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点钟左右，车子缓缓驶到欢乐颂小区门口。俩姑娘在进入市区时就醒来了，有的没的闲聊着，谭宗明偶尔说两句，为她们解闷。

    有邱莹莹的陪伴，话语也渐渐熟络起来，不像之前那么拘谨。

    谭宗明眼里瞧着，心里松口气。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放松，他想那姑娘能同他平等说说话，不要一口一个谭先生，总将他放到了高不可攀的位置。

    邱莹莹下车同两人告别时，好巧不巧的碰到樊胜美和关雎尔从外面夜宵回来。

    关雎尔看见驶去的车牌，惯性的推推眼镜，思索着，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安迪姐公司的车。

    邱莹莹嘻嘻哈哈的挎着樊姐脖子，同她讲着几个小时前参加的小宴会。关雎尔小步跟紧追了上来，拍了拍小蚯蚓，佯装好气道：“哼，你这小恋爱脑，还记得回来呀！这都快一星期了，才看见你人影。”

    邱莹莹一下子靠倒在关雎尔怀里，撒娇的解释道：“关关，我这不是最近忙吗，而且我小姑子受伤住院了，我得照顾她。”

    樊姐关心道：“她怎么了？”

    “出车祸了，谢天谢地好在人没事。而且恬恬怕我和沈括担心，都没告诉我们，我俩自己根据线索找到的。照猫画虎，在沈括的影响下，我觉得我现在都快成半个刑警了。”邱莹莹又莫名的膨胀起来了，很是可爱。

    樊胜美戳了戳她额头，好笑的看着她：“你就吹吧你。”

    关雎尔眨了眨眼，装作不甚在意的打探道：“莹莹，刚谁送你回来的？我怎么看着那豪车很眼熟啊。”

    樊胜美也想起来似的惊呼道：“对呀，我都看直了，巴博斯G900呀，国内一共才几台？我们家小蚯蚓直飞冲天啦！”

    “飞什么呀？又不是我自己的，那是借了我小姑子的光，搭了谭总的车。”

    邱莹莹的无心回答，一下子戳中了关雎尔的内心，忙问道：“谭总？是谭宗明吗？安迪姐的那个上司？”

    “对，就是他。我真没想到，这样的顶级大佬私底下还挺和善，而且还长成那样，根本不像三十来岁的人。”话音刚落，又一次被樊姐戳中额头，愤愤道：“小蚯蚓，你这话有歧视我们三十加人群的意思啊。”

    “我错了，我不是那意思，樊姐你别多想。”哈哈两姑娘追逐打闹着，并未察觉到一旁关雎尔的心思。

    邱莹莹下车后，车内像是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正巧，沈恬电话响来一条微信，是沈括发来的，她低下头查看：“小鬼，莹莹刚说到了，你现在和那男人在车上？”

    沈恬也不知为什么，被哥哥这么一问倏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他们坦坦荡荡，自己一直把对方当前辈，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快速编辑一条回道：“哥你这话说的奇奇怪怪！”

    嗖——

    又传来一条：“哪里奇怪了？我可提醒你，那男人看你眼神不对，分秒不离，快黏在你身上了。小姑娘家家的离那种老男人远点（一个擦汗的表情）。”

    沈恬绷不住笑意，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谭宗明，又怕对方发现似的即刻收回神色。

    “你是不是把长的比你帅的都统称为——’老男人‘”

    “呵——谁能帅过我。不叫他老东西不错了。”当“老东西”这三个字映入眼帘，沈恬实在受不住了，偏过头，皓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别笑出声来。

    搞得谭宗明一脸疑惑，这是同谁发消息呢？有那么高兴吗？手指不自觉敲打着方向盘，他都没发觉醋意悄然萌生。

    “自恋狂！从小到大都这样，幼稚鬼！”沈恬回怼着。

    “不说没用的。小鬼，你别跟我演，什么工作啊，就你那演技，我一眼就看穿了。跟你说，你才回来多久，我这个刑警在海市呆多久了，你知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大鳄的花边新闻有多少，这么跟你比喻吧，能从咱家排到法国。咱们小门小户，人家隐世顶豪，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别到时候吃亏，怪你哥没提醒你。”

    看着沈括发来的长篇大论，沈恬无奈的揉了揉额头，这都哪跟哪呀？！她和谭宗明什么关系，她自己最清楚。

    相处以来沈恬清楚，谭宗明比普通商人多了点温和，这种温和是他难得展露，也是唯一落在平凡世界里的。不知道为什么，沈恬觉得，谭宗明有意收敛自己的温和，他好似害怕别人看见他柔软的一面，但他也比任何人都盼望有人见到他这份真挚。

    矛盾的结合体。

    她敬重谭宗明，无关谭宗明的身份。但也因为他是谭宗明，有些事早就只止于此。

    正因如此，她心思通透，更不会青睐对方，所以，当谭宗明想交她这个普通朋友时，她也不多想，不会让彼此别扭，让对方难堪。

    “哥你想多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有。”她无比坚定的敲着键盘，发送过去。

    “最好是！到家发个信息。忙了。”

    沈恬回了一个邱莹莹比ok的表情包。

    “放过我女朋友吧！”沈括汗颜。

    这句话也像似再给自己敲了个警钟，望着窗外华灯初上霓虹璀璨，沈恬心情莫名舒朗。

    谭宗明不明白小姑娘此刻在想什么，女儿家的心事他也不好问，他想融入对方生活，想知道对方的一点一滴，可有些事急不来。

    “谭先生，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吧，明天下班我请您吃大餐。”小姑娘声音不大。

    谭宗明看着沈恬，小心的等着他的回应，忽然笑了，他发现只要对方在他面前，他便没了任何脾气。

    在看着那姑娘时不自觉流露出宠溺的目光：“好。手臂的伤不能耽误，我明天接你先去复诊，再吃饭。”相比那家私立医院，谭宗明更相信他认识的医生。

    沈恬不甚自在的委推道：“不用了，已经没什么事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听我的。”男人嗓音低沉温和，再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像是赋了一种魔力，不容置喙的口气里带着份踏实的安全感。叫人无法拒绝。

    小姑娘软软的点了点头。

    车子停到小区门口，沈恬准备下车时，却怎么也解不开安全带，越着急越打不开，小姑娘轻咬着下唇着急的摆弄着，又一方面装作若无其事。

    谭宗明好笑的看着她，打声招呼后绅士的探过去帮忙。

    瞬息，两人贴的很近，加之车内封闭空间的点缀，气氛异常暧昧。

    车停在灯下，光源偏向沈恬方向。

    看得清她双颊渐渐浮上粉红，细白天鹅颈在侧头的瞬间，皮下纤细软骨浮现，支撑出利落而分明的线条。

    谭宗明咽了下喉咙，滚烫的气息不期而至，落在沈恬的耳廓上，有种好像同他耳鬓厮磨的错觉。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好了”。

    沈恬不等一刻的跳下车，一阵风一样跑进了小区。

    可她不知道，留在车里的男人，此刻怎般抓心挠肝。那一瞬间，谭宗明全身紧绷，明明对方很正常的动作，在他眼里却是格外缠人。

    他都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忍耐力，只是一碰上沈恬眼底温柔，什么都忘了，他不敢妄动，他怕吓着小姑娘，更怕吓着自己。

    谭宗明摇摇头，长叹口气，

    是该回去冲个冷水澡了。

    沈恬一口气跑到家门口，边喘着气边翻找包里的钥匙，没注意几米外正站着一高大男人。

    “回来了？”

    久违的磁性低音炮落入耳里，沈恬翻出钥匙的手定在半空，双眼瞪圆与他四目相对，反应有些迟钝。

    “你…怎么在这？”

    几月未见的前男友，突然跑她家来，沈恬好奇的看着他。

    许是院落外的灯光昏暗，裹挟着此刻暗逸的气氛，包奕凡并没有以往的嬉皮笑脸，相反脸色很沉，像是不快，

    “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无论是前男女朋友关系，还是眼下局势，她都没理由向他解释这个问题，有些事得懂避嫌。况且，包名藤做的这件事，她也没脾气好到这么快就忘了。

    “你大半夜在这，就问我这个？！”沈恬呵了声，没搭理他，走过去开大门。

    她本以为包奕凡是来替他包家跟自己道歉的，没想到这人火气比她还大，简直不可理喻。

    “项目策划书写的跟情书一样！你跟那个罗新城什么关系！！”包奕凡呵啧的质问道。

    沈恬火气瞬间燃爆，一个转身将包狠狠的摔在对方身上。

    “你信不信就凭你刚刚那句话，高胜能让你们上海分部分崩离析。包奕凡，抄袭就抄袭了，别像个傻子一样到处乱喊！”

    男人心口的火烧到沸点，一把扯下领带摔在地上，大声呵厉道：“我tm在你那就永远是这个印象！！沈恬，你以为你自己多有能力，当初不是我包家去托关系你能进得了高胜！”

    此话一脱口，沈恬愣住了，原来之前公司里传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这件事她其实早就听过，也不怪宋意那样想自己。

    沉寂许久，沈恬淡淡的仰靠在门边，抬头望着上空，抱着双臂，半晌没有说话。

    包奕凡深了口气，有些懊恼方才的脱口而出，算了，说就说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今晚怎么了。今早听到老爷子要见彭凡的消息，他便想着沈恬是不是也快回来了。本是路过，过来碰碰运气，想看看她，如果状态不错，他就悄悄离开，也不想打扰。

    可直到看见这姑娘一脸女儿羞态的从远处跑来，不知为何，一股火就莫名的窜了出来。

    不受控制的问了最不该问的，说了最不该说的。

    空气中良久沉默，包奕凡沉静下来，脱下西装外套递过去，眼里带着愧疚和歉意。

    沈恬没接，目光从他手上略过。而后，淡声说：“吵热了，不冷！”

    包奕凡尴尬的收了回去，视线往她脸上扫了几眼。看到额头上那块已经在结痂的伤疤，心上一酸，

    “对不起。我刚太冲动了，你别放在心上。”说完，他也无力的同小姑娘并排靠在门边，两人一左一右，

    “这件事我很早就怀疑过，也听说过。我能进到高胜是该谢谢你，但能留下来走到现在，我相信有我的能力。”沈恬平静道，转头看了看包奕凡，

    “对，你说的对。所以，我才觉得那小子配不上你。他不该是你忘不掉过去的退让。至少在我这，你应该值得更好的。身价总该有点，能力要比我强。”

    沈恬蓦然垂眸，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包奕凡看着远处，声音缓缓：“从小时候算的话，好多年了。”

    沈恬不疾不徐道：“这么久。我这几天呆得很无聊，一直在想过去的事。自然也想到你了，想我在英国时候喜欢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包奕凡，你应该知道我的，我跟你谈恋爱不是为了钱。

    在英国读书时，你告诉我，你回国后会依然靠着自己做下去。当时我很高兴，我愿意跟着你，不管有钱没钱，至少我们能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

    后面回国，你的团队解散，你人也变了，我们也分手了。

    你遇到了你真正喜欢的人，我也有我的发展。

    没错，我是从罗新成身上看到过你的影子，想到了你在国外创业初期时为了融资，一日两餐蹭我的饭卡，我们去超市买打折的蔬菜回来给大家包饺子……回忆很多，会有影响，但都过去了。

    所以，你早就没那么大魅力能让我因为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轻而易举的喜欢上另一个人。可笑了。”

    话落，包奕凡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指尖轻捻了猩红的烟头，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抬眸看了看沈恬，

    “此一时彼一时，我家里的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我知道我让你失望过，但我跟其他人不一样。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没有办法。”

    包奕凡声音有点沙哑，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缓，却在寂寥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面庞难掩疲倦。

    他定定的看了小姑娘几秒，缓缓吐出几个字，

    “沈恬，你好好的。”

    随后，他弯下身捡起她的包和自己的领带。

    黑夜中，路边的灯感应后又亮了起来，映出花坛边积下的雨水。

    沈恬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往前送了送他，然后站在大门前目送他上车后转身进了院子。

    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他们那个阶层的不易。或许外面的人羡慕他们出生在罗马，却无人真正了解他们麻木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