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说话。”洛清秋冷着脸说道。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李西陆叹了口气道：“小师妹，想藏起来的事，可以不用说的。师兄们从来没想过怪你。”

    “还有，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

    “才不要，”洛清秋拒绝道，“我就要说。我不开心，你们也不能高兴。”

    谢雁书看着洛清秋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沈凌则暗中松了口气。李西陆的脸上透着沧桑和疲惫。

    “小师妹，你看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李西陆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了吧。我好累，想睡一觉。”

    “没了，”洛清秋平静地说道，“七师兄，想睡就睡吧。”

    她又开始用那种悲悯的眼光看着李西陆。

    李西陆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晕。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看见谢雁书也倒在了沈凌的怀里。

    洛清秋扶着李西陆，对着沈凌说道：“把千里传送符拿出来。”

    沈凌不同意道：“不行，你用了它，回去怕是要躺上半个月。”

    “大师兄的魂魄有异，我猜是和宫里的那位有关。”洛清秋语气焦急，“我一个人控制不住他太久，必须马上回去找二师兄。”

    沈凌闻言，思考了片刻，然后一咬牙，飞快地说道：“那你带大师兄先回去，我和七师弟会尽快赶到。”

    洛清秋和沈凌将怀中的人换了过来，洛清秋嘱咐道：“迟则生变，要尽快赶回来。”

    “放心。”沈凌答应道。

    洛清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李西陆，最后收回目光，凝神聚力，用法术催动指间的符纸。眨眼之间，她和谢雁书已经消失不见。

    沈凌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就察觉到周围有人。

    “谁！”沈凌喝道。

    树林深处渐渐浮现出一点光亮，有两个人影走了过来。沈凌暗中戒备，抱着李西陆的手渐渐用力。

    “今夜这树林里好热闹啊。”沈凌心中一动，这声音有些耳熟。“沈道长，好久不见。”

    沈凌想起来了，是六皇子周晖。

    不，现在该叫他太子周晖。

    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近，果然，前面提灯的是银霜，后面的人则是周晖。

    这是沈凌第一次看清周晖的样子。他穿一身银白色衣袍，腰间是一条玄黑色的腰带，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金冠，看起来尊贵又精致。在烛光的映衬下，他衣服里暗藏的金线泛出些许光泽，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沈凌的右手收进袖子里，捏住一张符咒，随时准备撤离。

    周晖在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背着手说道：“沈道长不必紧张。你们说了什么，孤一概不知。毕竟孤的人也是刚到不久，而且还只能远远地看着。”

    “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出宫，所为何事？”沈凌不动声色地问道。

    “也没什么事，”周晖看了看四周，“就是觉得今夜景色不错，值得赏玩一番。”

    “既然如此，那贫道和师弟就不打扰太子殿下的雅兴了，先行告辞了。”沈凌顺势说道。

    “当然可以。”

    周晖答得这么爽快，沈凌心中反而生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周晖接着说道，“沈道长可以离开，李道长，却得留下来。”

    周晖的眼神扫过昏迷的李西陆。

    “不然的话，沈道长也留下来陪他好了。”

    银霜的眉心在周晖说这句话时，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因为他从这句话里听到了隐隐的怒意。于是他抬眼朝前一瞥，就看见了李西陆昏倒在沈凌怀里，嘴角还有一片血迹。

    李西陆醒过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他看了眼床上的纱帐和屋里的装饰，就知道他还在宫里。很快，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声音。

    “他还没醒吗？”

    “启禀殿下，还没有。”

    李西陆立马又睁开了眼睛。他怎么会在周晖这里，昨晚最后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兄他们去哪儿了？

    就在李西陆满腹疑问的时候，门已经被推开了，周晖走了进来。李西陆赶紧挣扎着爬起来。

    “哟，”周晖见李西陆已经坐起来，说道，“还说李道长没醒呢，没想到已经起来了。看来孤来得正是时候。”

    李西陆没有说话。

    “别这么看着孤，”周晖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李西陆，“又不是孤将你弄伤的。说来，李道长还要谢谢孤给你们善后呢。”

    “殿下这是何意？”李西陆语气淡淡。

    “就是，你的师兄师妹都跑光了，只留你一个人在宫里了。”周晖一派天真地说道。

    李西陆的表情未变，但他的眼神明显是不相信周晖的话。

    “是真的，”周晖继续说道，“昨晚你的小师妹和大师兄先走了，然后你的六师兄也走了，你一个人被丢在荒郊野外，要不是孤恰好经过，小道长你说不定会被狼叼走。”说到最后，周晖弯腰凑近了李西陆。

    “哦，多谢殿下。”李西陆不躲不闪，“不过贫道六师兄的下落，还请殿下据实相告。”

    “他走了呀。”周晖又凑近了他一点。

    李西陆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道裂缝，他重新维持住表情，竭力让自己不往后倒。“殿下。”他开口提醒道。

    周晖用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看着李西陆的嘴唇说道：“你昨晚吐血了。”

    “不碍事。”李西陆只敢用气音回答，他怕他的呼吸打到周晖的脸上。

    可是声音一小，气氛却更加奇怪。

    没想到周晖眼睛一弯，笑了起来，然后直起腰说道：“还挺好看的。”

    变态。李西陆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心中异样的感觉也一并消散。

    仿佛只是为了逗李西陆一下，周晖说完，转身离开床边，朝桌子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六师兄也在宫里。不过我从未拦着他，他想走就走。”

    她坐下，然后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说：“不过他可以走，你不可以。”

    原来如此，李西陆明了。小师妹一定带着大师兄先回去了，六师兄则留下来照顾他。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周晖出现，留下了他们。

    不过，周晖留下他们做什么？

    仿佛能听见李西陆的心声一般，周晖适时说道：“孤留你，当然是为了做人质啊。小道长，这应该很容易想到吧。”

    “可你要用我要挟谁？”李西陆一时之间没想明白。

    “当然是谢雁书啊。”周晖理所当然道。

    见李西陆还是有些不明白，周晖继续说道：“我阿娘，不是要和他一起离开了吗。”

    李西陆这才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他之前之所以没想到，是忘了周晖对春眠有多么依恋。他忘了，这不是一对普通的母子。不过明白是明白了，李西陆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地问道：“殿下，你的贵妃娘娘是否有点，太过依赖。”

    “哪有孩子不依赖母亲的呢？”周晖放下杯子，神色开始变得冷淡，“你放心，既然是人质，就得发挥作用。阿娘如今还在宫里，今晚孤便带你去见她。”

    说完她就径直离开了。

    李西陆呆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李西陆的鼻尖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气，转头一看，竟看见她端了一碗鸡汤过来。

    “这位姑娘，这是——”李西陆问道。

    宫女笑着答道：“太医说您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虚弱。这是上好的人参炖成的鸡汤，天不亮就开始炖了。现在刚好，您趁热喝了吧。”

    李西陆看着碗里冒出的热气，想起周晖离去的背影，又想起曾经谢雁书给他准备的点心，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同一时间，玉衡山的一间房间里，时雨也端着一碗汤。

    “二师兄，大师兄怎么样了？”洛清秋醒来后第一时间问道。

    时雨将手中的药汤放在床前的凳子上，安抚道：“放心好了，大师兄还没醒。他的那一魂离体多时，如今被放了回去，怕是要多睡一会儿。”

    “二师兄，真的会没事吗？”洛清秋忧心忡忡地问道。

    时雨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道：“若不是你发现了大师兄的魂魄所在，时间再久一点，大师兄的魂魄就要和护山大阵完全融为一体了。现在虽然已经将它取了出来，但仍不可避免地有一些磨损。”

    “不过你放心，”时雨打起精神来，“总归会比过去好。”

    洛清秋没有回应，而是试探着说道：“在京中的几日，我已知晓大师兄和那位的关系。二师兄为何不让她出手，而是急匆匆地让我带大师兄回来。”

    时雨笑了垂下眼睫，然后抬眼温柔地解释道：“正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我才要大师兄回来。”

    “小师妹，大师兄要回魂，也一定要在玉衡山回。这三年间的种种说法，我已经听厌了，我绝不会让大师兄再背上和邪神勾结的骂名。”

    洛清秋辩驳道：“可她并未作恶。”

    “那她也是邪神。”

    时雨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洛清秋。

    “以血献祭，方可许愿。不论好坏，不顾生死，只要是有求于她，一律应允。”

    “小师妹，众人不讨伐她，不是因为她不作恶，而是因为奈何不了她。”

    “他们奈何不了她，却能为难大师兄。”

    洛清秋无声地叹了口气，时雨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接着问道：“二师兄，要是大师兄恢复过来，还是要和她在一起呢？”

    时雨回过身来，笑容如三月春花：“小师妹，你看我像是棒打鸳鸯的人吗？”

    洛清秋嘴上说着不像，心里却有了主意。

    是夜。

    在去重华宫的路上，周晖问道。

    “小道长，你现在知道我阿娘是什么了吗？”

    李西陆沉默不言，在睿王府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

    不过周晖也并不需要李西陆回答，她自己换了个话题：“孤不太喜欢小道长你的师妹。”

    “什么？”李西陆一时间跟不上她的思绪。

    “虽然只是遥遥一见，但孤总觉得，你这个师妹和孤有些相似。”

    李西陆是真不懂周晖是怎么想的，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小师妹是女子。”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重华宫。周晖冷哼一声，丢下李西陆，先进去了。

    李西陆不明所以，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