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邙山

    竹林内

    男子青色长衫,端坐于林内的石凳上,阖目温神,他在等一个人。

    “来了。”

    那人淡淡开口,竹海寂寂,一阵清风从远处荡来,林木清气里,是他相熟的味道。

    风里浮光,光影渐渐成形,那人面上含笑,拂袖涤荡棋盘上的尘埃:

    “幻真,来一局。”

    幻真是他的字,这么多年,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记住了。

    “不了。”柳怀肆兴致缺缺,眼里有些失落。

    宁婴温然笑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夜里你领我去瞧瞧。”

    “子规,三年修炼,金丹已成,道号可取了?”

    “你既唤了我子规,还问我道号可取了,难不成你拜月堂的事还没我这道号重要?”

    宁婴笑着望着眼前静的出奇的柳怀肆。

    “怎么了?可是逍遥有什么异动?”

    柳怀肆紧抿着唇:“她来了。”

    “她?”宁婴笑着问了问,有些不明白,望向柳怀肆那竖起的眉头,那张脸蹬时冷了下来:“你带那孩子来的?”

    “嗯。”

    柳怀肆的肯定,让宁婴脑袋轰隆一声的炸开,识海之内,无数个虚影兜兜转转,一遍又一遍的诘问真身:

    她来了?……她还是入了此途?……太极大陆……难道大淘术下的预言是真的?……不!不!我才是世间灾难的源头……我……

    “拜莲花峰姚子娴座下,四弟子。”

    原本笑晏晏的宁婴木在那里,看着棋盘中的天元星出了神:

    “柳长宁,你信大淘术吗?”

    大淘术,大淘术,大浪淘沙。

    他还记得入门时师父告诉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大淘术下的天机预言,到底几分真假!

    “或许可信。”柳怀肆眉间踌躇。

    暮色四合,林气森然,林子里一时没了声。

    他记起师父坐化前的最后一卦,算的是他:

    “老七,堪避……红尘,修自然之道。”

    他,谨记在心,从不敢忘。

    “或许我们都错了,阿婴。”柳怀肆苦笑,不敢去看对坐的宁婴。

    “以归。”

    “嗯?”

    “以归——我的道号!”宁婴的那双眼睛一闪的晶亮,眼里从未有过的渴望,柳怀肆有些看不清。

    “柳长宁,你说自然之道才为大道,那大淘术下的预言我不信!就算这辈子不得善终,我亦要做我自己。”

    柳怀肆认识了二十年的那个人,在眼前,模糊起来。

    莲花峰,荷举院前

    女子一手捧着书,一手握着剑,一招一式比划的,没个样子!

    “哎—”

    长剑垂在身侧,月隐长叹了口气,将一书一剑直接扔到一边的石桌上。

    院中,虚影飘飘,根本看不清,那一味暴走的影子,至少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落定到凳子上。

    月隐喘着粗气,坐在凳子上,看着桌子上的书和剑,仰天长啸。

    她与这长虹剑诀的对峙,已经持续十来天了,每天四个时辰,搞到现在第一招都没学全乎。

    “废物,真是个废物……”

    月隐趴在桌上,腹内一口气虚。原本想着今晚花上一夜的功夫抱个佛脚,或许能将这第一招舞出个模样来,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直起身来,看着已巡过半程的月亮,忧心忡忡。

    “明日去外历练,免不得拖累兰芷。”

    “嗯?”一道神识掸过,羽毛挠痒痒似的,月隐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

    目光退回了离得不远的另个院子:“大师兄又回来了?”

    十天前

    黄海京也没想到,拜师礼后,自己随口客气的那一句:“有困难找师兄!”竟被月隐当了真。

    他那只忙活派中杂事的师父,自那件事一出,忙逍遥内部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得空来教导这个新来的小师妹。

    所以他这个小师妹自住进荷举院开始,一缠就缠了他四天,连着四天,起早摸晚,从修行到剑诀,从六艺到灵兽,从四门七族到诡秘异闻,无所不问,没有一个不好奇。

    硬是把他回派闲养的七天假期变成了六个时辰不带休息的亲子大课堂。

    黄海京站在原地,叉腰指着自己冷笑道:“喂,我是谁?”

    眼前的丫头,粉腮乌鬓,一双眼有些呆呆的:“大师兄。”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不是你……”黄海京愣了愣,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有些心软:

    “我明天就走了,不懂的就去找师父。”

    “明天?明天就走吗?”

    “嗯,明天,明天你就别过来了。”黄海京甩甩手,将月隐推了出去,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明天就走。

    “他娘的,盒子呢?”黄海京在屋子里到处捯饬,一遍翻一边骂。

    “大师兄,你回来了吗?”

    门外的一道声音,吓的他头皮发麻,那手翻腾在半空,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大师兄?”

    月隐见房内没回应,又试探的喊了声。

    还是没人应,心中一紧,长剑出鞘,一步一步,试探的向房门走去。

    “干嘛!”

    屋门大敞,黄海京拦在门前,却发现月隐那刀尖指在眉间。

    丫头讪讪笑笑,将剑归鞘,笑的开心:“大师兄,你真的回来了!”

    “嗯,怎么了?”

    “我正好有不懂想问问师兄……”月隐说着,一边将剑夹到胳肢窝下,一边翻着册子。

    “哎哎哎——师兄累了,歇歇,歇歇,明天,明天你再来问!”

    看着自家大师兄慌不择路,奔进了屋内。

    翻着书的月隐凌乱在风里。

    次日,野邙山脚

    “疯子,你那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别吵吵,别吵吵。”兰芷本来等的心里就有几分烦躁,被那汉子一催,火一下子噌上来:

    “等着!”

    “什么朋友!敢让俺大锤等这么长时间,吃金子长大的?”

    “哼,少废话,想进我的队,就给老娘等着。”

    月隐躲在角落里,熬了好一会儿,还没见那兰芷那帮人动身,反倒吵起来了,这时候若说不去,更不像话了,只好硬着头皮,向兰芷走去。

    “阿月!”兰芷老远就认出了她,朝她招手。

    那一行四人,站在原地,看着原处走来的女子,从头到脚的黑。

    “这都能认出来!”她这身装备可是为了野炼做了小半个月的准备,面上的乌纱面具遮住了大半个脸。就连漏出的鼻孔和嘴,也只是为了呼吸方便些。

    “晦气!”白冠男子面色阴冷,朝地上唾了口唾沫。

    “脸上还罩个黑,防谁呢!”说话的是个半大的孩子,背上的阔刀至少六尺,比他自个儿还高。

    只那先前暴躁的汉子,心里笑嘻嘻的看着远边来人,嘴上漏了心里话:“这腰好。”

    兰芷听了转身狠狠瞪了大锤一眼,那汉子竟然挠着头,别过脸去。

    “兰芷。”月隐上前喊了一声。

    “来!”兰芷将月隐拉到身边:

    “这莽汉,体修,拳头又快又恨。”

    “叫大锤就成。”

    “这个大刀王五,比我还小,算起来十四岁。”

    “王鹜,王鹜!能不能把名字记准了!”王鹜没好气瞅了眼兰芷,再看向月隐,却发现她手中空空:

    “你兵器呢?”

    “在这儿!”月隐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

    王鹜看那储物袋古怪,心里也有几分好奇:“拿出来看看。”

    “哦。”月隐说着手中催动灵力,下一刻手中长剑慢慢成形,水色白。

    “剑修?”王鹜鼻间嗤了嗤:“俗不可耐!真以为自己能成柳长宁?”

    月隐听了,愣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兰芷看着那孩子生气的样子竟哈哈笑起来,拉着月隐去认最后一个人:

    “这个是……”

    “张纬。”

    兰芷话在嘴边被人截了,那白面书生面上的阴沉,让月隐有些不大舒服。

    “诸位叫我阿月就好了。”

    张纬、王鹜在前,月隐兰芷并肩,大锤倒颇有些风度的垫后,五人便以这样的队形向野邙山上去。

    “剑修不好吗?”

    “王五嘴快,你别介意。他爱刀,自然觉得剑不好。”

    “奥。”月隐点了点头,嫌着手中的剑累赘,便收到袋中。

    几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山腰,月隐看着彩光阵阵,有些发呆。

    橙、赤、紫、玄四阵,通向野邙山不同的地方。橙境最安全,玄境最险。

    “去哪儿?”

    “赤境吧。”

    “赤境?你郁疯子吃起虾米来了。”那白冠男子冷笑。

    “听说,赤境最近出胡狼,我想那狼王身上应该有些宝贝。”

    兰芷看向月隐,月隐什么也不知道

    兰芷决定的,不会错。

    她只点了点头。

    “行!”

    “听疯子的。”

    那王鹜与大锤都应了,白冠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几人入得红光,消失不见。

    而紧跟其后的,又有两队人。

    真是心诚福至,兰芷心里骂了娘。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长长血红色的舌头,涎三尺长。

    兰芷咬牙,掏出一对长短剑,找着月隐后,立刻挡了上去。

    “你莫乱动。”

    “嗯。”说实话,这场面她第一次见,心里是有些慌的,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将心中的那一点害怕表现出来,反而比旁人更加镇静的站在原地。

    一行五人,她是最高深的那个。

    除了她,旁人的刀拳剑都横在跟前,心里冒着冷汗,偏她两手空空。

    随着一声狼嚎,千万声呼应,四方震颤,龇咧的狼嘴里,獠牙尖长,末端泛着寒光,整个野邙山尽是这百头嗜血胡狼的狼嚎。

    “上树!”

    月隐看了看身后,那树确实够高,脚底聚足了灵气,一只手刚摸到兰芷的腰,却差点被兰芷一个应激反应打中。

    兰芷气的笑了:“小呆子,自己上去!”

    说话间,那狼爪已伸到跟前,兰芷一左弓步刺,穿了那狼头。

    月隐心叹好快的剑,脚下一晃,一个纵跃便上了树。

    她剑不行,脚下功夫比谁都不差。

    那白冠男子眼神阴冷瞥了一眼,月隐心中有些奇怪。胡狼一只接着一只,密密麻麻的往前扑,兰芷长短剑左右开弓,一剑一匹。

    杀起来,月隐都有些不认识了。

    那一边三人,自也没闲着,大锤拳重,王鹜刀力强劲,那张纬身法差些,可手中梅镖用得活了一般,打着转的嵌入了狼的鼻梁。

    月隐站在树上,长叹口气,血杀竟让她心中生起几分怜悯。

    四人身周,胡狼环伺,倒地一头,又扑跟上四五头,她站的高,望的远,黑压压的一片。

    “兰芷,杀不尽!远处还有许多。”

    月隐一边说着,一边手中幻出几张黄纸,

    剑法不行,符箓管够!

    那王鹜刀重,耍起来单敌易对,群狼难守,挥了半柱香,步法已有些飘忽了,出刀也有些吃力,那身后一狼,曈光一闪,四脚凌空,利爪直逼王鹜后颈。

    月隐心中一慌,手中灵力一泄,一道风气竟然化实,中了那狼头,掀翻了狼身。

    王鹜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子仍是蹲守在树上,手中握着一沓黄符,见他来望,扶着树杈傻笑了笑,配着那黑纱面具,怪异的让他心中生冷。

    女子出手极快,那黄符一出,火色灼眼,蹬时就将他围了起来。

    “卧槽,你这火符至少三阶。”

    那树上女子对着几人的傻眼,尴尬笑笑举起手中黄纸,摇了摇:

    “符多!”

    说话间,便飞逐几张,四阶品火符围成的火圈将胡狼烧的哀嚎,几人火圈中的狼几下被斩的干净,火圈外的胡狼红了眼,却怕着火圈不敢上前。

    见众人与群狼隔开,月隐手中符招,纷纷撒了出去,火光雷光遍地,群狼一会儿就蔫了大半,剩下的也远远的不敢上前了。

    殊不知,那狼群之中,一匹老狼,眉心一绺赤色毛,脚下的功夫轻得众人根本没有察觉。

    自火符出,便暗暗绕后,避过空地。

    那火圈既成,月隐瞧下面还算看的明白,火圈之内瞧上面却还要经过烟熏火气,就连兰芷也没察觉那匹绕后的老狼。

    老狼摸到身后的高地,远间那一棵树上的人类,一纸落地,戕害了它多少子孙。

    龇咧的狼嘴里,尖长的獠牙像人一样咬出来恨意,四只利爪凌空一跃,向树上的人扑咬过去。

    月隐只觉汗毛一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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