！除了越前的膝盖，一切都如叶然料想般的顺利。
少女以一种极其自信的神态笑了，桑原的心脏突然像被人狠狠揪起，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能成为立海未来对手的越前龙马身上，完全忽略了这个看上去纤细，和他们不会有竞争的女孩。
如果帽子小鬼的任务是激怒和牵制赤也，那这个女孩......
她和越前的位置变了！她接过了切原的攻击！她的击球方向是......那边！
赤也不认输地纵身一跃，可距离太远、角度太刁钻，一步之遥，他眼巴巴望着网球落地，整个人扑倒在地。
可恶！怎么没人防守？！
他捂手遮挡肘上的擦痕 ，翻滚着从地上爬起，猛然想起这是双打。
因为他的不配合，桑原没能及时补位。导致露出了一大片漏洞，被对手精准地捕捉到了。
身后的桑原学长使了个眼色，示意切原冷静一点听自己说。
“赤也——你清醒点！”
对身前的皮肤慢慢变红，蒸腾出热气的学弟，桑原大吼道。
但以他的状态，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他眯眼盯着击掌庆祝的两人，赤色逐渐充斥了眼球——越前龙马......连同那条金色马尾的主人，很好很好，他都记住了。
舌头干渴地舔舐着嘴唇，血液里沸腾的力量告诉他，根本不需要桑原学长，他也能够彻底染红他们！
切原弓背起跳，发球，他完全无视了桑原的喊叫，躯干和肌肉爆发出力量，单枪匹马地冲上网前。
对方来势汹汹，龙马下意识眉一皱。
放在以前和桃城学长组队，他才不会管那么多，有球不抢枉为男子汉。又或者，他压根不会思考，身体本能得就上前打了。
但是现在，他明白信任比包揽一切更重要。
这球既然是绘梨的范畴，她有本事处理，那他就做好她的后盾。
FILA球鞋逐步向后退去，但令他费解的是，平日格外机灵的身影，此刻却没有任何动的意思。
龙马的琥珀双瞳闪过一丝诧异。
叶然在原地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双手持球拍在胸前，微微屈膝。侧目的龙马发觉，她面对切原的异样眼神，肩膀明显而剧烈地抖动着。
她在恐惧切原？
龙马不敢置信看到的一切，她攥紧拍柄的手湿润开来，灰蓝的瞳孔不断缩小。
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珠......
暴戾可怖的气息，冰冷无情的刽子手......
二十几年间被她刻意潜藏，不愿回忆的儿时噩梦，竟在这一时刻，被切原赤也的红眼再次勾起，如此轻易。
红眼的恶魔！
杀害自己父母的真凶。
......
天旋地转，在黑暗彻底蒙蔽双眼前，叶然就只记得听见身边越前的怒吼，随即疼痛从脑壳蔓延开来，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龙马冲到昏迷的叶然跟前，将左手垫在她后脑勺下，此时女孩的额头已是皮下淤血，微微鼓起了一个肿包。
“......喂她还能起来吗？”
对面响起了切原略微沙哑的的声音，第一次，他觉得这声音的主人是如此令人痛恨，琥珀猫瞳一抬，眼神里的淡漠、凌厉让切原愣了一下，后半句卡在喉咙里。
越前此时的气场强得骇人，仿佛捏紧的拳头是他忍耐的极限了，切原再讲一句风凉话，后果就另一种拳拳到肉的比赛。
切原烦躁地搓着头发，将满头的卷毛弄得乱七八糟。“啧啧真是，喂~我这次真没有瞄准她！是意外！她在球场上发呆怪谁......哎呦喂！！”
桑原大力出手，打断了他嘴里的咕叨。
切原睁大的绿色瞳仁里，骇人的赤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震惊和一种隐隐的委屈，“桑原学长？！你也不相信我？”
“住口吧！赤也。”桑原深深缩眉说。
论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双打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伤害既已造成，解释太多也没有意义。青学的小子又有多大可能相信敌人的解释？
他正欲和越前商量，中断比赛，先送她去医院检查伤情，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就从场外传来，听上去来人有六七个，十分急切，伴随着铁丝门被狠狠打开，那酸倒牙的摩擦声，不禁让立海大的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真、真田！”
“副部长？！”
身着西式校服，白衬衫领带的高大男生，迈着大步流星来到桑原跟前，强大的气场顿时让黑人小哥背脊发凉。他不由分说，当即重重一掌，扇在桑原脸上。
“你竟敢违反规定，私自和校外的人比赛！”
“对不起......”桑原低头说。
他绕过桑原，走到切原的面前。黑色帽檐下，探出悬直笔挺的鼻梁，严肃的面容，令在场的所有人目光一颤。
真田鹰隼般的目芒扫过一边，冷漠而快速地掠过越前眼中的愤怒和昏迷的女孩，最终，他的瞳孔停留在记分牌上，猛然放大——
【越前结城5:4切原桑原】
啪——！！！
巴掌声响彻球场，切原白皙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而切原只是将脸低埋到一边，默默忍受了惩罚。
看来就算是恶魔化了，他也有意识，知道是自己导致了立海的分数落后于青学。
一上来咣咣两掌，真田可谓震慑住了全场。柳等人虽有预料真田会发火，但还是被他的做法吓到。
“杰克——你还好吧？”丸井冲到搭档面前，左看右看。桑原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
“我也没有受伤！”切原提高声音，干巴巴地说，避开了和柳莲二等人关切的对视，偷偷往对面的球场瞄看。
此刻的球场对面，龙马的小臂穿过少女的膝盖弯下方，将她完全地抱起来，肌肉的线条尽数收紧，连同下颌也是紧绷的。
一步一步，他抱着女孩，朝门外走去。
绅士柳生有点看不下去了，推了推眼睛，担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越前没有做声，目不斜视，表情冷漠地穿过立海众人。
仁王转着小辫子，吹了个口哨，评价道：“自尊心太强的家伙有时候真是难搞啊，对不对比吕士？”
见柳生欲言又止，仁王使了个眼色，叫他放弃做好人的想法。随后，他瞅了一眼自家沉默垂头的小学弟，又扫了一眼仍然臭脸的真田。
当越前经过真田身边，似乎有一股黑气瞬间弥漫、包裹住了他们。
这场交锋是无形的。
不过令立海众人惊奇的是，越前的面不改色，还有真田的隐忍不发。
看来两人再愤怒，都没失了理智。
柳莲二当即松了一口气。最近因为幸村的病情，连真田的脾气都有点不受控制了，还好这场比赛没变成街头斗殴。
立海的三连霸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