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凝翻身背对着谢家众人，扯过锦被遮盖住自己的面容。
"你们出去罢，我暂时不想见到你们。"
“可是....."江氏执意留下，谢慕云劝道：
"娘，我们暂时先出去吧，不要再这打扰四妹妹休息了。"
“大伯母，三弟说得对，四妹妹如今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母亲与三弟就先出去吧，我会在这陪着四妹妹的。”吴轻兰道。
江氏抹去眼角的泪珠，从榻前起身。
一行人回了各自的院落。
亥时，谢慕云踏入谢慕安的住处。
夜色深，院内灯火犹明，却不见其影。
在他身边一直伺候的小厮代为传达谢慕安的话，声称已歇息，让谢慕云改日再来。
夜色深，院内灯火犹明，谢慕安明明还没休息，却不想见她。
谢慕云内心有些失落，她知道，谢慕安此举是为了谢慕凝。
当初事发突然，江州瘟疫盛行，他当时在外行医并不在府，封侧妃的旨意下达谢府，谢慕安才从江州回来。
谢慕云知道，他责怪她，埋怨她，没有保护好谢慕凝。
如今谢慕凝被太子彻底休弃，他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一定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谢慕云站在房门前，拔高一丝音量说道：“大哥，凝儿的事，归根到底是我的过失，是我没有将她照顾好，当时我尽力为她争取了，但是没有拗过父亲与祖父，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事情已成定局，成王倒台是注定的事，我向你保证，届时一定会将凝儿的孩子给要回来，让她们母子团聚。”
“夜色已深，大哥早点歇息吧，我就先回了。”
谢慕云说完顿了顿，目光依旧停在房门上，但房内人仍旧是一句未吭，人影也未现，无奈之下，谢慕云只能离开。
小厮目送谢慕云离开，回到房内，面露不解的看着眼前人。
自家公子手执一本医书，却未翻页，目光出神，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公子，小的纳闷，你为何不见三公子？”
小厮疑惑。
谢慕安声音冷淡，叹了一声，合上书：“我只是气他将凝儿牵扯进成王、与雍王之间的争斗中，当时我曾叮嘱过她，但事情还是发生了，虽是阴差阳错，但终归是害得凝儿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若说心里不怨那是假的，我就那么一个亲妹妹，当时我小娘离世前，千叮万嘱我要照顾好她，绝不能委屈了她。可如今我是什么都没有为凝儿做。”
“如今我想起来，才发觉自己无用极了。”谢慕安眼中顿时浮现出厌恶之色，直接将手中的医书扔在地上，“阅贤圣之书，本欲学医救人，却终不能救近亲之人，无权无势，任人随意践踏，这些书我读来又有何用。”
谢慕安表情带着愠怒，神情完全不复往日的温和。
“公子.....”小厮服侍谢慕安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有此悲愤之色，不免惊讶。
谢慕安冷声吩咐：“你明日去将凝晖堂给关了，从明日开始，医馆不会再继续经营。”
小厮：这...这...诺。”
煤油灯重新点上，谢慕安将平头案前阅到一半的医书都收了起来，随后拿出那些搁置了多年的四书五经，开始翻阅。
*
翌日傍晚，谢慕云正在梨芳院用晚膳，雍王府倏然来人告知她萧景明出事，她吓得手中碗筷丢弃在地，牵马直奔雍王府。
雍王府内。
“谢大人，你可算来了，小的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荣妃娘娘本来没有传召殿下入宫的，但是殿下一直怀疑王妃之死跟娘娘有关系，正好今日荣妃娘娘陪陛下前往普华寺上香不在宫内，王爷就趁机偷偷入宫了，结果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情绪失控，方才苏侧妃进去，结果到现在还没出来。”
“啊啊，殿下，你饶了妾身吧，妾身知道你伤心，但郑姐姐已经回不来了.....啊....殿下。”
噼里啪啦，房内传来碎片破裂的声音。
"殿下，不要啊....殿下...."
苏氏是荣妃的侄女，萧景明之前虽布满荣妃让他纳苏氏为侧妃，入府之后也没给予任何恩宠，但一直养在后院，吃穿用度也不曾亏待过她，如今倏然大发雷霆，一定是因为今日萧景明入宫发现之事。
“殿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救....救....”
砰的一声。
"谢大人！"
她一脚踹开房门。
入眼一幕，她全身的血液都彻底凝固。
屋内遍地狼藉，青花瓷瓶碎了一地，苏氏半跪在地上，额头上伤口破碎，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颈，顺着脸庞坠落在她淡蓝色的衣裙上，浓重的窒息感令苏氏意识涣散，脸涨得通红，两只柔夷拼命的去抓横在脖颈处的手，用尽全力的想掰开，但却白费力气。
“都是你....都是你...."
萧景明眼睛里布满血丝，如一头失控的野兽，凶狠又憎恨的目光盯着苏氏，手中的力度大到直取苏氏的性命。
“殿下！”
谢慕云跑至萧景明身侧，抓住他的手，冲还站在门外愣住的东竹和苏氏的侍女大喊：“还傻愣着作甚，快进来帮忙啊。”
谢慕云使劲的掰开萧景明的手：“殿下，殿下.....”
"苏氏瞬间瘫软在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喘气："咳咳咳...."
“你....你个贱人，本王要杀了你。”
谢慕云赶紧让东竹与侍女们将苏氏扶出去：“快将苏侧妃带回去休息。”
房门砰的一声合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萧景明的情绪完全失控，目睹苏氏被扶走，仍想去追，谢慕云拦腰抱着他，他的怒火与不甘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身躯不停的挣扎，“你这是在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你放开我，放开我。”
萧景明用力一甩，谢慕云整个身子摔向地面，力度过大导致整个手背垂直按向地上的瓷片，顿时血肉模糊。
眼看着萧景明马上就要打开房门，谢慕云忍着手背传来的剧痛，直接从背后环抱住他：“殿下。”
谢慕云声音发哽：“殿下，臣知道你难受，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眼下苏氏是真的不能杀啊。
柔软的身躯贴上他坚硬的后背，萧景明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击中，在那一瞬间愣在原地。
他低头一看，泊泊鲜血一滴滴的坠落在地，明晃晃的两截手臂映入眼帘，如藕般雪白光滑，肤质细腻，完全没有男子那般的粗硕健壮。
“殿下.....你先安静下来，听我说，好吗？”
细声软语的一句安抚，萧景明眼眸泛红，坠落两行清泪。
脚步顿住。
房门外，暴雨如注。
屋顶翻过惊雷。
房内的两人没有说话，维持着不变的姿势。
轰鸣一声，耳畔传来剧响，谢慕云感觉到一双宽厚的手覆在她被鲜血染红的手背上，一股暖意顺着血液涌动到她的内心深处。
她心头一个激灵，想抽回环绕在他胸前的双手。
却为时已晚。
萧景明浑身还因为方才的情绪的波动而在微微抖动。
他缓缓转身，谢慕云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殿....”
话还未说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猛烈的拥抱，所有的浓烈的，复杂的情感，宣泄而出。
萧景明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从眼中滑落，肆意的打湿她的脖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谢慕云是第一次见萧景明哭成这般模样。
“殿下，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了，殿下情绪为何会如此失控？”
萧景明如鲠在喉：“.....慕云。”
谢慕云双手放在他后背上不停安抚：“殿下，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人，你但说无妨。“
后背停放着的柔夷传来暖意，萧景明紧闭着眼，哽咽道："我终于弄清楚母妃后院里藏着的那个人是谁，知道母妃为什么会那样对我，知道很多母妃的秘密，知道当初柔儿进宫为何会受到惊吓，因为我在母妃宫中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被关在后院整整二十一年的女子，她双手双脚都被挑断了筋，眼睛都是瞎的，但是见到我，却认得出我，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谢慕云隐约猜到真相，但是不敢确定。
萧景明深吸口气，无奈至极：“她说我是她的儿子。”
“慕云，那个宫人，是浣衣局的宫女，是最下贱的奴婢，其实母妃是贤妃身边的婢女，贤妃是燕国人，当年燕赵两国联姻，母妃是贤妃的陪嫁，当年贤妃生长公主时难产身亡，之后她身边的侍女全部都去服侍太妃了，当年王仁还只是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当时不小心惹怒了李原被打断了一只腿，那时王仁就与母妃合谋，在中秋佳节的那个晚上，设计在御花园偶遇父皇，自那一夜过后，母妃就从普通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为了贵人，后面生下皇子封妃。”
“可，可今日那个女人说，当年承宠的却不是母妃，而是她。”
“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萧景明顿了顿，眼里漫着滔天怒气：“是她，是她顶替了本王生母的位置，这一切都是她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