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

    “扔下去!扔下去!”言和厅里叫得最大声的就是陈和田。

    随之而来的是之前那个带着黑色斗笠的男人,一刀砍断自己的左手,血溅红了言和厅的东墙。

    一群人骇看那变异的男人,疯了一样的扑腾,却没人敢上前。

    尤寅阳这边打得歇着了,人群中有人大喊:“这事可是发生在你翼船之上,陈码主你不会不管吧?”

    那陈和田一听这话,一个脑袋两个大

    “管管管,管他娘的,老子是码主,管码头的,这档子破事又要老子来收拾?”

    话里的尖刻,听得船上的船员心里都不舒服。生怕毒素沾染的,逃了一部分出去,言和厅空了一部分。

    剩下的人只贴着西墙墙边,看着张牙舞爪的变异男人。

    此时外面进来一个身材健壮,胡子拉碴,皮肤黝黑的男人,一看就是终年在外奔波的。

    “赵船主,你可算是露面了。”

    本来收钱一事,陈和田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只鸭子,心里就有不平在,这下被人点了名,一腔怨气直接转移到赵岩飞的身上。

    赵岩飞根本不睬那陈和田,一双眼只放在那变异人身上。

    男人粗黑的大掌,变出一撮沙砾,沙砾里插着一面紫色的小旗。

    “都退后些。”赵船主的声音与那外貌并不相符,声带有些薄,大概是许久没开口,还带些沙哑。

    一边围观的也不是什么傻子,听得这话,一个个与西墙越发亲近了。

    只见赵岩飞将手中那一撮沙砾,由灵力引抛,正好将那变异的男子围在那薄薄的一层沙圈之中,由催动灵力引那阵旗,悬于男子头顶,那变异的男人便始终离不开那脚下的三寸围场了。

    尤寅阳息事心不宁,路银楼左一个右一个把两个大麻烦拽回了船舱。

    “阁下可有什么办法。”赵岩飞走到地上盘坐着的男人身前,开口恭敬。

    宁婴在一群看客里最突兀,他诸事不关心,一双眼只放在了怀中的丫头身上。

    “无法。”两个字的冷漠并没有给问话人最基本的尊重。

    可那赵岩飞不卑不亢,言语间没有半分不敬的意思:“玉沾子从阁下手中出,阁下想想,应当是有些办法的。”

    玉沾子,是灵幻城代城主银扇的信物,有此信物的人和灵幻城多少都有着不可说的关系。

    银纱一步上前,心里有些不快,一个个的不认得少城主令,只认得那玉沾子

    “或许我该有些办法。”

    女孩的话说得干脆,一下子就吸引了赵岩飞目光。

    银纱懒得去回应,为了自己少城主的颜面,硬着头皮硬凑上去。

    在那变异男人身侧左三圈,右三圈地走了个过场,这才有些动作。

    众人只见这个紫色纱裙的貌美女修,手中唤出一个火折子状的东西,起手点燃,那折子便冒着幽幽的绿火,香气随着火的燃烧,在整个言和厅蔓延开来。

    银纱举着折子,来到沙阵前,将手中的折子与禁制凑得极近。那变异的人本是没有反应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只见杀阵中的变异人慢慢静了下来,四肢也停止了躁动,用下巴去找那火折子的方向。

    变异的男人凑到跟前,凑到不能再近,与女子手中的折子只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禁制。

    众人也能看出这年轻女子还是紧张的,连带着手中的折子都有些颤。

    银纱屏息凝神等待的猜测果然成了真,只是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引着折子,围绕着沙阵的禁制慢慢移动,果然那变异的男人依然用下巴去找这折子,银纱就这样引着男人,贴着禁制绕了两圈。

    银纱有些大胆地说:“赵船主,可愿信我。”

    “但求吩咐。”赵岩飞回答得干脆。

    “将这沙阵禁制,解开,我将这毒人引到甲板上,到时候还需借你们的力,好将他处理了。”

    “解开?”

    尽管在场一众人都看见了银纱控制着毒人的场面,但是对放出这颗定时炸弹还是心有余悸的。

    “真的要解开,又怎么保证这毒人能够安分?”

    “就是,一旦出事,坑害的可是一船的性命。”

    赵岩飞站在原地,思考半刻:

    “诸位可有高见,若无?在下这里倒有两个方法,其一是劳烦诸位定时更换法阵,控制这毒人,等到了下一个驿站再想办法。另一个就是依这位仙子所言,将这毒人引到甲板上,倒时候海域茫茫,处理起来方便,只要一位热心道友助我一臂之力便可?”

    这话一出,整个厅的沉默。

    无论哪个都有风险,一个扬汤止沸,一个釜底抽薪。

    “我这里有一套移动阵法,只是运转阵法恐怕需要有人引续灵力。”

    厅中一声音冷冷,众人将目光放到柳怀肆身上。

    逍遥果真是大族,移动阵法可遇不可求,寻常的六级阵师根本摸不到这移动阵法的门槛,更别说制作了。

    “多谢柳真人献宝。”赵岩飞言辞恳切。

    “诸位意下如何?”

    本来沉默的言和厅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

    “我来。”

    此起彼伏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尴尬。

    “生人变异非比寻常,这尸毒很可能跟随着血液,唾沫传播,一旦中间有一点差错,只怕整个船都要遭殃。”

    阵法开始前,举着折子的银纱特意向众人强调,生怕那接续灵力布阵的人中有人多了一个心思,引得一船众真的归于这食人海中。

    随着阵法起身,柳怀肆需时刻驻守母阵,而银纱举着折子更是分不得半刻的神。

    宁婴起身,离得与那一干人等又远了些,食人海的海上灵力稀薄的,他什么都无能为力。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女子的眉骨,轻轻掸过她的鬓发。

    像十几年前一样。

    他有些后悔,后悔同柳怀肆商量,后悔答应柳怀肆要将她送到人间,或许从那刻起,把她留在这修真界中,凭借她的天资,早就该有了护佑自己的能力,也不会被这十几年间成长起的毒蛇死死地扼住命脉。

    她什么都不知,却要时时经历生死。

    “阿月—”

    那一声,断在宁婴心间,恍然间那林子里的香好像已在一呼一吸之间。

    还有“命铃”!

    宁婴猛然记起那莲花中的女婴,脖子上带着的那颗铃铛。

    “铃铛!铃铛!”

    宁婴慌乱地去摸自己的胸口。

    在他的胸口有一粒朱砂色的痣,那颗痣正是月隐的命铃物化。

    那沉睡的铃铛受到感召,不停地将回应化作铃音,在宁婴的识海中一边又一遍地响起。

    坐在地上的男人,面色很是痛苦焦急,他紧攥着的拳头,放不出一点灵力。

    灵力耗竭的他取不出那颗铃铛,那铃音一层又一层,在他的识海只能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而原本已经归于平寂的月隐,看见眼前慢慢投射出的一点点白光,慢慢膨胀,陡然照亮她的周身,好像风中有很细碎的人声?

    是阿爷吗?

    不,不是。

    是个女人,或许该说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女人嘴里的话很碎,很轻,断断续续,她想不出那一字句跟她有什么关联,只是那白光一直照亮她,风也一直在吹,女人的话也一直在耳边。

    宁婴冷静了下来,将身上的布一道一道地扯下来,绑在一起,甩出去。

    “能帮我捡一下那块布条吗?”

    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对这话有些疑问,但看着那个大哥哥精疲力尽的样子,还有大哥哥怀中那个气息虚弱的姐姐。

    他还是没有问出为什么,阿爷阿娘都去续阵了,让他在厅内老实呆着,他只是帮着一个哥哥捡东西,并没有不老实。

    小男孩从座位上起来,将地上的布条拾起来,看了两眼,布条上的图案有些奇怪。

    “哥哥,给!”

    宁婴的手接触到那破烂布条的时候,法阵起效了。

    小男孩一瞬间感觉自己体内的什么在被抽离,他意识到那布条的古怪,可是甩又甩不开。

    不行了!已经要到极限了!

    小男孩的双腿打颤,额角发汗,那一瞬间,宁婴一个甩袖,将那男孩甩到了厅的中央。

    厅内剩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原本伸出脑袋想要探看的目光,全都聚到了那中央的小男孩身上。

    涓涓细流注胸口,那心口红色一点的朱砂慢慢凝化成实物。

    船内外的,整个空间的气息开始改变,一瞬间言和厅的所有茶盏,灯火都在震颤,隐隐的物鸣拉回了众人的目光,他们四处探看着这个发生异变的空间。

    甲板上的诸人,也因陡然生变的气息和百物的物鸣而手足无措。

    这是!

    柳怀肆一下子就猜中了。

    “小心!”

    左手维持着母阵,右手打住的一道灵光拖住了那维持子阵人的胳膊。

    赵岩飞见状,立即收回目光,回身扶住了银纱手中颤抖的折子。

    将这个怪物送入海中只有一步之遥了,持阵的,引折子的,准备一击将毒人击入海中的,都不想放弃。

    可一些看客和舱内休息的人一下子涌蹿到各处,他们想要找到这危险之源。

    言和厅内

    小男孩浑身像被抽干一样,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向那个墙角的大哥哥。

    却发现坐在原处的大哥哥早就不是先前的模样,那是另一张,完完全全陌生的脸。

    宁婴自然能感受到这命铃一出,整个空间的异动,只是他并不在乎,他手中握住的一团光亮,慢慢贴近怀中的女子的心口,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不能阻止这灵物的渴望。

    月隐隐约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

    紧接着一阵有一阵,

    白色的空间内慢慢闪烁着,惊异的,青色的光,光一豆一豆,从远处飞过来,飞进她的身体里,占领着她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月隐想拍散那光,可想动也动不了,只任由着这青色的灵光将她的整个世界同化,她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她好像能看见眼前的空气变成一个一个很微小的颗粒,那颗粒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她的呼吸也越来来越慢,就在窒息的临界点,她听见很平静的一道声音在她耳边蔓延

    平静地无限蔓延。

    可空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最后的最后,她又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喊着两个字

    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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