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一张长方桌，两个家庭，至少在当时的桑榆看来，大人脸上的笑容是和谐的，诡异的只有他们两个小的。
桑榆坐在岳连旁边毛骨悚然，因为岳连迫于岳叔叔的压力，正面带微笑给她夹着菜。
岳连嘴角跟上了水泥一样固定在八颗牙齿的弧度：“之前在学校你不是说爱吃三文鱼吗？多吃点。”
桑榆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是，谢谢岳连。”
说完自己都要吐了，搞不好岳连也在内心嘲讽了她一万遍，大哥莫笑二哥了。
岳叔叔越过岳连问她：“桑榆，你们是同桌的话关系应该很好吧？”
哟，问对人了，这不得把眼下的麻烦丢一丢。
桑榆转头扬起一个真心的微笑：“好着呢，下周岳连还让我给他带一周早餐呢。”
话音刚落，岳连的嘴角终于地震了一下，但只震了一秒瞬间稳住了，望向她的眼神里，她都觉得含着泪。
岳叔叔果然脸色沉了一些：“你给岳连带早餐？怎么说也该是他给你带啊，岳连！怎么回事？”
他朝岳连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比试卷上老师画下的×还刺眼。
岳连赶紧辩解：“没有，开玩笑的。”然后转向她，眼神透漏着：不是说好打配合吗？你怎么突然卖队友？
桑榆朝他挑眉，乖巧跟岳叔叔笑了笑：“哦对，我记错了，是他要给我带一周的早餐哈哈哈。”
再转回来，直面岳连眼神里的刀片，她摇了摇头：“我看太麻烦岳连，还是算了，他这么热心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还捂着嘴巴轻笑，感叹着脑子真好使啊。
岳阿姨立刻附和：“怎么会呢？每天早上岳连都说懒得吃早餐，现在好了，带去和你一起吃，我总能放心一些。”
“啊？”
没想到来真的，桑榆一愣，眼珠子转到岳连那边，他已经认命了，朝她点点头：“说好的带一周早餐，我怎么能食言呢？”
妈妈：“桑榆！你怎么能这样提要求呢？”
坏了，火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了。
桑榆转头朝妈妈惺惺笑着：“嘿嘿妈妈，我们开玩笑的，哎呀~”
回神，这下该岳连挑眉了。
爸爸：“岳连，你别往心里去啊，桑榆从小就这性格，她跟你开玩笑呢哈哈哈。”
爸爸连忙给她转移着话题，桑榆松了一口气，结果三文鱼还没送进嘴里，岳叔叔再次开口。
“桑榆啊，留学的话你打算去哪个国家，跟岳连聊聊呗，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去啊。”
桑榆顿住，将三文鱼放回碗里，岳叔叔期待的眼神看得她云里雾里，“我没说要出国啊...”
再转头看看爸妈，他们都在闪躲着桑榆的眼神，很明显，私下确实跟岳连爸妈聊过了这个话题。
桑榆蹙眉：“我想在国内上大学，我不想出国。”
出国就意味着她真的要按照爸妈给的路子走了，要远离击剑远离画画。
爸爸扫岳叔叔一眼，拍了拍桑榆后背：“不着急，高中毕业再说，现在你还是学习为主，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桑榆脚下踩了一脚爸爸，她这才收到了爸爸一个放心，不会安排你的眼神。
后面的饭吃得桑榆无从下口，难怪岳连脾气差，只要岳叔叔一敲桌子，岳连就得给自己夹菜，岳叔叔一咳嗽，他就得找话题跟自己聊天，岳叔叔一喊他，他就得跟桑瑞寒暄，没有一句话是主动的。
看得她一阵揪心。
......
周一早上，桑榆抱着手靠在校门十米远的围墙边望着陆陆续续走来的人群，好不容易看到了那辆黑色掉漆自行车从转角处慢慢推出来。
她叉着腰迈腿往前一拦：“站住！打劫！”
乔木生倒也听话，停下站得笔直。
桑榆歪头瞄着他一如往常低垂的脑袋，那张小白花脸上的淤青消散了许多，细看才能发现嘴角隐隐的灰色。同时，它居然微微扬起，低垂的长眼尾居然也带笑了些，眼睛轻眨了一下，睫毛扫过下眼敛的动作都显得温柔许多。
看得桑榆跟收获把宝贝似的，心情一起愉悦起来。
“哟哟哟，一大早心情这么好？看来周末过得不错啊？”
是自己家长会的点子凑效了吧，乔木生居然笑了，桑榆内心暗喜。
“谢谢。”
“少废话，手机拿来，说好的我要检查。”
又是矫情话。
桑榆赶紧转移话题，手伸到乔木生跟前，还真就一副打劫的模样。
乔木生轻抬手从口袋掏出了一部黑色手机，摆在桑榆手心，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五指尴尬抓了抓才收回眼底打量。
屏幕右上角有些裂痕，应该是摔下去的时候它那一角比较倒霉。
“密码。”
“1到8。”
她强硬问，他轻轻答。
桑榆撇了他一眼，乔木生站得跟等着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那样，还是个小学女生，一动不动的。
打开微信页面才发现，这个周末乔木生就和她聊过天，以及他所有的聊天对象居然没有铺满屏幕，并且除了她是私聊，剩下都是寥寥几个群，其中一个还是班群。
不过给她的备注还真就改成榆姐了。
他真的没有朋友啊。
桑榆看得有些心疼，手指装模做样在屏幕上划拉一下，努力找个东西调整一下气氛，便打开了备注自己改起来。
然后递回去：“呐，我现在改了，备注是漂亮的榆姐，你不准改回来，以后随时抽查。”
乔木生扫了一眼，息屏收回口袋，哼唧一声当是同意了。
桑榆突然有一种调戏良家妇女的罪恶感，安慰地拍拍乔木生肩膀，“好了，走，回教室。”转身要往校门口走去。
结果耳边又响起了三个刺耳的男音：
“穷鬼还有手机呢？”
“没收了不会要哭好久吧？”
“桑榆是不是瞎啊？怎么天天找他玩儿，又帅又有钱的多了去了，图他什么啊？”
......
桑榆回头朝乔木生小声问了一句：“上次教你的，学会了没？”
乔木生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全校第一也有不认真听课的时候。
桑榆啧了一声，这次学乖了，摆摆手让乔木生先走，“你先进去吧，我东西落在车上了。”
等乔木生乖乖推着自行车进入学校之后她才转头，一步跨到刚刚的几人跟前，一条长腿拦住了他们三个，抱着手，用下巴指着他们：“怎么？离了乔木生你们是死了啊？一天天盯着别人聊，是嫉妒人家长得好还是嫉妒人家成绩好啊？”
其中一个比她还矮半个头但一看书包和鞋子就知道热爱追求新款的小寸板朝她不以为然耸耸肩：“切，乔木生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嫉妒他吃不起饭还是嫉妒他上不起学？”
桑榆哼唧一声，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托着下巴，无辜朝他眨巴眼睛：“那不知道，你这样光吃饭不长脑子的，我可猜不透，可能你嫉妒嘴里生花而你嘴里喷屎呢？”
说完还朝他扔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他走近一步，看架势要是没人的话估计得挥拳了：“你以为嘴巴厉害我就怕你啊？”
桑榆站直，眼神从他头顶扫到脚底，再慢慢挪回他眼珠，眼皮下压了一般不以为然：“噢？那怎样你才会怕我？我试试呗。”
“你...”
男生气得面红耳赤，旁边的同学连忙拉着他：“哎走了走了，你惹她干嘛。”
桑榆哼唧朝他挥挥手，费劲儿巴拉弄了个夹子音：“哥哥要是不服气呢随时找我哈，教训孙子我还是有时间的。”
火上浇油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哥哥？”正看着那人过街老鼠的背影，身后传来一阵恶心巴拉学她的夹子音，回头，张松从一辆铁定改过车膜的粉色奔驰sl63下来，走向她连连拍手：“榆姐你真是嚣张，转学第一个月就干天干地的。”
“你小心啊，惹我的话你还不如他呢”桑榆揉揉太阳穴，粉色反光，刺得眼睛生疼。
张松瞬间弓背变得贴顺：“那肯定，谁敢惹榆姐，我榆姐...哎？”
懒得听他废话，一大早打了胜仗，心情很是美丽，迈着步子往学校走去。
刚进班里坐下正高兴呢，桌子上被人扔来一个塑料盒，发出一阵哐当声，不回头都知道，岳连那张臭脸肯定更臭了。
桑榆拿起盒子摇了摇，打算今天走阴阳怪气路线：“哟，今天早餐挺丰盛啊，不错，替我谢谢岳阿姨。”
岳连拉开椅子坐下，满是不悦：“自己说去。”
“霍！连哥，你给榆姐带的早餐啊？哟，你俩见家长了？”
桑榆从盒子里抓起三明治在张松跟前晃了晃：“别给他脸上贴金，这是我的战利品，记得，下次别惹我啊，岳连都败了，你只会更惨。”
说完狠狠咬了一口。
张松呵呵一句：“榆姐，打扰一些您的早餐时间，今天月考，考两天，周三改卷周四出成绩周五挨骂周末反省，你准备好了吗？”
桑榆一口差点没缓过来，噎着连喝两大口水：“咳咳...咱们森环做事这么绝吗？”
张松：“知足吧，我选森环的理由就是没有晚自习没有周测，时间自由，放养。”
张松：“不过榆姐，虽然我也不学习哈，但我大概看了一眼你的成绩，啧啧啧，哎哟喂。”
张松说着摸了摸额头，桑榆斜着眼睛看看他要干嘛，结果他扫了扫前额刘海感叹：“我又要进步一名了，真是，人家都没准备好呢。”
“你要是活腻了直说，或者帮我想想办法。”
她的成绩，怎么说呢，要是不按照爸妈的安排走怕是死路一条，但是按照爸妈的安排走她又不甘心，人生果然命不由她啊，桑榆郁闷咬了一口。
语文老师果然走进来了，一袭碎花小裙子看得她更加脑袋冒星星了。
老师：“桌子搬一搬，书都收到桌子底下，待会儿上课就准备”
桑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