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倒计时结束。

    绿灯亮起,江续昼像是全身僵住没法踩下油门。

    乔淇岸敲了敲挡风玻璃,他肩膀向前微佝,车辆才慢慢滑行。

    “不回来。”他说。

    乔淇岸:“什么叫不回来,你没联系宠物托运?”

    “没联系。”他重复,“他回不来。皮卡丘死了。”

    乔淇岸呼吸里都灌满了窗外的风。用了很久,才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时候?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她握住安全带。摄入酒精,喉咙干涩的后遗症无限放大,吐息间泛起浓烈的铁锈味:“皮卡丘也是我的狗!”

    沉默。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车子停在路边。江续昼熄火解开安全带,似乎终于长呼出一口气,才从胸腔里荡出,不知是不屑还是嘲讽:“你的狗?不是你自己说的,狗和我,你都不要了。”

    柔和湿热的江风吹响银杏叶,白影子映在柏油路上,被“沙沙”的风拉长挤压。直到载满货物的货运卡车从后方逼近,掠过他们静止的车身,碾碎了路上的苍白斑点,向深不可测黑夜隆隆驶去。

    江续昼淡淡开口:“您多慈悲呢。回棠元先见你朋友、见纪楷言,都没想起来看一眼你的狗。”

    乔淇岸握着安全带没有动。

    “你这样翻旧账有意思吗?”

    “没意思。特别没意思。”

    他抬起左手边的总控,车锁“咔”地弹起。

    “下去。”

    乔淇岸甩上门,银灰车身迫不及待加速离开街区。

    她一时对周围环境有点迷茫,向前走了点,才认出下车的地方就是之前在老城区租的小区门口。江续昼上次来找过她,就理所当然以为她还住这。

    也好。

    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潦倒到需要靠吴轻鸢收留。

    老城离舞团不远,挂了电话,吴轻鸢骑着她的小电瓶车来得很快。

    “前夫哥就是没眼力见儿,怎么给你送这来了。”

    “什么称呼啊。”乔淇岸拉紧头盔,把系绳卡在下巴上,坐在后座搂住她的腰。

    “他是你前夫,他是你哥,他是你的前夫哥。”

    “……”

    乔淇岸咕哝了句“他要是我哥就好了”,来电铃和风声杂乱,吴轻鸢没听到。从包里抽出手机划开,是贺子阶,之前已经打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接吗?”

    吴轻鸢垂眼看着屏幕熄灭,很快又因为新通话亮起。她随手把头盔丢进前筐,接过手机长按关机,“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闹到警察局。”

    “我知道我不算是多好的人。”吴轻鸢说,“我搭讪、穿超短裙,那又怎么样,谁还没选择了。我也有灵魂和自尊,又不是供他们满足变态癖好的死肉。”

    乔淇岸:“他不是女孩。他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但是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九年还是十年?我以为他会站在我们这边。”

    她沉默地搭上吴轻鸢的肩膀,两人挤在昏暗的走廊里,故意去踩对方的影子。

    “那你们以后还——”乔淇岸顿了顿。想到挺大年纪了,像小学生一样,闹了点不愉快就问“你们还是不是朋友”显得无敌幼稚,改口问:“还和好吗?”

    “谁知道。”吴轻鸢向前跳一步,踩在乔淇岸头的影子上,“快巡演了,回来再说吧。”

    难得能在家休息的几天,每晚敷着面膜通宵,集中听吴轻鸢给她恶补舞团内部八卦。不光讲她知道的,连听说的、猜测的都一股脑全告诉乔淇岸。到巡演日刚送她上动车,乔淇岸打算回家补觉,Zoe就打电话来,说出了天大的事,着急叫她赶紧回咖啡厅。

    音为Music第一次面对现场观众的出色表现,叶珈莉的团队发了通告,要加开一场见面会答谢粉丝。

    他们当然是不屑于像塘梶剧团一样偷偷摸摸。

    借着卖专辑的借口宣传综艺,号召粉丝投票太低劣了。

    像叶珈莉这样的当红流量,本来就有代言品牌见面会行程。团队也早在微博投票征集过,定下了要和粉丝握手拍合照,一起吃蛋糕喝奶茶,抽奖送小礼物。只是非常碰巧地,在经纪人的调节下,抽奖地点定在了荀彻的咖啡厅。

    这个咖啡厅刚好也被鳞翅剧团征用来拍综艺。

    剧团成员那天也刚好会去帮忙发小蛋糕。

    这不叫作弊,只是匪夷所思的天意。

    介于上一次Zoe说出了天大的事,只是叶珈莉来排练穿了件绿外套。然后节目组的话筒架当着她的面掉下来,拍摄延迟了十分钟,Zoe就硬说是因为在剧场里穿邪恶的绿色,招来了厄运。

    于是乔淇岸回去换了套衣服,慢悠悠到咖啡厅。

    几天过去了,再见面,江续昼正板着脸磨他的后槽牙,随时准备骂人的模样。乔淇岸找个安静地方,坐下吃她路上买的吐司。

    “蛋糕谁送的?”

    团员默默坐在圆桌旁边不敢说话。Zoe捅了捅乔淇岸,她反而挪远了点,把没吃完的吐司撕成小块,洒在门口的花盆旁边,等小鸟飞过来吃早餐。

    无非是前几天吵了两句,他的脾气没发彻底,就借着工作故意在这里没事找事,明知故问。

    分明他带叶珈莉的助理来布置现场,都看见她帮着荀彻烤蛋糕了。

    颀长的影子强势挡住她眼前的阳光,惊飞了盘旋着正要落下的小麻雀。

    乔淇岸拍拍干净裤子上掉的面包屑,站起来皱眉看他:“大清早的,你闹觉呢?”

    江续昼:“我问你蛋糕谁送来的?”

    乔淇岸:“恁爹。”

    江续昼右臂一伸,卡着她的肩扯到装饰好的餐桌旁边。

    “有什么想狡辩的吗?”

    经过一晚上,蛋糕盒像是被几吨重的巨人不小心一屁股坐上去,为了销毁证据给顺手摇散了。每个包装盒盒面都受了巨大重击,压得里面的蛋糕坯七零八落,凹下去粘在盒子底部。精心裱花画了小蝴蝶的奶油也歪向一边。

    乔淇岸:“先申明一下,我烤好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江续昼:“那他怎么从三维变二维的?”

    他打开电脑插上数据线查监控。

    清晰地看到一个戴兜帽的黑衣人,昨天半夜两点多从后门溜进店里,打开冰箱边吃边糟蹋,对着小蛋糕盒子轮着番蹂//躏挤压。然后从柜台下拖出要送给粉丝手幅和抽奖礼物的箱子,趴在地上画什么。

    容槿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众人对黑衣人把手幅人脸涂黑,在赞助商logo上画王八的行为表示无语。

    对这个来爆揍小蛋糕的兜帽黑衣人,乔淇岸做出大胆的假设:“许长安?”

    江续昼恨恨道:“不然还有谁半夜不睡觉来捶小蛋糕。”

    乔淇岸:“现在怎么办?”

    江续昼学她说了句:“现在怎么办?”

    “取消啊,还能怎么办。”他突然冲着乔淇岸发作,“你也是,东西往冰箱一放就走,怎么不知道看着点。”

    “大哥,半夜两点,大牲口都该睡了。”

    江续昼:“所以你也要睡?”

    乔淇岸:?

    他推开地上一堆废物,换了张笑脸出去打电话给赞助商解释,乔淇岸听了开头几句,觉得这是她见过对谄媚逢迎这两个词最好的诠释。

    这些东西搞成这样肯定送不出手,江续昼调出登记今天参与活动的粉丝名单,给剧团每人分了任务,挨个打电话过去解释安抚。

    早上出来,乔淇岸放下电话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靠在椅背上转动僵硬的脖子,从盒子里拿起扁扁小蛋糕咬了一口。

    虽然毁容了,但是味道没变。

    一个身材高大的微胖男人推开门,像是不确定走没走对地方,头伸进来左右看。

    乔淇岸吓得一激灵。

    从椅子上弹起来,手点着粉丝名单找被遗漏的电话。

    “你好?”微胖男人手插在口袋里,拘谨地走到前台,“请问珈莉在吗?”

    乔淇岸:“不好意思,今天见面会取消了。”

    “不是参加见面会。”男人说,“我是珈莉的朋友。”

    对着男人没有胡须的圆脸看不太出年纪,似乎看出乔淇岸犹豫,他主动拿出手机,找出合照给她看。

    确实是他和叶珈莉。

    脸贴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相册向后滑了几张都是合影,乔淇岸想放大细看,他把手机抽回来锁屏。

    乔淇岸自知失礼:“她回公司了,有点事情要处理。”

    其实是被江续昼带去给赞助爸爸道歉了。

    “是吗?”男人有些疑惑,“可是我们说好在这见面。”

    “在这?”

    她也不知道叶珈莉还会不会回来,这里似乎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做了。

    乔淇岸给男人拿了饼干和咖啡,让他进店里来等。

    他穿了件很长很大的棉衣,虽然是冬天,以棠元当下的温度也显得有些古怪,何况室内还开了空调。想问要不要帮他挂起来,男人戴着耳机,不方便打扰的样子。

    Zoe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容槿已经把没用的手幅收回箱子。几人瓜分了还算完整的蛋糕,多留出一份让Zoe带去医院给司小川。

    看着她们叫车离开,男人还没走。

    乔淇岸大声扫地,清空垃圾箱,想让他自觉点明白她要锁门了。把几箱没用的手幅拖到门口等早晨垃圾车来收走,做好这些回来,男人果然不见了。

    她满意地搬了梯子拆横幅,店里的橘猫坐在她身后不远处大声叫。

    前几天去看过兽医,这只小猪咪被勒令减肥。

    一天只吃了三顿饭,看他们分蛋糕已经按耐不住,窜到桌子上使劲扒拉她,哭诉猫有多饿。

    乔淇岸:“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喂你。”

    猫还在叫。

    一声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在无人微凉的夜晚显得凄厉而妖异。

    “乔淇岸。”有人叫她。

    转过身,微胖男人去而复返,须发浅淡的脸几乎贴到她身上。她心里发慌,扶着梯子想要逃跑,被男人大力捏住手腕。

    “你去死吧。”

    卡在梯脚的横木被踢松,无色透明的液体朝她脸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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