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昨天听父亲提起这个相亲的时候他心里有些排斥，但还是给足了对方面子，早上起来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收拾了一番。
将衬衫西裤的商业着装换成了简单的T恤和卫裤，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年轻，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足为过。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相亲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下属。
很快就有服务员来带领他们去自助取餐区取餐。
柏霁起身，迤迤然地跟了过去。
同样起身的还有如遭雷劈的余晴晴。
谁来救救我？
这是余晴晴内心唯一的想法。
为什么相亲对象会是她上司啊！！
之前来这家店吃过几次，因此柏霁熟练地拿完餐之后，回到座位上。
等了良久，却见另外那人迟迟不回来，于是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某个人似乎一直在那里取餐区徘徊，磨磨蹭蹭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是不情不愿的端着餐盘往回走。
联想到这人之前一系列的社恐反应，柏霁轻笑一声，觉得有些好玩。
等到那人终于回来之后，他才拿起放在桌子旁的刀叉，一下一下缓慢地划切着盘中的那块菲力牛排。
嘴里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我记得你是今年毕业的？”
“嗯。”
余晴晴顿了下，随即微微点了下头。
柏霁：“着急结婚？”
余晴晴：“不急。”
柏霁：“家里人催？”
余晴晴：“还好。”
柏霁：“......”
终于，他忍俊不禁地道：“你是机器人么，我问一句你答一下的。”
余晴晴捏紧了手里的刀叉，显然这句话超出了“机器人”能够回答的范畴。
因此连一问一答都做不到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别紧张。”
柏霁看到了她手上的小动作，顿了顿，还是放缓了声音。
“只是单纯吃一顿饭，你就当跟我是第一次见面好了。”
陌生人的话会更紧张。
余晴晴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趁着说话的功夫，柏霁已经将牛排切成了一条一条的，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
随后跟余晴晴桌前还未切的牛排调了个位置。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余晴晴愣了一下，下意识推拒。
“不......我自己来......”
柏霁却笑了一声，比了个“请”的手势，对她说：“试试看，味道还不错。”
余晴晴无法，只能小声说了句“谢谢”，随即拿起叉子沾了点酱，试探着咬了一口。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柏霁手指点了点桌面，问道：“想结婚？”
余晴晴迟疑了一下，摇了下头。
“那就是被家里人安排来的？ ”
话题似乎又绕了回去。
虽然余晴晴是被安排过来应付一下场子的，但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这么想着，于是她点点头。
“那不就是家里在催么。”
柏霁推了下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笑意。
这回余晴晴不说话了，因为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前后矛盾。
大抵是害怕她觉得自己咄咄逼人，柏霁又聊了几句，发现一直都是他在单方面问问题，甚至有点像是在查户口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叹了口气，留给社恐喘息的机会，没再继续说话了。
难得的清静让余晴晴松了口气，她希望柏霁永远也不要说话。
两人在这安静的氛围中维持着一丝诡异的和谐。
良久，吃的差不多了之后，余晴晴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微信里，她妈在15分钟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放下刀叉，她点开了消息。
【妈：晴晴，这是你村头张叔叔家的儿子，今年刚过30，有稳定的工作，长得也精神，挺俊一小伙。】
【妈：妈帮你问过了，他说对你也挺满意的。等今年过年回来，你俩见个面，觉得可以的话就尽快把酒席办了。】
【妈：[图片]】
点开图片的那一刹那，余晴晴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咽喉。
你......你管这叫俊？
照片里的男人清瘦倒是清瘦，就是胡子拉碴的，额前黏腻得贴不知道多久没洗了的头发，眼下的乌青几乎垂到了嘴角。
一眼看去，邋遢得不行。
刚才咽下的那些食物也开始在余晴晴的胃里翻滚。
她蓦地扣下手机，企图将这辣眼睛的画面清空出去。
然而下一秒，却正巧撞进了柏霁眼中。
可能因为今天休息，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发胶将头发梳上去，稀碎的刘海清爽地垂眉前，微微遮挡着他的眉眼。
他的肤色算不上白皙，但却十分细腻，看不见一颗痘痘。
鼻梁高耸，脸廓利落，干净的下巴，好看的嘴唇......
余晴晴觉得，至少也得是这样的长相才能配的上一句俊吧。
柏霁见这人一脸惊魂不定地盯着自己看，愣了一下，旋即手指不自主的摩挲了一下脸颊。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回过神来的余晴晴连连摇头，略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没。”
柏霁看了眼余晴晴前面已经空了的餐盘，估摸着她吃得也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去那边拿了盘餐后甜点和水果过来。
趁这功夫，余晴晴又拿起手机，打算直接将这段聊天记录删掉。
然而才刚拿起手机，就看到她妈又新发来了几条消息。
【妈：如果那个你觉得年纪大了点的话，还有这个，他们家里是做煤厂的，算得上是咱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小时候你俩还一块儿玩过呢，记得不？虽然说前几年去过看守所，但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出来之后我也跟他见了一面，年纪轻轻看起来一表人才的，他说年后就去他爸的煤厂工作，以后估计也是个人物。】
【妈：[图片]】
余晴晴：......
这人她有印象，比她大一届的。
初中的时候天天逃学打架，班主任苦口婆心地管教他，他非但不听，还喊了几个地痞流氓去把那老师打了一顿，好像还挺严重的，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
后面也因为事情闹的太大，被告上了法庭，判了两年。
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问她妈：
【妈，我在你眼里就只能配的上这些人么？】
见她说话这么冲，她妈立即不乐意了，秒回。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难道还能害你不成？这俩人都是咱们村里精挑细选给你选出来的。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说这种话？】
精挑细选就选出来这么几个人。
余晴晴嘲弄地勾起嘴角。
想了想，又发到——
【我说过了妈，我现在不想结婚，你犯不着帮我操心这些。】
她一直都知道，每次两人只要一聊到结婚的事，就从来没有过和谐。
但她也做不到对此避而不谈，倘若后退半步，毁掉的可是她的人生。
果然看到她又说不结婚这种话后，她妈立刻炸了。
【你今年多大了你知道吗，22了！这个年纪还不结婚像话吗？】
【你在外面倒是不嫌丢人，可你妈我在家里啊，那邻里邻外背地里对我们家指指点点的，说你闲话，我这个当妈的能不急吗？】
【我告诉你余晴晴，今年过年之前你赶紧把深圳那边的工作辞了，安心回家结婚生娃。趁着爸妈还有点力气能帮你们带带。】
……
后面还发了什么，余晴晴没再看了。
摁熄灭屏幕之后，她略有些疲惫地闭了下眼睛。
永远是这样。
她们家永远是一言堂。
从来没人听过她的意愿。
就算是她自己的婚姻，也没办法做主。
长这么大以来，她唯一一次做过的叛逆，就是考大学的时候，填了外省。
这些年才总算从她妈那窒息的掌控的爱意中得以喘息。
从农村走到城市，她花了很多很多的力气，事到如今是断然不可能放弃大城市的工作，回去结婚生子的。
然而，她虽然想的决绝，却依旧对未来一片迷茫。
她怕最终抵抗不了她妈，依旧逃不开结婚的命运。
“他妈的。”
——烦躁之意上涌，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这是，谁惹着你了？”
好巧不巧，这句话恰好被端着甜品果盘走过来的柏霁听到了。
后者意外地扬了下眉毛，将手上的餐盘放到余晴晴面前，旋即坐回了座位上。
余晴晴没想到这句发泄的话会被人听到，当下一愣，半晌后，耳朵有些发烫。
柏霁当然没指望这句调侃的话能得到回应，见她沉默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指了指刚拿来的那些甜点，对她说：
“吃点甜的吧，改善改善心情。”
不知怎的，余晴晴看着柏霁，心里不自主地就将这人跟那个初中殴打老师的小混混对比了一番。
当下高下立见。
虽然柏霁这人平时看起来严肃又冷清，但人好像还不错。
至少会在下雨天捎自己一程，好
还会把伞借给自己。
就连这场尴尬的相亲也没有做出什么令她不适的举动……
想着想着，她内心忽然涌上一抹难以言说的冲动。
如果，如果说一定要结婚的话，她宁愿跟眼前的这个人结。
另一边，柏霁伸出修长的双指捏起一颗青提，正要往嘴里放，脑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提示声。
【叮咚——】
【甲方发布了一条诉求。】
诉求？
他眼神一凝，立马意识到那个所谓的甲方终于发布了任务。
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期待，这是他绑定系统之后收到的第一条甲方发布的任务。
秉承着对待工作对待甲方的严谨态度，他相信自己能漂亮地将这个任务完成。
于是，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屏息凝神。
下一秒，就听系统用一种毫无波澜的机器声，一板一眼地总结复述着甲方的诉求。
【跟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