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生在整个晚餐时间都处于内疚的状态，他知道这笔钱对桑家来说是渺小到可以忽略的存在。
但用这种途径获取之后又受着他们全家的隆重待客，内心很不是滋味儿。
像是把他们卖了还让他们帮着自己数钱那般，不是人。
好在旁边的桑榆乐于活跃气氛，总是能在他不知所措时偷偷教着他怎么去应对，就连桌上那盘西红柿炒鸡蛋他都能猜到是桑榆提的。
她这么细心，如果知道一开始自己的别有用心，会不会…
乔木生走出别墅大门便看到停在院子外面车子。
是桑榆上下学都坐的那辆黑色迈巴赫，它也曾经到过他的小灰楼底下，是送妈妈回去的，这次又送他，还有他手里那张银行卡，看得乔木生心头一紧。
蒙叔走到后座将车门打开等着他靠近，乔木生点头道了声谢，迟迟没有迈脚上去。
“是忘了什么东西了吗？”蒙叔小心询问。
乔木生摇摇头，“蒙叔，桑榆经常会这样做吗？”
蒙叔：“小榆只是热心肠，又不是笨。”
乔木生听罢紧紧攥着手里那张蓝色银行卡，它能让他过得好一点，同时也让他倍受精神折磨。
过了半晌，乔木生终于下定决心，恳求说：“蒙叔，我可以单独见见桑叔叔吗？”
“当然可以，”蒙叔笑了笑关上车门在跟前带路，“走吧，在桑董书房。”
“书房？”
是他知道自己会回头吗？
乔木生一头雾水跟着又回了别墅内。
桑榆已经上楼回了房间，楼上还传来她和妈妈打趣的声音，像是在给妈妈展示她的新剑，因为他听到了和上次视频一样风被划破的声音。
……
书房在茶室后方，蒙叔给他开门就离开了。
这次是一套檀木茶具，配合里面的檀木书桌以及身后黑色书架，满是严肃。
桑瑞在那儿弄着茶叶。
“坐。”像是料到他会回来一般，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再慢慢往杯里倒了茶往客位移过去。
桑瑞脸上带着笑，是商场上饱经厮杀后胜利的笑，看得乔木生脊背发凉。
他一个小喽啰…
乔木生咬咬牙走过去，将银行卡放到桌子上，“叔叔，这个钱，还给您。”
“不急，先不聊这个。”桑瑞隔空点着椅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才望向他，“跟叔叔说说，你跟小榆是怎么熟悉的？”
乔木生刚坐下又不安起来，“我…”
“我猜是小榆先找的你对吧？”桑瑞擦了擦碰了茶水的手慢慢说着。
乔木生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你后来主动提出要帮她辅导，目的不简单吧？”桑瑞蹙眉盯着乔木生，像是审视犯人那样，惹得乔木生打颤了一下。
刚松懈的腰杆瞬间又定住，瞳孔游动着，“对不起…”
“可以理解，毕竟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桑瑞不但没有指责他，反而下巴示意着他跟前的茶杯，“喝一些，不紧张。”
乔木生抓起茶杯，杯身有些烫，但他不敢松开，强忍着抿了一口。
那头的桑瑞换了声线，十指交叉像是给他讲故事一般。
“小榆在明理高中的时候...噢，就是她上一个高中，那会儿她也认识了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学生。
记得有一次，小榆带着几个朋友出去玩，他也是其中一个。他不小心打碎了店家收藏的一件青花瓷，怕自己赔不起就指出是小榆干的。”
桑瑞说着还无奈笑了一会儿才继续，“小榆后来也没说什么，那瓶子不值钱，赝品，商家唬小孩儿呢，不过那点钱看清一个人，小榆说也挺值的。”
乔木生脑袋低垂不敢和他对视，又感受得到桑瑞凌冽的眼神，惹得他无处可躲。
这个故事好像是说给他听的，他没办法接话，空气就这么沉了一分钟。
桑瑞给他倒了些茶，划破尴尬，“小榆说你上次为了她打了那边催债的？”
“嗯。”乔木生应得卑微。
“你知道打了他们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吗？”
乔木生：“知道。”
“你是在赌还是？”
“没有，虽然您可能不信。”乔木生说得肯定。
“我信。”桑瑞这次是平易近人的笑，说得也是平易近人，仿佛刚刚只是在跟乔木生开玩笑一般。
乔木生这才敢抬头，“可是刚刚...”
“那些都是以前的故事，噢对了，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桑瑞拿着那张银行卡看了看，“要把这个还给我吗？”
乔木生点点头，底下十指努力互抠着坦白：“是我和桑榆商量好了要骗您的，我要钱是为了还债，还有，其实本来我想说20万，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桑榆说了30万？”桑瑞抢过话。
桑瑞：“投资者不做赔本的买卖，你拿回去吧。”
乔木生：“可那只小狗不值30万。”
“我投资的不是它，是你。”桑瑞看着他将银行卡推回去，“17岁能独立做出这个很不简单了，加上你的条件，小榆说得没错，你只是过于敏感了些。”
“20万是你的债务，剩余十万是你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跟妈妈好好吃一顿。”
乔木生鼻子一酸，咬牙强忍眼泪，“谢谢，但是我不能要。”
他这几年除了被人瞧不起就是被人围追堵截，跟着妈妈熬了一天又一天，连梦里都是被人按着脖子还债。
“那就先不管它。”桑瑞随手将银行卡扔到一边。
“要不跟给我说说你对小榆的印象吧，她在学校是怎样的？”像是打探情报一样，弯腰看着乔木生，语气变得悄咪咪，惹得乔木生刚要溢出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乔木生内心感叹，父女俩行事风格还真是一摸一样。
“桑榆...长得很漂亮，五官很张扬，在学校很受欢迎而且胆子很大。后来才发现，她的性格会让五官变得很可爱，就是个会相信德积分的小孩子。”
他说着，没忍住轻笑一声，然后眉头紧蹙，“可笑的是她刚入学站在讲台上我还以为会是岳连那样的人。”
“岳连？”桑瑞哼笑问着：“你对岳连是什么印象。”
乔木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凌冽，“可怜，活该。”
桑瑞抓着茶杯望向他，“你知道我跟他爸爸是什么关系吗？你在我跟前这样说。”
“你们是朋友，也是商业场上的敌人，桑叔叔，我想提醒...”
“小孩子有些话不要说出口。”桑瑞打断乔木生的话。
是啊，桑瑞怎么会不知道呢，还需要他一个外人去提醒？
乔木生赶紧起身鞠躬道歉，“对不起。”
“不碍事。”桑瑞收起笑容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让书房内氛围凝固了两分钟，桑瑞才若有所思再次开口：“这笔钱我投资你，同时卖你一份人情。如果有一天桑榆在需要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像今天我帮你一样，帮帮她。”桑瑞说得深沉。
乔木生却像是被点到什么穴位一样突然认真：“我会的，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情，我也会一直...”
“噢？”
桑瑞抬眼饶有性质望着他，吓得乔木生立刻摆手，“不是桑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难怪小榆说你像河豚，还是没学会掩饰自己啊。”桑瑞摇头吐嘈。
“没关系，你们的事情我不管，夜深了，让蒙叔送你回去吧，刚刚的事不要告诉桑榆。”
......
黑色迈巴赫从错落稀疏有序的别墅区驶出，融入了灯火通明的市中心，暖黄色的路灯透过车窗打在乔木生如有所思的脸上，居然显得更加冷峻了一些。
到了十字路口车子才被红绿灯拦得停下。
乔木生望着驾驶座靠背轻声说：“蒙叔，谢谢。”
蒙叔抬眼，额头起了两道皱纹，搭配着少年白此刻显得更加有阅历了，他望着后视镜沉稳道：“你是小榆的朋友，也是桑董让我送你回家的。”
“谢谢你前段时间帮我解决那些追债的。”
自从桑榆上次帮他阻拦了那两个人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在放学路上堵过自己，所以他推断，能帮着桑榆这样做的，就是一直跟着桑榆的蒙叔。
那天他返回去救桑榆的时候，这辆车就停在小巷与大路衔接的位置。
“这个你跟小榆说就行，我也只是拿钱办事。”
“嗯。”乔木生脑袋靠在靠背上晃神，这个恩情他要怎么还才能还清啊。
闭上眼睛回想桑榆来了之后发生的这些，真的好像一场梦，怎么会有人这么细心又胆大呢，偏偏让他遇上了。
“你成绩很好对吧？”蒙叔又一次开口了。
问得乔木生睁眼，“还行。”
“小榆成绩不好，如果高考还是那样半吊子，估计得被送出国。”
“嗯。”乔木生有些落寞应着，他早知道。
“但她不想出国这件事你知道吗？”
“她说的？”乔木生像是点起了什么，从靠背起身凑近一些蒙叔，惹得蒙叔又扫了一眼后视镜观察他，乔木生这才收起有些失态的动作坐好。
“桑董也舍不得她出国，但是...或者说如果你可以帮她，她也可以不出去呢。”
“是桑叔叔的意思吗？”乔木生嘴角勾起一些，不知道是高兴可以还人情了，还是高兴桑榆有机会不走了。
蒙叔点点头，“桑榆不爱学习，这次因为你的事情愣是冲到了森环平行班的中上游，如果能保持这股热情，或者等毕业的时候确实能考得不错呢。”
“这是桑董第一次看到小榆成绩说的话。”
“好，桑榆的事，我来。”乔木生望着窗外，这次，眼里满是憧憬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