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遥生镜片下狭长冰冷的双眸，正牢牢地盯着山沐，眼神如同匍匐的毒蛇，冰冷，危险。
“怎么不回答？”
他又压下了些身子，靠近了些。一股淡淡的烟味钻入山沐的鼻腔。
山沐蹙起眉头，徐遥生表面规矩，其实烟酒不拒，私下过得奢靡混乱。
为了增加好感度，她经常趁着放假时间，去徐遥生常呆的T酒吧求偶遇，走剧情。
T酒吧属于隐藏地点，游戏组为了增加趣味性，要经过一段复杂的迷宫路线才能到达，并且，走迷宫时还有保卫人员巡逻，她一旦走错路线，或者走慢了些，就会被保卫人员抓到。
抓住后，她就会被拎回起点！必须再走一遍。
对此她有十分不好的记忆。
面前跳出几个选项。
【该怎么回答徐遥生呢？】
[a.踮起脚尖，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笑着说那我们就是共犯了。]
[b.不管不顾地坚持自己，将好清纯毫不做作好正直进行到底。]
[c.说着诶嘿你看有UFO以此转移话题。]
山沐观察了一下三个选项，勉强选了b，算是矮子里拔高个吧。
选项只给了具体的指向，并没有规范用词，相当于命题作文，山沐只要紧扣主题就可以。
她想起复杂的地图就头疼，话说也带着些个人情绪，“是我先问你的，有礼貌的话，你也先回答。”
徐遥生微微一顿，安静地盯了山沐几秒，“嗯，你说对了，我是在逃课。怎么？为了这种事，是要审判我么？”
“逃课本就不对，你倒是自豪。”
山沐心不在焉地坚持正直人设。
徐遥生目光深邃，细细观察着眼前的少女，终于确认了哪里不太对劲。
面前的少女，像是在僵硬地进行什么任务。
更准确地说，她像是在演。
演一个正直的审判者。
以往他大抵不会发现这类细节，但从昨日开始，他仿若重生，像是恢复了光明，能更敏感地感受到这个世界。
他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血液忽然沸腾起来，如同野兽发现了猎物。
他不会戳破她的伪装，他更想逼出她的真面目。
他想一步步逼她撕下自己脸上的正义面具。
啊啊，光是想到她被逼到失控，露出内心真实的邪恶，如同骄傲的弱者终于承认自己的弱小，那种手足无措的模样，大概很有趣吧？
嗯……该怎么做好呢？
“我倒是忘了你正义感爆棚。”
徐遥生狭长的丹凤眼弯了起来，唇边露出的笑意却极其令人不舒服，“啊对，昨日为了那可怜虫出头的模样，真令人深刻。”
山沐：“……可怜虫？”
“不可怜么？一辈子都得坐在那轮椅上，废人一个。”
徐遥生故意停顿几秒，嘲讽笑道，“如果我是他，早就去死了，在这世上当废物么？”
徐遥生说话本就夹棍带棒，嘲讽至极，这话说山沐自己还好，说了姜月秋，山沐就一顿恼怒。
凭什么说小月秋！
徐遥生看着她白皙小脸露出的愠色，笑意更深，他微眯双眼，“真棒的眼神，比你当审判者的眼神迷人多了。”
真是，这什么恶趣味。
怎么感觉比游戏里的性格更糟糕。
果然二次元变成三次元就毁了！
乙女游戏涨跌好感度的方式很硬性，就是选对选项，不管两人之前谈的如何僵硬，像眼前这个境地，只要撑到下一个选项来临就好。
就算现在山沐对徐遥生如何恼火，甚至露出不爽的表情，只要关键选项选对，就能增加好感度。
这就是游戏。
是的，她没必要跟他生气。
一个毒舌恶劣的atm工具人罢了。
“你……”
山沐斟酌用词，抬起头对上视线，他很高，她要微微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她发现徐遥生的脸颊和嘴角留着些淤青，很淡，但像是刚受伤的。
她可以确认，是打架了。
打架斗殴这事对徐遥生当然不算罕见，他甚至能一打十。
也就是发现他脸上淤青的那一刻，眼前就跳出选项。
果然触发剧情了。
【要问问他脸上是怎么回事吗？】
[a.问个锤子问，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他逃课的问题。]
[b.被吓退几步，惊恐地说你脸上怎么了。]
[c.视而不见，大概是他化的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理解理解。]
被吓退几步，虽然极其不符合自己的形象，山沐心里吐槽几句，但还是选了b。
山沐照做。
她演技不好，不过做完规定动作就好。
她心存不满，慢吞吞地退了几步，夸张地抽气道，“哎呀，你的脸怎么了？”
这动作做得实在敷衍，徐遥生甚至怔愣了几秒，问了声，“嗯？”
“你——的脸怎么了？”
说完这话，山沐又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一道明显的血痕，“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a.带他去医务室。]
[b.在他伤口上撒盐。]
[c.大笑几声说活该。]
山沐不想再继续跟他纠缠，赶紧把剧情走完得了，“好了，我们现在去医务室。”
“去医务室？”
徐遥生目光有些茫然，他思忖几秒，果然在山沐脸上发现几分不耐。
果然，又是在做任务？
“哎呀，你可都流血了。”文字是关切地，但她语气平平，毫无感情地说，就像六点半起床念语文早读。
徐遥生虽然知道她在演，但现在是愈发明显的敷衍，看着，是有点气人。
见到徐遥生没动，她干脆一把拉起他的手，往医务室走去。
当然，专挑了受伤的那只。
“嗯，再不处理一会就变严重了。”山沐毫无感情地“关心”他，手上加重了力度，使劲往伤口上使劲。
反正她在走剧情，可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让你说我的小月秋！
在山沐拉起他的手那一刻，徐遥生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着她走。
不能拒绝，不能违抗。
徐遥生明白了，他似乎也要做这个任务。
她在演，他也必须陪着演的意思么？
他的目光朝下，落到山沐牵着自己的手上。
但是，手上传来阵阵疼痛，少女的劲不大，可专逮着伤口处使劲按压，这滋味也不好受。
加上她演都懒得演的敷衍。
徐遥生被气笑了。
是有点气人。
*
姜月秋来到喷泉旁时，已经空无一人。
漂亮的脸蛋瞬间染上了复杂的情绪，沮丧，难过和自责。
是他太慢了。
明明在发现了他们身影的第一时间，就拼命赶到这里，却依旧没赶上。
放在膝上的手蜷起，指节用力到泛白，深深地陷入裤子的褶皱中。
都怪自己的这双废腿。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真是个……废人。
不如死掉算了。
但是死掉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只要想着能见到她，这个废物就还能苟延残喘下去。
对，她现在在哪？
少年打开笔记本继续查看监控，他反复查看两人的录像。
这个互动过程，落在他的眼中就是个折磨人的玩意。
但他必须得看，他要学到更多，才能像个正常的人类，才能与她靠得更近。
很快，他发现了山沐一开始和徐遥生剑弩拔张的气势，奇异地因为什么缓和了。
下一秒，他看到山沐主动抓起了徐遥生的手这一幕，这犹如一把冰刃，狠狠扎入他的眼球，刺痛瞬间蔓延到全身。
他强忍着眩晕，截取了这一段的剧情，放大，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观看。
终于，他像是学到了什么，颤抖地按下了暂停键。
“受伤的话，就会得到关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双氤氲的泛红眼眸，慢慢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