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因心里装着事儿,除夕夜这晚李令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若不是此时城门关闭,她恨不能即刻前往城隍庙去探一探情况。

    思绪翻飞中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睡得极不安稳。

    先是恍然听闻几声鸡叫,又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听到一阵一阵接二连三的爆竹声。

    李令仪心里猜测,这大概就是年初一最先开始的一项重要习俗——开门炮。

    放鞭炮象征着驱邪避害,迎接新年的吉祥与好运。从前在上一世的家里也有这样的习俗,早上要放了开门炮,才能能出门。

    她有心起床,奈何睡意昏沉,眼皮沉重实在睁不开。意识撕扯挣扎中,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茶茶叫醒的。

    彼时天光未亮,茶茶进屋掌了灯,李令仪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从床上坐起来,趁着光亮看了眼滴漏,不过刚交卯时。因而不满道:“起这么早,还让不让人活了?”

    茶茶也苦着一张脸,道:“奴婢也没法子啊。外头请安的都来了一盏茶的功夫了,高大人不好叫您,只好把我给折腾起来……”

    李令仪按了按发懵的太阳穴,语气更加不耐:“这黑灯瞎火的,请什么安啊!都谁啊?”

    “抚台大人带着三司长官以及下属官员,哦对了,好像还有盐运衙门的人。”

    茶茶皱着眉,又道:“奴婢省的,昨儿公主睡得晚,此时必不想别人打扰的。因而本想打发他们走,谁知这些人不走,声称定要面见殿下才肯罢休!”

    闻言李令仪思索片刻,问道:“薛琮来了?”

    茶茶点头:“嗯,来了。”

    “那三法司的人呢?尤其是钱侍郎。”

    “那倒没有,只有他们地方官儿在。”

    李令仪心知事出有异,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因而认命道:“……那就起吧。”

    昨夜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气温跟着直线下降。李令仪穿了厚厚的棉衣,又披了大氅。房门刚被打开,一股湿冷之气直扑面门,让她忍不住打了寒噤。

    廊柱上悬挂的灯笼也已经熄了,徒留躯壳无助的在冷风中抖动。

    察觉到她的动作,茶茶关切道:“冷啊?要不再穿一件……”

    “得了吧,”李令仪打断她继续往楼下走,“裹得都抬不起来胳膊了,还穿什么?”

    茶茶提议:“那待会儿奴婢给您烧个暖炉捂手。”

    李令仪没来得及回话,已经行至楼梯拐角处,又眼尖的立即发现了她。

    “殿下。”

    “殿下来了。”

    薛琮带领浙江一干人等早已经候在了大堂内,见了她忙正了衣冠纷纷起身行礼,口里高呼:“臣等给殿下请安,恭请殿下新春安泰,福寿绵长!”

    李令仪捡了上首的位置落了座,朗声道:“诸卿平身,都坐吧。”

    “是。”

    众人按官阶大小入了座。

    正在此时,有几名锦衣卫上了茶,引得薛琮等一干官员频频侧目。

    薛琮道:“殿下,这……这是怎么了?杭州驿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未见?”

    李令仪对着他面前的茶碗做出请的动作,淡然道:“哦,大节下的,我给他们放假了。”

    “谢殿下。”

    薛琮虽然仍有疑惑但也不好再问,只微微颔首,端起了茶碗。

    起的太早,李令仪觉得脑袋有点发木。便以衣袖遮面灌了一大口浓茶,待略略清醒,才继续道:“劳动诸卿这一大早的赶来,多有辛苦!”

    一干人再度起身行礼,薛琮代为回话道:“不敢当殿下一句辛苦,这原是臣等应当应分之事。”

    来回来去的虚话套词,听的李令仪不耐烦至极,却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出来应付。

    她佯装无事,笑道:“既如此就先这样吧,这大节下的就不留你们了,众卿家赶紧家去歇着吧。”

    忽然一人道:“臣等不敢!”

    李令仪抬眼看去,只见左手第二个座位站起一个人来,缓行两步来到中央,拱手道:“臣有事要禀。”

    却是个眼生的,李令仪看向薛琮,正要开口询问时,侍立在她身后的高翊靠近低声介绍:“两浙盐运使,霍宏。”

    竟然是他。

    曾经多次提及之人,这还是李令仪第一次见到。

    此人约摸四五十岁的年纪,留着胡须。驿馆大堂之上,他一身孔雀补服,儒雅挺拔,官仪十足。李令仪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问道:“哦,原来是霍大人啊,有事不妨直言。”

    “是,那臣就直言了。”

    霍宏微微躬身继续道:“三位钦差仅凭汤犯的一面之词就对我盐运衙门不停的骚扰诽谤,甚至强行检抄,此举嚣张狂妄,简直无法无天 !殿下,您身为巡按钦差,身上还兼着本案的陪审可不能放任不管呐!”

    这下李令仪明白了,大约是昨个儿钱侍郎连夜命人检抄涉事人员的官邸,让霍宏等人心生不满,故而借着请安的功夫来诉苦的。

    李令仪低头摩挲着着下颌骨,沉默片刻后道:“据我所知,钱侍郎手握账册、口供,霍大人怎么说是他一面之词呢?”

    “殿下,焉知账册不是汤犯为了脱罪作伪?”

    李令仪往后挪了几寸,半靠在椅背上。心里暗自寻思,看来这汤禧已经沦为弃子,无人保他了。

    其实这借口找的有点蠢。

    显然薛琮也这么觉得,闻言他面带惊愕的望向霍宏,皱着眉嘴唇嗫嚅,似是想说什么,但权衡过后终究不发一语。

    他的神情李令仪无暇顾及,这一幕却落在了高翊的眸中。

    李令仪看着不远处的霍宏眼神幽深,意味深长的道:“霍大人可见过那载有盐税以及基本盐价的账册了没有?”

    霍宏略一踌躇,解释道:“……昨日退了堂账册与其他证物被钱侍郎严密封存了起来,臣不曾得见。”

    “那就难怪了。”

    李令仪端着茶碗轻啜了几口,抬头向他望去,霍宏正一脸疑惑的等待下文。

    “你可知那账册所录盐引为十万六千张,这十万六千张盐引上可实实在在盖着你们盐运衙门的大印呢!请问霍大人,这也是作伪吗?”

    李令仪语气如柔缓的春风,却刮红了霍宏那张脸。

    出局不利,碰了个软钉子,霍宏眼神慌乱环视周围。

    对于他求助的目光,众人纷纷眼神闪躲,并不理会他。

    而他原本慷慨激昂的盐运衙门同僚,此刻个个如鹌鹑一般,缩着头一言不发。

    看到这一幕李令仪只想笑,还道盐运使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几个草包!

    整个杭府地界上的官员,只有薛琮不闪不避,但面对他求助的目光,薛琮并不曾施以援手,只是冷眼旁观。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话:“臣……臣……”

    结巴了半天,到底说不下去,余下狡辩化为了一声长叹。

    共事多年,他在此刻也成了如汤禧一般的棋子,一时悲凉酸涩,能言善辩如他竟然也会失语。

    “霍大人,我再问你,你自认为清白否?”

    “……臣自然清白。”

    其实这问题就只有一个答案,毕竟在东窗事发之前谁也不可能自曝。

    李令仪非常满意的颔首,“霍大人既然清白,就无需惧怕检抄。如若事实证明霍大人你,及盐运衙门的诸卿都是清白之身,卿等自然可以弹劾他,如此玩忽职守皇上自然饶他不得!”

    “行了,”李令仪看向门外,说了这许久的话,天色仍旧蒙昧,“若无他事诸位回去歇着吧。”

    “是,臣等告退。”

    待一干人影消失干净时,李令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头看向身后的高翊茶茶等人:“待会儿没人来了吧?”

    这里不是皇宫,她身份在这里摆着,自然不可能去给任何人请安拜年。方才那一波人之后,整个杭州府有资格向她请安的也就三法司的三位及高翊的那位哥哥了。

    不待他们回答,李令仪就自顾自的道:“待会儿要还有人来,劳烦高大人替我招呼了。我去补觉去了。”

    说着便上了楼梯,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她扶着栏杆回首道:“哦对了,裴少卿既然也在杭州府,这大年下的小裴大人理应前去拜年。还有高大人,你兄长这一趟专为你来的,你也该去看看。我这里有何千户守着就行了,不必担忧。”

    李令仪用不容辩驳的态度将他们打发了,顺便还请他们转告三法司与高洵,不必来给她拜年。

    待人走尽,茶茶服侍她重新躺下后,李令仪附在茶茶耳边安排了几句,末了问道:“明白了吗?”

    茶茶应了句明白之后,便退了出去。

    等整个杭州驿陷入寂静时,李令仪才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黑甜一觉,直到午时过后才幽幽醒来。

    屋内寂静无声,李令仪从床上坐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才起床。

    梳洗穿戴后走出屋门,雨已经停了,吸一口湿冷新鲜的空气,站在高处往下看,整个驿馆小院经过雨水的洗涤色彩幽深鲜亮。

    摸摸了饿瘪的肚子,抬步往楼下走。

    “公主!”

    李令仪再度看向楼下,不知何时茶茶进了门,看到她正兴奋的向她挥手。

    “怎么样?”

    “公主等一等,奴婢这就上去。”

    随后拔腿便跑,“咚咚”楼梯声响后,茶茶的身影出现在廊道拐角处。

    李令仪顾不得祭五脏庙,拉着茶茶走进了屋内,“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或许刚起过马的缘故,茶茶整张笑脸红扑扑的,鼻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李令仪抬手,自然的替她擦拭。

    “没事,奴婢自己来。”

    茶茶三下五除二抹净了汗渍,续接前话道:“得了公主吩咐后,奴婢一大早便去了城隍庙,生等着城门开了才出的城。”

    “我问了老乞丐,尤其是杭州府衙,奴婢问的尤为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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