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未眠的倦意在推门而入的刹那化为肝火,她费劲照料一夜的人此刻紧紧地搂着上官照不撒手,床榻、被褥压根没有呕吐过的痕迹。她顿时了然,张克不想她折返回来,就是怕她撞上眼前这两人。

    “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她转身摔门而去。

    上官照一张俊脸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掰开司南的手,如箭离弦似地追了出去:“郡主,你听我说,他是病得迷迷糊糊认不清人,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讳,方才把我当做了你所以缠着我不放。”

    她停住步子:“督学大人,你不用跟我狡辩,反正如今我们俩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我告诫你一声,妹夫我另有人选。你跟谁纠缠不清与我无关,但这人不可以是我的表妹,低头不见抬头见地,我还膈应呢。”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他突然捏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到自己身边,“荷包是你送我的,邀我前去香会的也是你,短短几日,你就变了心意?呵,拿我当做什么,郡主你闲来取乐的棋子?”

    听他提起香会的事,她愈发恼火:“荒唐!我既没瞧见你把我送你的荷包戴在腰间,也没在香会那日等到你。显然你没把我放在了心上,这会儿却说得好像我伤了你,竟还来质问我。”

    “你的荷包,我一直妥善保管着,至于那日未能如期赴约,的确是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但我还是赶了过去。可惜,那时郡主趴在旁人的背上嬉笑打闹,根本没有留意到我就在附近。”他顿了顿,面色愈冷,“约了我又约了张克,郡主,你招惹人的本事真是了得。”

    大抵是阴差阳错,张克背她淌过积水的时候被撞见了。她本想解释一番,但在气头上,脑子一热,就朝着不远处躲在那里听墙角的张克走了过去,猛地揽住了他,然后高声嚣张地跟上官照喊话:“对,你就是块木头,他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说罢,她拽着一脸凌乱的张克离开了寝舍。出去后,又在书院四处转了一圈,她才回过神来撒开张克的胳膊。

    “郡主你干嘛把我扯进来,我跟上官兄一直称兄道弟地,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怎么想我?完了,我的名声要碎了。”他埋头扶额,看起来又羞又怨,崩溃地囔道。

    “哪有那么严重。”她说着,四下看了看。这阵子病气肆虐,大多都在屋子里躲着,没什么人在外晃悠。她松了一口气,“放心,没被其他人瞧见。再说了,瞧见又怎样,我可是郡主,你就一教书先生,一穷二白地,跟我扯上关系,那是天大的福气。”

    “我可不稀罕。”他嘴巴比脑子还快。

    她喃喃道:“……是啊,你们这种满肚子墨水的都稀罕我表妹那种女子,不对,韩明烈那种武夫也稀罕我表妹。”

    “温柔娴静,宜家宜室,谁都会喜欢他那样的性子。”他顿了顿,“不过你这种一不顺心就挠人的猫,也挺有意思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她就有些犯困,提不起劲搬唇弄舌跟张克计较了,忿忿地哼了一声,撇开他往回走。

    早上推门撞见的那一幕总是浮在眼前,不知怎地,她心中生了芥蒂。即使睡意再浓,她和司南同住的屋子近在咫尺,她也不想进去,就站在外面扒拉着窗缝偷望。司南已经清醒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病态,不过比她这一夜未眠的人看着有神采得多。

    见他抱着新被褥往床上铺,她怄气道:“从今以后,你自己一个人睡吧。”

    于是乎,司南收拾干净一切,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的身影。到了午时,他去饭厅用膳,碰上了穆嫣嫣才弄清楚其中缘由。

    “郡主让我告诉你一声,她搬到我寝屋里睡,这段日子,你就顾好自己吧。”穆嫣嫣厌厌地看了他一眼,“啧,郡主照顾你这病秧子照顾了一夜,转头你就搂着上官照不撒手,就这么报答你表姐是么?摊上你这表妹还真晦气。”

    他别开脸,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他一脸的回避,她还想出声激他,但听见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她便作罢了。然而,司南动身要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按捺不住地伸出了脚,想要将他绊倒。

    旁边蹿出一个人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望着始作俑者斥道:“你干什么!”

    “我……我不是有意的,脚不听使唤抽了一下,明烈哥哥,你别那么凶好不好。”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语无伦次道。

    她满嘴狡辩之词,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厉声直呼她的名字:“穆嫣嫣!”

    “我没摔着。”见这两人快要为了自己起了争执,他赶紧出声,一只手撑着后腰侧过身挪步离开。

    “真的无碍吗?”韩明烈忧心忡忡地看向他那似乎闪着了的腰,快步上前,不容分说就将他抱在怀里,“我送你回去。”

    “就会装可怜……前脚被上官照呵护,后脚轮到我的明烈哥哥……心里怕是美死了。”隐隐约约地,风中飘来穆嫣嫣的哀怨声,司南听着感觉不是滋味,这些呵护,他可不想要,尤其是面前的韩明烈。

    毕竟同为男儿身,他看得出来,韩明烈对他这幅男扮女装的样子是动了真心,每每瞧他的时候,都强忍着眼底的欢喜。他尚能强忍着心头不快与上官照来往,至于眼前这人,他则是能避开就避开。

    韩明烈却似没有觉悟,一点儿也不会察言观色,将他送到了寝舍大门外还不算完,吞吞吐吐道:“你腰伤着了,记得卧床休养,不如这两日由我来给你送膳。”

    “这是女学子的寝舍,你若总是出现,难免会遭人说三道四。我的腰若是疼得下不来床,还有表姐照顾我,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吗,就不劳驾韩小将军了。”

    “可是方才我听到穆嫣嫣说,郡主搬去跟她同住了?你与郡主似乎生了嫌隙?”

    闻言,他面色一沉:“我与表姐终究是一家人,她不会弃我于不顾,韩小将军多虑了。”

    “对,她就是一时置气罢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连忙换了个话茬,匆忙道,“那第二批药材就要运来了,估摸着是后日,你记得去领药。”

    后半句领药一事,司南压根没留意,满脑子只想着他的前半句话,把一时置气这四个字反反复复斟酌了起来。

    眼看棠月已经连着两夜未归,也没在他眼前出现了。枕边空空荡荡,心里也空空荡荡,他是满腔郁结无处可诉。两人连着六年朝夕相对,他总顺着她,所以没有什么置气的时候,就算有也不足挂齿,从来没有过隔夜还冷脸的先例。

    看来这次不是一般的置气,难不成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不如上官照那个男人?该如何是好呢?他坐在桌边,呷一口茶,又长叹一口气,手里把玩着指环陷入了深思……等破了这鬼符的秘密,自己也该回北渊了,他若不在,还怎么离间挑拨这两人?怕是他还没抵达北渊,就听见肃王府的喜事了。

    正想着,寝屋外面传来叩门声,而且声音愈发激烈,下一瞬就破门而入了。他心下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上的指环扔到了茶壶里,然后怔怔地看向屋外站着的一群人:“怎么了?”

    为首站着的就是破门之人韩明烈,一左一右是两个女先生,后面跟着三四个住得近的同窗,他们围了过来,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女先生上下打量着满脸发懵的司南:“大白天地,门怎么关得那么严实,屋子里连个声儿都没有,不去用膳,也不领药,我们以为你又犯了病。”

    “是我大意,一时间忘记要去领药了,辛苦你们挂念着我。”他扫了这些人一眼,眸光忽地黯了下去,心中幽怨不已。这些素日没什么交集的人见他没有现身都赶来探他的安危,为何棠月没有过来?当真为了个上官照不理他了?

    “最挂念你的是这人。”有个同窗指着韩明烈,打诨道,“领药的时候没瞧见你人,兴师动众让我们带他过来找你,火急火燎地,一脚就将门踹烂了,生怕你出了什么岔子。”

    “是我做事没轻没重,我马上给它修好。”韩明烈望着因为他莽里莽撞而撞坏了的大门,讪讪地笑了笑,又扭头看向女先生,像是在等她的肯允。

    她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该你修,不过,终究这是姑娘家的屋子,你别待得太久。”

    众人散去,只剩司南与韩明烈二人,一人在门边忙活,一人不远不近心不在焉地杵在一旁。

    屋门损坏得有些严重,底下的门栓捎子已经移位了,韩明烈吭哧吭哧地蹲在那里硬掰了许久,弄到汗流浃背了,才直起腰来,掸了掸手上的木屑,犹犹豫豫地开口:“能关上了,就是不那么严丝合缝,还差一点,缓缓劲儿再试试。”

    说罢,他一屁股坐在了门外台阶上。司南自顾自地进屋,试着掩门的时候,客气地提了一嘴:“进来坐?”

    岂料韩明烈一点也没有眼力见,还真噌地站了起来,随他踏进了屋子。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彼此沉默着,看着都有些局促。时不时能感受到韩明烈的欲言又止,他有些发窘,生怕他说出冒昧的话,于是端着茶壶起身,道:“该给你倒些茶喝,可惜这壶凉透了,我出去给你换一壶。”

    “别走……我……我的意思是,我一贯爱喝凉的。”他支支吾吾道,“我嘴笨,不会说。”

    “那就别说了,喝茶吧。”司南打断他的思绪,斟满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尚未言尽的话皆随茶水一起吞进了肚子,他抿了抿唇细细品了品残留的茶香,总觉着口中滋味有些古怪,像是有股腥气。他刚想开口提醒司南莫要再饮这壶茶,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四肢变得僵硬,思绪渐渐陷入一片混沌。

    手中的茶杯哐地一声滑落在了桌上,他的双瞳忽地泛白,神色木然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司南。避无可避,司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了,你还是有话要说吗?”

    韩明烈一言不发,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只想让他从眼皮底下消失,索性主动戳破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韩小将军,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我看在眼里。所以,有些话,我得同你说清楚,我感激你,但你我之间觉无半点可能。对你有情的是穆姐姐,你该好好珍惜她,莫要再对我存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一番苦口婆心,韩明烈虽然愣愣地点了点头,但还赖着不走,跟无动于衷没什么差别。直到司南再次开口直截了当地说出送客的话,他才乖乖离开。远远地望着他略微颓丧的背影,司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半晌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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