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

    谭宗明什么时候来的,沈恬也不晓得。

    但此刻温暖阳光下,对方见到她,原本倦念的神色一扫阴郁,像是点了天边星辰的光亮,眼角眉梢带了些关切,声音一如既往温润:“无意间听到的。累了吧。”

    慕的,沈恬心上一闷。这人本是她们世界的过客,却看了场无聊的把戏。但他没想到谭宗明走过来,问她累不累。

    她一路自己走来,背着心思久了,竟有人忽然接过她的重任,像是知晓她的一切,能共情到她此刻的心思。

    一瞬间好的,令她润了眼眶。

    谭宗明见那丫头吸吸鼻子,心里不自觉叹了口气。站在她身旁:“生意没了可以再做,身体垮了可就亏了。走吧,带你去吃饭。”

    谭宗明不紧不慢领着沈恬走着,沈恬终于回神:“谭先生,谢谢您。”

    她明白,谭宗明不用这样的。碍于情面也好,修养气度也罢,不用如此的。

    “不是说好,同包奕凡一样喊我老谭嘛。”谭宗明倒是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他有意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只希望这姑娘能稍稍恢复些神色。

    他有些见不得,沈恬这样。

    沈恬愣愣的,刚有些发红的鼻子染上耳尖,连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那天吃饭时的玩笑话,就算临别她也没好意思喊对方老谭。

    谭宗明宽容笑笑,瞧着对方瘦弱肩膀:“你这样,我可也要再喊你沈小姐了。”

    沈恬连忙摇头,又有些急切似的:“老谭,说实话,总能让我想到我爸单位收发室的谭大爷。”

    脱口而出后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了,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谭宗明摇摇头,像是在容忍她的孩子气,也跟着笑了。

    随后他抬抬眉眼,神色微微清明:

    “那便喊谭宗明吧。无人之时,可以喊的。”

    他就这样三两句,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疾步朝楼里走去。沈恬因他的话有些愣神,呆呆地跟在后面。

    傍晚办理好出院手续,谭宗明送沈恬回家,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几天的任务。依旧把车停在路旁,送小姑娘进了小区。

    沈恬脚步慢吞吞,谭宗明想笑这姑娘有心思,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放慢了脚步:“一起走走?”

    “谭,宗明,谢谢你,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这次也是。”许久,沈恬终于开口,第一声谭先生却是在谭宗明飘来的目光中,硬生生转了个弯。

    谭宗明受用的笑笑:“不用谢的,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做。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抽空陪我去吃几次饭。”他心里明白,这姑娘独立惯了,这会定是觉得欠了他一个多大人情,说的也是极为自然。

    沈恬望了望他:“噢,好。”

    “再者,包奕凡不也帮我了嘛。”他为对方宽心,也更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提到包奕凡,沈恬倏然想起这人下午发了一条心情极好的朋友圈。

    她不禁笑了笑,却又带着些忧虑。不自觉叹了口气,望了眼谭宗明:“我想和你聊聊包奕凡和何总的事。”

    月色清冷,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说话那天,月光也是轻柔的洒在椅背上,窥听两个失意人互相求教。

    说来好笑,这两人都不是沉溺其间的人,却诸事费心。一个风月场里打过滚,却只明白了人性凉薄,一个懵懵懂懂,却己对情爱退避三舍。两个人磕磕绊绊,倒是在一起说了不少感情的事。

    谭宗明把自己对包奕凡的看法如述说出,他倒是认为对方这次是认真的。沈恬第一次向谭宗明聊了他们的过去,彼此推心置腹聊了许久。

    最终,这丫头叹了口气:“小时候读过太多北欧漫画,被定格的刻板印象太过浪漫。也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不太相信感情。

    你说感情的事,真的那么麻烦嘛?”沈恬将这个一直闷在心底的疑问,不知觉抛了出来。

    “也没有,还是要看人的。”谭宗明许久终于应答,温润的声音像石子投进湖水,泛起了一丝涟漪:“遇上合适的人,便很简单。”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他哪来的立场,说这样的话。怕是安迪来说,都比他有说服力。

    沈恬却是没意识到,沉沉叹口气:“我总以为,感情无关年龄,身份地位。遇见一个人就是遇见了,贫穷也好,富裕也好。至少爱着的是那个人,不是附加条件。感觉对了哪怕只有一次就好。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沈恬沮丧的看看周围,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他们在走着,也幸好,无人可见她的羞涩。

    她将所有心事和盘托出,做足了要被对方嘲笑教育的准备。是否她真的太天真,她想要个答案。

    谭宗明一句“是”,如鲠在喉,他又怎能轻易说出口。幼稚的人何止沈恬一个,直到现在,他谭宗明也同样还是这样想的。

    他求的,不就是爱一个人,无关阶级地位,只要那个人念着他的好,投他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沈恬索性豁出去了,接着道:“我从小在国外上学,都是女校。后面大学遇到了包奕凡,他待我如兄长,我知道他是因为包父包母喜欢我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是沈恬而喜欢我。喜欢一个人真的那么难嘛。”

    又岂是她一个人失望。谭宗明觉得,刚刚梗在喉咙里的那根刺,似乎是终于穿破,搅得喉咙苦涩,心尖滴血。

    他这些年在别人看来的片叶不沾身,还不就是,想遇到一个只拿他当“谭宗明”看,又忘了他“谭宗明”身份的人他这番近乎于可笑的执念,无人敢说。也无人可说。

    而今沈恬全然托出,他终于站定,像是终于敢审视内心:“不难。”

    他说的坚定,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想到的些许沙哑,却平添了让人信服的力量:“我相信你会遇到一个人,让你觉得感情虽然复杂但依然可以简单。我想这个人会将沈恬这两个字视若珍宝。”

    他如此希冀,希望沈恬能遇见这么一个人,也希望自己能得偿所愿。

    她们要的,从来都很简单。但太简单,以致别人都不信,生生错过。但还好,他还信她。

    而沈恬因谭宗明突然的话,脸上泛起红晕,在柔和月色中对着谭宗明轻轻点头,笑容笃定又羞涩。

    “你也会的,谭宗明。”她轻轻开口,声音清甜又信心十足。

    愿有朝一日,他们得偿夙愿。或早或晚,都甘之如饴。

    谭宗明也不明白,他怎么如此轻易就将沈恬视为了朋友。

    那晚他们亦只是聊了些感情的事。一个初入尘世,一个女伴无数。但真聊起来,竟是意外放松。

    他们因为阴差阳错相识。沈恬对他,无刻意讨好,更无委曲求全。从误解到了解再到信任。

    如今全然将他当作前辈,当事业的高峰,有些尊敬,也有因为谭宗明刻意的放低姿态而脱口而出的问题。

    谭宗明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因为沈恬见过真正的自己,他愿意把她当成一个难得遇见的朋友。这个朋友虽然年纪小,但干净,浮华名利场少有的干净。果敢独立清透,像在校园时初见的安迪。

    他不常将人视为朋友。做他谭宗明的朋友,意味着多了很多便利,意味着将被奉为座上宾。当然这些,沈恬都是没意识到的。或是意识到,也极力避开的。

    他亲近那姑娘,就是因为那姑娘的通透。他见过不少自诩干净的人,却未有人像沈恬这样,素净自然,还浑然不知。可太通透,又令他有些烦闷。

    谭宗明猛然间变成了一个长辈,亦师亦友。对方信任他,又懂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总是关系刚进一步,又不甚察觉的倒退两步。何况真被人当成一个普通人看待,又令谭宗明无所适从。急于想逃回自己寄居蟹的外壳。

    他这一颗心许多年未曾全然托付,他比谁都要真诚,但也比谁都怕受伤。只是多一个朋友,就令他辗转反侧。

    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朋友。清醒时都要提防身边人处处窥探,随时做好被人捅刀的准备。

    他们高处不胜寒,多一个朋友,也意味着多了一份危险。其他姑娘贪恋的是谭宗明的地位财富,明知如此他也无可奈何。谭宗明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无人牵挂,于是转头落入声色犬马。

    沈恬当然是不明白这些的。

    她念着的是谭宗明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她将任何一个亲近的人都视为朋友。进而,在工作中时常身陷囹圄,她虽前途未卜,还四面楚歌。财富不多,但把谁视为朋友都是一片春心托杜鹃。连不熟悉的安迪,她都怕对方吃亏。

    直到他追出去,看在沈恬蹲在树下,才定了神。

    那姑娘是孤寂?是淡漠?清冷的面容染上了忧愁。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红的,诉说着委屈,让人下意识就想问问出了什么事。谭宗明想,此刻沈恬无论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他大概都不会拒绝。

    他看着那姑娘,以从未有过的眼光,见那姑娘站在树下,柔和的面孔和细腻的神情,见到他时,微微一愣随即更像是动容般的眼里闪了光亮。

    那一瞬间谭宗明觉得,他也是有关心的人了。这条线不再系在他虚无缥缈的想象里,而是真真切切系在另一个人手上。

    当真出现了另一个人,让他开始觉得生活的新鲜有趣。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有点快,但甘之如饴。

新书推荐: 双人成行 [火影]晨熙 最强特级背后灵助我十年之期龙王回归 松田是白月光呀 [综武侠]在江湖送外卖 诡异横行,我也不做人啦【无限流】 她在废土世界上学 渣了白月光师尊三世以后 被恋爱脑附身后 同时穿进四本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