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余晴晴挂完电话后，想到刚才柏霁跟她妈说的话，不由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后天？”柏霁看向她，“都行，我听你的。”
决定权被抛到她手上却并未让她感到开心，反倒是沉默地思索起来。
见她迟迟不说话，柏霁大概也看出了她的迟疑，等了片刻后最终帮她做出决策：
“那我们明天回去吧，听你妈妈的意思很希望你早点回去。”
明天就回？
余晴晴抿了下唇，却没有立即给他回应。
柏霁注视着她的表情，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行了，别苦着个脸的了。算算时间你们也有小半年没见了，是该回去见见，况且......”
他顿了下，紧接着继续道：“早点回去也能早点接他们过来这边多玩几天。”
这个理由说服了她。
余晴晴想，早点接他们过来，这些事情也能早点告一段落，也挺好的。
于是“唔”了一声，同意了柏霁明天回去的这个提议。
二人再度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柏霁率先站起身子，转身朝她伸出了手——
“走吧，趁着还有点时间，去给你家人买点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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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要带余晴晴父母来深圳这件事得到了柏如树跟倪雅娴两人双手的赞成，挂掉柏霁的电话后，倪雅娴开始不断催促柏如树，要他这几天好好筹备筹备，务必要带亲家吃好玩好。
甚至于，当柏霁和余晴晴在开车前往阳林乡的路上时，都还在不停地接到倪雅娴给他们打来的电话。
“晴晴，你爸妈的脚都是多大码数的啊，老柏去给他们买家里的鞋子，不知道该买多大的。”
“哦还有啊，你妈妈喜欢什么颜色啊？拖鞋是买粉色的还是紫色的好？又或者是黑白？”
“晴晴，你爸爸妈妈晚上睡觉前有没有喝红酒或者热牛奶的习惯啊，有没有喝惯的牌子？”
“晴晴......”
终于，柏霁听不下去了，目视前方扬声道：“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要求这么多的，你按照正常的准备就好。”
“还有，医生说让你情绪不要太激动，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忙活了，让我爸去安排。”
“听到没？行了，开车呢，不说了啊，挂了。”
等挂完电话后，他双手握在方向盘上，颇为无奈地道：
“我妈这人呢，特别好客，年轻的时候天天喊朋友来家里玩，一直到现在家里楼上都还有留着几间专门给她朋友串门过夜住的房间。”
“但自从生病之后就一直住在病房里，估计是太久没见人了，给憋坏了，没吓到你吧？”
余晴晴摇摇头，又想起他在开车看不到，于是开口说：“怎么会呢。”
“那就好。”柏霁看了眼导航，变到了最右边的道路上，默默吐槽，“一般人可架不住她的热情。”
“不会啊，我觉得你妈妈很好。”她反驳道。
柏霁眉头一挑，轻哼一声：“看来她把你收买得挺好的。”
然后专心开车，没再说话了。
到阳林乡的时候刚好赶上了午饭，柏霁将昨天买来的礼品放到杂屋里，然后在余仁吆五喝六的招呼下，还没上餐桌就已经跟他喝了一杯了。
“行了，你收着点吧，小柏开了一上午的车，累着呢，别扯着人跟你喝酒了。”
柏霁淡淡一笑，温和地对李艳梅说：“没事的，妈，难得回来一趟，陪爸喝几杯应该的。”
余晴晴跟在后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暗暗感到诧异。
她怎么记得上回来她妈看柏霁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这次回来还护上了？
上下打量了一眼柏霁，心中暗暗腹诽道：连她妈这么难搞的人都搞得定，不愧是柏家大少爷，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几人吃完饭，柏霁在余仁的劝阻声中，到底还是将洗碗的活儿包揽了下来。
余晴晴则主动担起了收拾行李的工作。
将行李箱拖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通后，忽然门被人悄声推开了。
听着老旧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她抬眸，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李艳梅。
“晴晴。”
李艳梅进门的姿势有些奇怪，她双手交叠着护在腹前，眼睛似是警惕地向门外观察，见外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悄声走进来，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妈，怎么了？”
余晴晴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声音里充满了疑问。
李艳梅坐到她身旁，脸上紧张的表情松懈下来，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而是转头跟她聊起了家常：
“晴晴，这段时间你跟小柏处得怎么样啊，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余晴晴蹙了下眉，对李艳梅的问题感到奇怪，“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就好。”
李艳梅点点头，依旧没回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你见过他爸妈了吗，他们对你怎么样？有没有看不起你？”
“没有，他爸妈对我很好。”余晴晴拧起眉头。
“那就好。”
闻言，李艳梅像是松了一口气。
“妈，究竟什么事......”
声音骤然消失，余晴晴愣然地注视着前方，眼神中难以掩饰的震惊。
李艳梅摊开交叠得捧在腹前的双手，就见她的怀中捧着数条金灿灿的首饰和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木盒看上去质感极高，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自己家中的东西。
“这是......”她怔然开口。
李艳梅神经紧张地又回头看了眼门口，再次确认房门是关紧的后，才将这些首饰一股脑地塞到她怀中。
“这是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了，你收好，千万别给你爸发现了。”
余晴晴手忙脚乱地接过她妈仓促递来的金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看到她妈妈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木盒子打开。
一个透明偏白的透明玻璃手镯静静地躺在其中。
“这个镯子可得好好保存着。”
李艳梅小心谨慎地将手镯连同着木盒递给余晴晴，低声给她介绍：“你别看它长得像玻璃，但价值有这个数。”
她给余晴晴比了个手势，余晴晴震惊地瞪大眼睛，在心里个十百千万数了一遍，随即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十万？”
“嘘！你小点声。”李艳梅连忙摆摆手，第三次回头看向门口。
“不止。”
余晴晴脸上的表情彻底懵了，甚至于有些语无伦次道：
“那，你......你哪儿来的这个东西？”
“这是我当年的嫁妆。”李艳梅轻声道，“当年跟你爸结婚后我们重新修过一次房子，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原来房子里。”
提到“嫁妆”“结婚”这件事，她脸上划过一抹忧愁，隐隐还透着些悲哀和余晴晴看不懂的情绪。
“妈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上回你领小柏回家我跟你爸提过嫁妆的事，他竟然说柏家不要我们就不给，但这怎么能行呢！”
“但他要是铁了心的不给我也没办法，这么多年我身上也没多少钱，思来想去也就这些东西还值点钱，你拿着，赶紧放到行李箱里收好，千万别给你爸看到，知道吗？”
她表情越来越严肃，一字一句道：
“尤其是这镯子，前些年差点给他拿去当了买酒喝，我告诉他这是玻璃做的不值几个钱，这才把他忽悠了过去。”
“妈......”
余晴晴怔然地看着她，良久后，又似不解般喃喃问道：“既然这手镯这么值钱，为什么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不去把它卖了？”
“你傻呀，这怎么能当掉呢！”
李艳梅气急地骂了她一声。
将木盒盖了回去，又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塞到她身后的枕头下面后，才像是安心了般对他说道：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特意给你留的，不然像现在这样，你爸不肯出嫁妆，那你怎么办？”
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本来还有几瓶好酒埋在后院里的，结果前几年被你爸不知怎么的找到了，又全拿出来喝掉了。现在也只剩这些了。”
说完，她抬头看着身前自己从小到大尽心尽力拉扯到大的女儿，眼神愧疚又悲悯，声音嘶哑：
“我也没办法了，晴晴，你别怨妈妈。”
“是妈没用，倾尽所有也只能拿出这么点东西给你，是妈对不起你。”
听着李艳梅身上从未出现过的陌生语气，余晴晴怔愣地跟她对视了好久。
她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仔细地看过母亲了。
李艳梅今年也才四十五岁，但头发却花白得不像样。
脸颊上的胶原蛋白也在急剧流失，仿佛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肤贴黏在肉上，被岁月风霜划割出一道道皱纹，最后陷进皮肉里上。
这跟她记忆中那个严厉苛刻、每天清早粗着嗓子喊她上学、在没有考好的时候表情凶狠着用衣架抽她的母亲，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的妈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