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绿子还没有出来吗？”雷欧力望着走廊尽头的门。

    “还没有。”酷拉皮卡摇了摇头。

    无论是身体感受到的重力还是窗外的景色，都表明了飞艇即将降落。下一个考试地点就要到了。

    “……你们觉得她能通过吗？”雷欧力问，“啊，不知道那个老头会和她说什么。”

    小杰抿了抿嘴唇，很显然，如果尼特罗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会再一次提出异议。

    “很难。”酷拉皮卡看着窗外。

    “但是她实力不是很强吗？如果能告诉会长她杀了西索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

    无法和人沟通的，粉色头发的女孩。说话颠三倒四，指着小杰的鱼竿说是雨伞，突然爬过来抱住别人的腿，像是被人捂住了眼睛一样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样的心情，酷拉皮卡并非不能理解。是在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后出现的，眼前的东西都变得陌生而可怖，人不再是人，树不再是树，天空中的云是血盆大口，就连自己的双手也认不出来。

    不能睡觉。因为只要闭上眼，就是记忆中最残忍的那个场景。

    不能发呆。因为精力一不集中，耳边就响起痛苦的幻听。

    整个头脑都嗡嗡作响，大脑里不断地浮现出似乎应该有印象的又像从未发生过的幻觉，像是戏剧一样夸张的语气和对白，声音极其熟悉，但你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过。

    好像你的大脑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已经不足以支撑着过滤掉过多的潜意识，而是把所有在水流下漂浮的活动都搬演出来。太吵了，太聒噪了，以至于你什么也看不清，丧失正常的理解能力，你什么也做不到，你甚至开始怀疑世界是否真实。

    酷拉皮卡看着她，觉得很熟悉。当然不一定完全相似，但那样的呆滞的坚定极其熟悉。

    是的。你忘记了所有记忆，你混淆了一切概念，你识别不出任何讯息，你只记得自己必须要去做什么。你必须做这件事，为了这个目标，才能坚持着活下去。只有这一个念头是清晰的，在灵魂里醒目到发痛。

    酷拉皮卡知道自己的是什么。丸之内绿子的，他并不清楚，他隐隐有些怜悯。

    尽头的门传来“咚”的声音，像是有人撞到了门上。

    雷欧力跑了过去，酷拉皮卡也跟上了。

    尼特罗打开门，表情是木然的。

    “绿子呢？”

    “喏。”

    他侧过身，露出躺在地面上的尸体。丸之内绿子保持着反抗的姿势，有些不自然的扭曲，像是夹在书页里被遗忘的干花一样死去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并没有——”

    尼特罗说，“不，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老人抬起手来，顺着他的指尖，酷拉皮卡回过头去，看到走廊的另一端正在飞快地崩塌，飞艇化为不同透明度的数据碎片。向这里逃跑过来的人被无形的力量席卷着，以马赛克的形态被固定，然后分散。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足以让人留下任何遗言，哪怕是感慨。但酷拉皮卡想起之前扯住自己袖子的人，她此刻正躺在虚无的碎片中。

    2.

    近在咫尺的，狭长到狰狞的伤口。

    她把手指插进伤口里，指尖太用力而发白了，表皮进一步被撕裂，发出奇异的声音。

    小杰没有避开视线，他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绿色的眼睛。

    “猫的眼睛。就在这里。看不到吗？”

    她绝望地说着。

    “什么也没有。”

    如果她要继续问，也只有同样的回答。没有办法。

    她重复着，然后放弃了。脸上露出的愤恨表情，因为太生动了，反而显得不太像是活人。像是木偶表演里，提起线就会张大嘴的道具。

    小杰好奇地注视她。

    “开始了。绿子。游戏开始了。”然后她看向门口，“这并不是你的目的吧！不需要你多嘴。滚开！滚开！”

    “我要到甲板上去。你要一起吗？”

    “不！我讨厌你。滚开！”

    “好吧。”

    小杰点了点头。为什么呢？他想问。可是说不出话来，嘴巴张不开，脸上的肌肉被固定住了，无法移动。

    不，我不是为你而生的。我有意识，我有知觉，我的生命绝不仅仅是为你而存在的。对于你的奇怪行为，我也不会这样视而不见。

    可是他站起来，走到了甲板上，有风。暴风雨要来了。

    “祝你生日快乐。”

    他唱着，又一遍，“祝你生日快乐。”

    被死人围绕着，坐在中央的绿子，挂着感动到要哭出来的脸。

    “z……zh……”

    他张开嘴，喊着，“绿子。”

    “绿子、绿子、绿子、绿子、绿子。”

    你想要这样吗？快结束吧。你不想要这样。没有关系。结束吧，我们还会再见。

    想要说出口的话，再一次被篡改了，音调扭曲着，发出简陋的电流声。

    “你在说什么啊？”

    即使是这个时候的表情，也那么不真实，被捏造出来的惊吓，早就料到了一样的，刻意的受惊。

    还给我。不应该是这样。把属于我的朋友还给我，把属于我的未来还给我。

    火苗不再跳了，光影凝固在其他两人的身上。下巴被钳制住，打碎的骨头被捏着拼回了完整的样子，粉色头发的少女怪异地微笑着，把虚假的脸重新缝合在了一起。

    她坐回去，惊悚地看着他。

    “小杰，你现在好可怕啊！”

    “哈哈，骗到你了吧！”

    结束了，终于可以结束了吗？她没有力气再挣扎了。没有东西能够再压制他，也没有东西能够让他留在这里了。

    “救救我。”

    她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绝望的脸，血红色的眼神四处滑动，她好像找不到应该看的人。

    不能救你，不能，不想，不可以，做不到。在你的世界中，救不了你。

    上一次也是这样。到了这种时候，她终于甘心沉默下来，宁静地死去。可是……

    一切都漂浮起来，分崩离析。杰·富力士抬起腿，这里只剩下残破的他和这具尸体，他走了过去，其余地方空无一物。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3.

    母亲的手拉开了抽屉。她的抽屉没有上锁，早已经没有这样的必要。如果搜索关于子女遗物的问题，有人会回答保持原样。她的气息留存了一个小时，很快被侵入了。

    “妈妈喝醉了，因为我让她难过，她喝醉了。她回到家来，我不应该让她难过的，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选择了错误的选项，我说错话了，妈妈沉默着。

    我去向妈妈道歉，妈妈说她没有喝醉，我说妈妈我们睡觉吧，妈妈说我的样子让她难过，妈妈说我做得不好，让她失望了。妈妈在床上坐下了，我回到房间里哭起来，我抱着猫，然后听到妈妈开始自言自语，在没有人的卧室里，像和爸爸说话那样说着话，妈妈哭了起来。我害怕极了，又很难过，也偷偷地哭着。对不起，妈妈，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妈妈原谅了我，又一次，妥协的总是妈妈，我很难过。妈妈带我去了教堂，人们围着我，为我做驱魔。妈妈带我去了医院，摸着我的头发，我开始每天吃药了。这让我恶心，放我走吧妈妈。我们都可以获得解脱了。

    吃了药我躺在床上，我的精神是一颗舍利子，在无限的宇宙里安静地燃烧。我飞起来了，妈妈，猫飞起来了。猫很快死去了，海苔包裹在猫的尸身上，猫悬浮着，我也死去了，我的身体在大海里，是深蓝色里一滴小小的白色牛奶，我是一团软胶做成的，只有一侧有着融化的粘稠的实感。

    这个世界是假的，妈妈……”

    母亲的手合上了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