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柚慢慢低下头，双手手指绞在一起，“我有感觉过，她靠近我的时候，我的身体会对她产生抗拒反应。”
宋言微微抿唇，眼神中带着不忍，他踌躇半天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你怀疑过你的母亲吗？”
虽然宋言知道这样问，对安柚而言可能会有些残忍。
但安柚如果是因为失忆才被送来这所学校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好好去推敲一番。
安柚交缠的手指一顿，她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有那样想过，我……”
她声音越来越低。
宋言这句话，直接将安柚心中那层被她极力掩饰，不敢去掀开的布，揭开了。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往这方面想，她也害怕去想。
她内心并不愿意相信，尹凌对她的爱都是装出来的。
爱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哪有普通人演戏可以演这么好，这么自然啊……
对吧？
听到安柚声音沙哑起来，宋言才察觉对方情绪的不对劲。
“你别哭啊，是我嘴贱，你不要放心上，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递了过去，生怕晚了。
“谢谢。”安柚默默接过。
事情查到这个份上，就算她不将宋言那句话听进去，可面对已经摆在眼前的线索，她心里那份猜疑还是生了根。
可能尹凌对她的好，真的不是她想象中那样纯粹。
“我们今天先到这吧，也快到放学时间了。”
过了好一会，等到安柚情绪稳定后，宋言才轻声开口。
“嗯。”安柚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我会自己去调查清楚的。”
她指的是尹凌这件事。
她不想过得不明不白，她要找到那一个真相。
“你也别太勉强自己，我会帮你一起查的。”宋言看向安柚，“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
安柚愣了愣，随即面向宋言，轻轻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对。”
经过这次的潜入调查，宋言在她心里的嫌疑已经完全消失了。
严小彤的死亡，肯定也和宋建成所做的某些事脱不了干系。
“朋友之间就要互帮互助，之后如果有什么线索，我都分享给你。”宋言跟着勾起唇角。
他从安柚传达的情绪中，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接纳。
这样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盟友已经找到了。
“嗯。”
放学铃声响起，安柚依旧像往常一样，默默坐上了尹凌的车子后座。
“柚柚，老师今天跟我说，你最近经常逃课，是这样吗？”
自尹初雪开始上学后，尹凌就很少会在回家路上和安柚聊天了，对方突然的问话，让安柚有些诧异。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发现后视镜内的尹凌正盯着自己，对方的眼神还带着一丝探究。
“我不喜欢上课，很无聊，我不想听。”安柚立马嘟起嘴，将自己伪装成之前那副懵懂天真的模样。
“不喜欢也要乖乖在教室啊，”尹凌果真没有察觉到安柚的异样，她笑眯眯地问道，“那柚柚逃课去哪里了呢？”
面对尹凌的套话，安柚把头一偏，状似气鼓鼓地应答，“我不告诉妈妈，妈妈肯定会告诉老师，让老师来抓我回去上课的。”
“妹妹，你这样会让妈妈和老师担心的。”一旁的尹初雪跟着搭话，“你是不是跟别人学坏了？”
和之前断句奇怪的状态相比，她现在说话的语调也越来越正常了。
感觉对方似乎意有所指，安柚迅速摇头反驳，“没有！”
接着，她嘟囔着小声嘀咕，“我又没有离开学校，我只是躲在图书室睡觉而已……”
她假装被套话成功，随口瞎编了个地点。
好在碧山湖实验学校的图书室有好几个，没人能证实她说的是真是假。
这时，前方红灯正好亮起，尹凌随之缓缓停下车子。
她特意从前方扭头看向安柚，“柚柚要听话哦，不要做让妈妈生气的事，好吗？”
虽然尹凌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但安柚仍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一丝威胁。
她愣了一秒后，立刻将嘴角撇起，避开尹凌的视线，“好的妈妈，我知道了。”
“真乖。”
回家的路程过半时，安柚朝窗外扫了眼，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妈妈，我什么时候生日呀？”
听到这话，尹凌心中一紧，语气顿时也变得生硬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柚像是没有察觉到尹凌的紧张一样，她天真地望向对方，“我刚刚看到一家蛋糕店，里面的生日蛋糕都好漂亮啊，我也好想快点过生日，然后买一个好看的蛋糕。”
“蛋糕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啊，又不是非得生日才有。”尹初雪轻嗤一声接过话头。
“姐姐，你说错了。”安柚伸出手指晃了晃，“生日蛋糕只能生日的时候吃，不然许愿就不灵了。”
“是吗？”尹初雪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安柚果然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完全就是一副傻子模样。
不过。
她唇角一勾，傻也有傻的好处。
“姐姐，你是哪天过生日呀？”
就在尹初雪走神之时，安柚突然从座位之间探头看了过来，意料之外的行为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生日……还有几个月。”尹初雪表情僵硬，过了好半天才回答安柚的问题。
“啊，”安柚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她转过头看向尹凌，“妈妈，我什么时候生日呀？我好像不记得我生日了。”
尹凌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她干干笑了声，“柚柚下个月就生日了呢。”
“真的吗？太好了！”安柚双手轻拍，坐回到座位，“那我要好好想想生日的时候许什么愿望！”
“妹妹你有什么愿望吗？”尹初雪有些好奇，她想知道变傻的安柚，能许出什么样的幼稚愿望来。
“不告诉你。”安柚神秘秘兮兮地开口，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
尹初雪看到这个表情，脑中突然想起一些片段。
“不说就不说。”她将头一偏面向车窗，心里则在默默怄气。
安柚骨子里的那股劣性还是没变，依旧让她感到厌恶。
一回到家，安柚编了个自己不舒服的理由便走进了房间。
她仔细将门锁好，随即重重倒在床上。
一条又一条的回忆从安柚脑海中被翻出，让她无法静下心。
当回想起路上尹凌说的那些话时，她的鼻头瞬间酸了起来。
尹凌真的是骗她的。
对方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欺骗她，可她……却把那颗包裹着谎言的糖果当成了宝贝。
尹凌在乎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尹初雪。
安柚翻过身，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过了许久，黑暗中传来一声呢喃，“妈妈……”
“妈，你说安柚那个傻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啊？”
房间里，尹初雪靠坐在床头。
她的气色和白天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浅浅的青光，看上去有些吓人。
不过，床边坐着的尹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她正低着头，满含爱意给尹初雪擦手臂。
“雪儿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呢？”尹凌轻轻用毛巾抚上尹初雪的肌肤，原本洁白的毛巾在对方的手臂衬托之下，都显得有些灰暗了。
尹初雪嘴角一撇，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她问生日是什么时候，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来气。
尹凌笑了笑，她将毛巾扔进旁边的水盆中，随后伸手握住尹初雪的手掌。
“雪儿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她永远都不会想起来的。”
尹凌之所以有底气说这话，是因为宋建成曾说过，安柚喝的药会覆盖她原本的记忆。
在结束喝药之前，她都不会想到以前的记忆。
至于药喝完后……
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那就好。”尹初雪扫了眼自己的手，眼中溢出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真想赶紧过完后面这一个多月，我讨厌自己这样的身体，也不想和她住在同一个屋子里。”
安柚凭什么能过这种生活？这些日子都是她用卑鄙手段偷来的，她不配！
她那种人就应该像老鼠一样，永远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面。
对，所有的一切就应该是这样的。
安柚从始至终就成绩不好，也不受人喜欢，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尹初雪越想越疯狂，她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仿佛只要用力便能将眼前的假象捏碎一样。
“嘶——雪儿！”
被尹初雪死死抓住手的尹凌吃痛出声，她用尚且自由的右手环住尹初雪，轻柔地拍着对方的背。
“雪儿你放松，不要这么激动……乖，别让妈妈担心好吗？”
在尹凌温柔的安抚之下，尹初雪逐渐回神，她垂下眼，缓缓松开手指。
在她手边，尹凌因充血而微红的手指，和她手掌的青白形成了强烈对比。
“妈妈……”尹初雪愣愣盯着自己的手指，喃喃出声。
“为什么那时候……是我？”她声音很低，语气中却带着浓浓不甘。
“她凭什么……凭什么还可以享受这么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