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邵应廷佩服薛灵说什么狠心的话都能泰然自若。

    他还成三陪了?

    “原来我这么值钱,陪玩一个月一百万。”他看着薛灵,嘴里像含了一口冰过的苦艾酒,“如果我就是痴傻,只要人不要钱呢?”

    薛灵轻声嗤笑:“不喜欢车?表可以吗?还是只喜欢现金?”

    “想砸钱羞辱我逼我走?”邵应廷掰过她的脸,看到眼里有泪光如彗星闪烁飞过。

    薛灵还要装作无所谓。

    “差不多得了,才真正认识几个月,上过几次床,装什么深情?”

    黑影放大,薛灵嘴唇被狠狠咬了一口,血渗进还残存着铁腥味的口腔,苦涩得让人皱眉。

    她也不反抗,张开嘴人让他进来。

    急躁的舌尖味觉尝到浓郁的血腥,顿了顿,颓败后退。

    “那只是你。”

    声音就在她嘴边响起,说得含糊,薛灵没有听清。

    “什么?”

    “我说那只是你看到的,你自己的。”

    邵应廷缓缓起身,光线重新落在薛灵视线内,她看到他眼眶像画了名为蜜桃的红晕,一向懒散的眉宇蹙起,呼吸剧烈起伏着,似在隐忍熔岩爆发。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吗?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早在你认真看我的两年多前,我就爱上你了!”

    二人的头顶贴着“静”字,邵应廷的声音不敢放大,薛灵却听得振聋发聩,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

    大脑停止运转,连三减二等于多少也需要想几秒才能得出。

    高一。

    在她以为邵应廷漠视她的时候,他却说他那时候已经喜欢她了。

    薛灵竖起的刺被烈日的高温融化,软耷拉着。

    “你开玩笑?”

    “我跟你开过玩笑吗?”

    刺长在了邵应廷的话里,他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目光闪烁了两下,最后定在薛灵脸上。

    “觉得恶心吗?还是更想推开我?”

    薛灵无法回答说是,可她曾大言不惭地说过其他人恶心。

    高中时,她和同学瞎聊,说过收到一封匿名情书的事。

    那个男生的字很秀丽,辞藻也优美。

    所有同学都感叹好浪漫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恶寒。

    “浪漫?”她嫌弃地皱起眉头,“有一双眼睛在你看不到的阴暗角落看着你,你不觉得恶心可怕吗?”

    原来他当时也听到了。

    薛灵心跳得很快,声音却静如倒影整片月光的湖。

    “为什么喜欢我?”

    邵应廷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如果他肤浅地回答因为脸,薛灵必定毫不犹豫让他滚。

    滚和剖开光鲜外衣示人,他选择后者。

    其实大正没有感知错,他的确因为父母的离婚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小时候他听过最多的故事,就是父母相识相爱的过程,以致于他对爱情的启蒙,是带着朝圣感与期待的。

    就算后来二人离婚,他的美好幻想虽然裂痕,却仍旧熨帖在心头。

    街坊们的略带恶意的闲言碎语才是让他垂头的理由。

    虹湾小且闭塞,一点碎石投入水面都能嫌弃浪花与久久不散的涟漪,而在旋涡边缘的他一直被波及淹没,不致命地折磨着。

    在母亲和那个男人离开后,所有人都假借抱打不平来八卦他的家事,表面惋惜,实则暗踩他母亲水性杨花,那些丑陋的嘴脸令人反胃作呕。

    还有同龄人直白羞辱,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意袭击他,为此他还背过不少处分。

    他坚信学历会筛掉一些渣滓,努力考上高中。

    一开始确实如他所想,他度过了几个月耳边安宁的生活,直到第一次校运会,他赢了隔壁班一个从小学开始练田径的刺头。

    冲过终点线后,刺头对他做了一个绞首的手势,恨不得把他吞了。

    因为在此之前,刺头对薛灵耍无赖,说他要是能拿到这次的百米跨栏金牌,薛灵就必须当他女朋友。

    也不给反驳机会,气得薛灵牙都咬碎。

    赢倒不是为了拉薛灵一把,纯粹胜负欲和体能都没有给他失败的机会。

    自那天起,说他母亲耐不住寂寞出轨导致被离婚的污言秽语又四处流传。

    不同的是,这次他有了一个同病相怜者——薛灵。

    刺头求爱不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薛灵父母离婚的事,便编造恶臭的故事污蔑她母亲。

    一点新鲜感也没有,连故事情节都编也和他的一样。

    他的事迹其他人早已听腻,但薛灵的不是。他们热爱看自己采撷不了的高岭之花枯萎,不但造谣流传,还添油加醋,意图将雪白玷污染黑。

    得不到,就要毁掉。

    不过薛灵比他更坚强,更能抵御那些难听的声音。就算有人到她面前挑衅,她都能熟视无睹。

    要是他,该要背上留校察看的处分了。

    就在他以为薛灵会冷处理一切的时候,薛灵一脚踹翻了刺头的书桌。

    那天是冬至,学校提早两个小时放学,他在课堂上睡过头,醒来的时候教室空荡荡的,他走到前门准备离开,听到刺头狂妄难听的笑声。

    “薛灵,你妈是婊子,我看你也尽得真传。清高个什么劲,私底下肯定……”

    他听得皱眉,想过去堵住刺头的嘴,结果他还没推开门,他从玻璃窗里看到薛灵一脚踹翻刺头的课桌,毫无畏惧地藐视面前三人。

    “你以为这些莫须有的中伤霸凌会令我恐惧,会对你这种人渣低头吗?”

    薛灵说这话的时候,还讽刺地冷笑一声,被说中企图的刺头立刻涨红了脸。

    “我这是教育你……”

    “教育?”薛灵更讽刺,“毛都没长齐的井底之蛙配说教育?你除了羞辱女性,还会什么?”

    她一脚踩在刺头那本盗版色情杂志,用力碾碎书页。

    “一边渴望着女人,意淫她们,当她们忤逆你龌龊白痴的想法,你就露出本身丑恶的面孔,不遗余力地丑化她们,污蔑她们,想将她拖进你身处的泥潭,被迫同流合污,你们就能将她占有!卑鄙无耻!”

    她一句句铿锵的言语像炮弹轰炸在刺头四周,刺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薛灵却越战越勇,睥睨的目光就像神祇俯视蝼蚁。

    “普普通通的离婚被你们说得造反翻天一样。仅仅因为她们威胁到你们手中握着的一点可怜弱小的夫权,你们害怕了,所以要将她们的路堵死,要杀鸡儆猴。但我告诉你,你永远也别想用两性关系绑死女性,她们是自由的,而你们这些造谣的人才是卑劣的,才要被戳脊梁骨!”

    翻倒的课桌被踹远,撞在刺头的小腿上,痛得惊诧的他捂脚惨叫。

    薛灵用力拉开教室门,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而他振聋发聩,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持续十年的仰望,从这一刻无关风月地开始。

    薛灵一消失在楼梯口,邵应廷立刻追上去。

    她走得很快,他刚跑下两级楼梯落在圆环露台,就看见一个背影单薄地站在单车棚下。

    楼层不高,他看见薛灵点开手机通讯录,修长的手指向上拨了两下,指尖停顿在一格通讯录上。

    她在犹豫。

    黄昏的暮光和煦,他难得平静,猜测薛灵会不会按下去。

    三秒后,答案浮现——薛灵突然蹲下,脸埋进膝间,压抑的低泣在寂静的校园里凄怆蔓延,几秒间便将他淹没。

    微不可闻的哭声远没有铿锵的斥责来得震撼,可薛灵的哭声越低,他听到的难过越是明显。

    她在哭什么?

    委屈那些流言蜚语?还是委屈无可诉说?

    他安静凝视着缩成团的薛灵,心底好像也有人在流泪。

    那天的夕阳深橘,咸蛋黄悬在延绵的苍翠之上,他见证了一个秘密,藏匿了一个秘密。

    他们和其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薛灵很快止住哭声,她站起来,拉了拉上窜的衣摆,抿着唇擦干眼泪,转身离开时,又变回那个敢踢翻课桌的冷傲薛灵,比他这个旁观者更收放自如。

    从那天起,他开始无意识地留意薛灵,知道她每周五下午都会去单车棚,他就悄悄跟着,在二楼的露台看着她。

    一个人哭,也太孤独了。

    薛灵不是每次都哭,也不是每次都会拿着手机举棋不定,好像只是为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放空自己。

    文理分科后,那些嘴贱的人在他的威胁下闭上了嘴巴,笼罩在薛灵身上的那层淡薄的冷烟也渐渐消散,她比以往更受欢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围绕在身边。

    后来,她去单车棚的次数少了,就算去,也是和其他女生结伴而行,聊的都是女生间的秘密。

    女生们想知道薛灵对她们喜欢的男生的评价,毕竟几乎所有男

    生都对她献过殷勤。

    薛灵很无奈,他也是。

    她总是无奈蹙眉抱怨:“你们怎么总问我邵应廷啊?我跟他根本不熟好吧。”

    “真的?真不是那种表面云淡风轻,暗地里缠绵床榻的不熟?”

    薛灵翻了个生动的白眼:“你想象力这么好,不去当小说家浪费了。”

    “哎,算了,他这么多人喜欢,肯定很花心,我还是放弃算了。”

    这话他听过无数次,早已毫无波澜。

    可看到薛灵点头,他却皱起眉头。

    也只能皱眉头了,他又不能跳下去解释。

    再后来,薛灵再也没有去过单车棚,他还是会在周五黄昏在二楼露台等待。

    他没有耐心等如出日落,可他在那里看过几百次日落。

    结局好像在开始时已经写定——她离开天高海阔,他在暮霭沉沉中苦等。

    不是没有想过接近,可每次他准备出动,她身边出现得人总会无形地提醒他,他不配。

    拔地而起的图书馆,黑色的辉腾,柠檬黄的911,还有围绕在她身边出色优异的男生。

    理科一班的班长看薛灵的眼神明晃晃的,他们一起去首都参加竞赛,一起拿奖,一起上台领奖。

    合照挂在公告栏最显眼处,如果背景不是学校升旗台,谁都会赞叹一声“好般配的一张结婚照”。

    他看着碍眼,把照片扯下来,撕开两半,扔掉班长的,把薛灵的藏进掌心。

    做完一切后他抬头,在玻璃上看见背后站着那个被扔掉的人。

    班长淡定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告诉薛灵的。”

    他冷眼盯着那个虚伪的笑容:“你威胁我?”

    “不是,我是帮你。”班长虚伪的笑容变得无比嘲讽,“你以为薛灵知道这件事会接受你吗?别做梦了,她只会觉得你恶心。”

    公告栏前只剩他一个人,无法辩驳的怒怨在心间指尖扭曲,薛灵的照片在他掌心变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摊开手,照片里的薛灵似乎在埋怨他的粗鲁,皱着眉头怨他。

    他把照片抹平整,藏在钱包,一藏就是十年,比现在那张证件照还要长久。

    虹中从来没有毕业典礼,但薛灵不能没有。

    父亲赞助了学校的毕业典礼,他们得以拥有一场从未有过的离别典礼。

    薛灵作为压轴,不情不愿在礼堂舞台上拉了一首《卡农》。

    她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上台也只是给父亲面子,不然也不会选这么简单的曲目。

    高一下学期的音乐课,她还拉过《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真正的绕梁三日,高不可攀。

    他坐在台下仰视身穿高定礼服的薛灵,因为坐得近,他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她的衣角。

    当薛灵睁开眼睛,他对上那一片澄澈里,看见一丝圣洁的悲悯与不舍,短暂停留在他身上一秒后,随谢幕鞠躬消散。

    这是抓不住的。

    礼堂里轰动的掌声和欢呼像催化剂,解开束缚住他死水一般的心的缰绳,催促他对薛灵说些什么。

    不论结果。

    典礼结束后,他站在人头攒动的中找眼中最耀眼存在,过往仿佛回头就能看到的脸,却怎么也不肯出现。

    他穿过一丛又一丛的人潮,眼睛扫过一张又一张熟悉陌生的脸,等到全场只剩舞台和座位时,他独自一人站在中排,像个演独角戏的小丑。

    “你以为薛灵知道这件事会接受你吗?别做梦了,她只会觉得你恶心。”

    班长的话再度刺痛耳膜,他捏紧双拳,轰然泄气,最后看薛灵站过的舞台一眼,颓然离开。

    毕业典礼后,薛灵离校了。

    高考第一天早上,他远远看着她从黑色辉腾里走下来。第二天下午,看着她和每一个打招呼的同学拥抱,始终缺乏上前一步的决心,只能懦弱遗憾与她擦肩而过。

    下次吧,他想。

    弱者渴求下次,多少抱着点侥幸心理,觉得下一次一定能超常发挥,心想事成。

    可幸运之神只会惩罚胆小鬼,又怎么会将祝福降临他身上。

    知道薛灵要出国后,他在黄昏六点挥别烙印在心底的人,然后踩车到碰碰,故意打了个飞球到隔壁桌挑衅。

    那晚他被打得很惨,头破血流,球杆也断掉几根,砸在平躺在地的他身上。

    尝尽眼泪混血腥,他双眼肿胀,看着一片血红,笑着骂自己:活该,被打死也活该。

    连喜欢都不敢表达,算什么男人。

    往后岁月追忆,就算结局不尽人意,也比戛然而止,满目遗憾强百倍千。

    可那时的他不懂,咎由自取,等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又回到原点——等侥幸。

    薛灵看着邵应廷通红的双眼,似乎能透过其中看到当晚的血染的他。

    过完一开始最震惊的时刻,薛灵的心已经静如古井,睁着酸楚的眼眶看着屏息的邵应廷。

    他好像等待审判的无辜疑犯。

    薛灵咬了咬下唇,确认自己声带平稳才漠然开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一切全部拨回最坏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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