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神话是一种隐藏着秘密智慧的密码：智慧藏在寓言中，一旦破解，将揭示整个宇宙的秘密。”

    ——（意大利）乔瓦尼·皮科·德拉·米兰多拉

    序章

    一九三九年，刚刚进入秋季的墨西哥城依然延续着燥热。

    深夜，一钓弯月高悬，邃袤、晦冥的夜空显得幽秘而灵动。

    紧邻查普尔特佩克城堡（注：现墨西哥城查普尔特佩克公园）的密林间，在一座破旧的石屋里，有一位清瘦的高个男子正通过石屋中唯一的一扇靠近屋顶的小窗，举头遥望着穿透林木枝叶依稀可见的弯月。

    从黄昏到深夜，高个男子都站立于窗前，他的身形犹如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先是传来了钥匙打开铁锁的声音，随着一声“吱呀”的叫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位漂亮的女士走进石屋。女士穿着猎装和短靴，使其看上去挺拔而干练，她的腰间系着黑色的宽皮带，宽皮带上别着一把□□和一柄短刀。

    在女士的身后跟着一名强壮的，头戴墨西哥宽沿帽的随从。随从左手提着一盏马灯，右肩挎着一支□□。

    房屋里的霉味让女士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掏出雪白的手巾捂住自己的鼻子。借助马灯的亮光，女士打量着站立于窗前的高个男子的背影。

    男子对身后的动静没有理会，他依然仰着头遥望小窗外的夜空。月光透过树林的枝叶，穿过小窗洒在高个男子的脸上，将高个男子的面颊映照得惨白。

    女士放下手巾，用英语说道：“博士，女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我不希望我们的友谊会因为您的自私而遭到破坏。您知道，我从我的家族中学习过非常多的方法可以让您屈服，但是我不愿意使用那些方法。我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我期待我们依然能够像从前一样，愉快的合作。”

    高个男子缓缓转过身，把目光投向女士。

    女士注意到，高个男子的眼神零乱而空洞，远不是她印象中充满着智慧而炯炯有神的双眸。女士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博士，您听见了我说的话吗？经过这几天的思考，您不至于还不清楚您现在的处境吧？”

    高个男子迟疑着用英语说道：“夫人，在我们之前的合作中，您不是已经实现了您的愿望？”

    “是吗？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您是说，我所得到的那一点点财宝？天了，博士，您不是不知道，我都失去了什么？我所得到的那一点点财宝根本不足以补尝我的所失。不！您用那一点点东西来打发我是不公平的，要知道，我正是听从了您的劝说才来到这里，才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两个儿子，然后您就这样轻易地把我给打发了？您不觉得您的做法丧失了一位绅士最基本的良心？”女士稍微停顿后说道：“告诉我，在我们上次分手之后您的那些令人兴奋的发现吧。”

    高个男子说道：“夫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女士笑了，“博士，您知道吗，欺骗女人是一种罪过，会受到上帝的惩罚。听说您重新返回大森林之后有了惊人的发现？我们完全可以共同享有您的发现。”

    高个男子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他先是像没有听懂女士的话一样发着呆，接着又微皱双眉，嘴唇哆嗦着，似乎在自言自语，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高个男子的神态让人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女士不无担心地看着高个男子。

    破旧的石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女士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流失她显露出越来越多的不安。

    女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随从。

    随从以为女士有什么吩咐，他将手上的马灯向上提了提，以便更清楚地看见女士的态度，以防疏忽了她的暗示。

    就在女士犹豫着是不是有必要采取一些手段对付高个男子时，高个男子却突然用手指向窗户，他以一种神秘地语气说道：“我刚才和乔吉卡特利（注：中美洲阿兹特克神话中的月亮之神）进行了勾通，乔吉卡特利告诉我，泰兹凯特力波卡（注：中美洲阿兹特克神话中的混沌之神，也是阿兹特克神话中的至高神）对这个世界越来越感到失望，你们毫无节制的贪婪、永远不可满足的欲望……一切的一切都让泰兹凯特力波卡感到失望，乔吉卡特利告诉我说，泰兹凯特要摧毁这个世界，让世界重新归之于混沌。”

    就在这时，从森林里传来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高个男子将眼睛瞪得更大了，他高举着手臂说道：“快听，快听，尊敬的夫人，您听见猫头鹰在说话吗？它警告我们，我们的所做所为正在触犯这片土地上的神灵，惩罚随时都会降临。”

    “你在胡说什么，博士？你用不着在这里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有了新的线索，你已经非常接近那个传说。快，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女士的语气已经失去了先前的礼貌。

    高个男子垂下了指向窗外的手臂，他又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继续用散乱的眼光看向女士。

    女士等候了好一会。她见高个男子完全没有再度开口的迹象，便猛得从腰间拔出□□，冲到高个男子面前，用□□顶着高个男子的下颚，尖声叫道：“快，把你在森林里的所有发现都告诉我。”

    高个男子并无惧色，他漠然地斜睨着女士，然后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接着又抖动了一下，他的表情表明他在发笑。

    高个男子先是淡淡地笑，接下来就是大笑，再接下来，他的笑变得不可抑制，高个男子笑出了声音。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的笑声好像要冲破这座石屋，冲破整个查普尔特佩克的密林，冲破墨西哥城静谧的夜空。

    面对顶在自己下颚的□□，高个男子放肆地大笑着。可是，他笑着笑着，眼睛中竟然流出了眼泪。

    高个男子的笑声渐渐地变成了哭声，那哭声和刚才的笑声一样不可抑制，声嘶力竭。

    哭过了，高个男子又转而发笑。他的笑声和哭声交替着从嘴巴里喷涌而出，又混成一体。

    女士举着□□有些不知所措，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高个男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此一刻，他的声音已经让人无法判别出他是在放声狂笑，还是在大声痛哭，他发出的声音是一种既不像笑，也不像哭的嘶嚎。这种声音出现在这样的深夜里，让人不免毛骨悚然。

    女士又退了几步，她转身闪出门外。女士一边如同逃离一般地快步而去，一边对跟在他身后的墨西哥随从大声用西班牙语说道：“他疯了，他彻底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