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轿车驶近，漆美滢全然不在乎，站在行车道上散着头发，状如疯癫地大笑拍车玻璃。

    司机不得不疾驰变道，长按喇叭警示，摇下窗户骂了一句对她竖起中指。

    “你听见了吗？”她伸开手拦在江续昼车前面，“你护着那个贱人的时候，她跟付总在床上缠绵呢！付总早就看上她了！”

    江续昼摇下玻璃，平静道：“那付总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才，眼光就是好。”

    乔淇岸也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干了什么让漆美滢能这么这么讨厌她，毁人名声的瞎话张嘴就来。

    她用力隔着窗户瞪她。

    但是肚子真的很疼，坐在这就虚脱地头晕，汗水顺着鬓角发丝落下，她回头好像看见窗外有好多张脸来回晃。

    江续昼偶然侧目扫了她一眼，好笑地伸手捏她脸：“干嘛卖萌？”

    乔淇岸：“我不是在……”

    拉倒吧。

    她向后放倒开了加热的座椅休息。

    漆美滢彻底失去理智，站在车流里歇斯底里尖叫：“江续昼！你被她骗了你不知道吗，你就是个冤大头！”

    “少关心我吧，自己都要被记者围堵了，还不赶紧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洗把脸缩着。”

    他发动车子，没再管前面有人，踩油门顶着她的腿往前开了点。

    漆美滢看着疯，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惜命。

    怕对方更疯真的开车撞她，赶紧退开几步，阿斯顿马丁找到空隙疾驰离去。

    天色渐晚，光秃秃的快速路隔离带里，出现红色发亮的中国结装饰，路过窗口快速一闪，消失在视野里。中国结喜庆的红色灯光逐渐密集，驶入市区，汇入车流速度下来。

    乔淇岸偏头去看，江续昼含了块梅子糖，把右腮顶的圆圆的。车载广播里刚好放到刺猬乐队的歌，他调高音量，跟着节奏在方向盘上打拍子。

    他一路没说什么话，她忍不住了：“你不问吗？”

    江续昼乐了：“都陪睡了还得来workshop面试，这总裁缺心眼儿吗。”

    说的也是。

    霸道总裁他们又不是不认识，也不是由着漆美滢想造谣就造谣的。

    像大家都熟的小纪总。

    他确实缺心眼儿。

    乔淇岸实在没力气再动脑子，昏昏沉沉闭上眼睛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门响，接着身子下一空，落进宽阔安心的怀抱里。她想看看周围，手脚陷在柔软的羽绒被里，实在醒不过来。

    再睁眼，江续昼还坐在她床边，画板支撑在她的枕头边。

    屋里拉着窗帘隔开城市繁杂的光亮，只留盏夜灯，从灯罩里透出细碎的暖黄色星光。

    江续昼在画画，没发现她醒来。

    光线太暗，他鼻尖几乎贴在素描纸上，铅笔头快速掉下碳屑排布出她熟睡的样子。他的画风格外好认，笔下人物都带着种特有的柔和光泽，她的脸和发丝被盛放的花朵环绕。

    乔淇岸把铅笔头从他手里抽出来。

    看见江续昼被吓了一跳，她笑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是累得似乎连肺收缩的力气都没有：“鸡汤你喝了吗？好喝吗？”

    他眉心收紧，有些烦躁道：“不舒服还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不做饭了。”

    “是外卖呀。”她窝在被子里眨眨眼，“楼下新开的那家卖各种汤的店。”

    江续昼放下素描本，手伸进被子里捏她：“好啊你，老子辛辛苦苦工作，你就订外卖糊弄我。”

    他太了解哪里会让乔淇岸忍不住笑，体温加上暖宝宝被子里滚烫，手伸进来凉意碰到腰上，除了痒还不自觉发颤。她抓住他的手，江续昼不挣脱，顺势十指相扣，骨节嵌入掌心，密实地包裹着她的手。

    这样很好。她想。

    朦胧中困意再次袭来，乔淇岸朝他的体温靠拢。

    感觉到江续昼犹豫站起来又坐下，不敢动作太过。终于，他俯身，唇印在她的额头。

    蝶翼扇动划过心脏下端，未驻足，已振翅飞入黑暗。

    “聪明姑娘。”他轻声说。

    莫扎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凑在一个房间，趁半夜没人赶他，跳上床窝在她腿边，枕着她的肚子睡了一夜。

    乔淇岸是被鸟叫吵醒的。

    坐起来已然天光大亮，晨起的太阳照进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留下一长条明亮刺眼的细线。

    狗狗不见了。

    还没时间训练他去卫生间上厕所，太久不遛狗，莫扎特憋不住肯定会把地板弄脏。她跳起来踩着拖鞋跑出去，进门厅正好江续昼开门回来。

    两相对视

    他手里牵的狗摇起尾巴冲她吠。

    江续昼神情淡淡，低头换鞋：“看什么，没见过帅哥牵帅狗。”

    乔淇岸：“你不是说再帮我遛狗你就是狗吗？”

    江续昼：“我没说过这话。”

    “说过的。”

    就在宠物店。

    江续昼听了脸色更冷，沉默着，走到她面前。

    逼人的威势从头顶压下来，想起他昨天在塔台上几乎要杀人的样子，乔淇岸有点想逃。下巴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抬高，他弯腰，呼吸里还残留着冷冽的薄荷烟草味。

    鼻尖贴近，他拉开她的手，把牵引绳拍进去，似突然泄了口气，有气无力发出声：“汪。”

    乔淇岸：“……”

    到底谁教他这么用脸的。

    江续昼把买来的早餐放进盘子里摆上餐桌。乔淇岸跟进厨房再跟出来，连插手端个盘子的空隙都没有：“你把我的活都干了我干啥？”

    “你下个月别再肚子疼我就谢谢你了。”

    “不好保证。”

    乔淇岸划开手机。

    起床有点迟，鳞翅群里的消息已经炸锅了。

    她把有点碍事的馄饨推远，江续昼执着地把勺子放回她手里，抓着她的手贴在冒热气的汤碗上。

    乔淇岸惊叫了声，甩手指捏住耳垂，把手机热搜放在他面前：“你真的让他们发公告退赛了？”

    刚上班，音为Music的公告就出来了。

    内容跟他说的一个字都没差

    江续昼撇开眼，咬下口鸡蛋不在意道：“我看起来像在跟她开玩笑吗？”

    不像。

    但是互联网的速度着实惊人，公告出来不过几个小时，她认识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

    有句话江续昼确实没说错，戏剧圈真的很小很小，演员编剧来来回回无外乎就那么几个人。陆望入行时间长，知道好多八卦，对漆美滢感慨颇多。

    她说，塘梶剧团为了这次综艺，特意新签进团不少有实力的演员和幕后。

    如果是像乔淇岸剧团都是她的，当编导自然没人说什么。但是比起那些更有资历的前辈，漆美滢这个应酬结交得来的编导实在不太体面。

    本来就有人抱怨了，她还仗着和主理人的关系，一个劲儿欺负新人。

    现在出事拖累全团，以前的同事自然没好脸色。

    已经有一个实习团员在网上实名指证，死亡主题用的根本不是原本准备的编曲。是漆美滢自己搞丢了文件，来不及重写就直接挪用他的作品，改了个署名报上去。

    刚才黑鹰也发了新声明。

    塘梶剧团已经暂时从workshop入选名单里剔除，需要他们重新上报剧本，证明原创性。

    乔淇岸按灭屏幕，抬眼看他。

    网上吵翻天了，操纵一切的人倒漠不关心，翻他新买的艺术观察杂志。

    “会不会做的有点太过了？”

    “确实太过分了。”江续昼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居然忘了推她，让她自己走楼梯下来了。”

    “不是。”

    乔淇岸按住他要翻页的杂志，抽过来，扔远。

    莫扎特追着书页冲出去。

    “你不知道，漆美滢就是个疯子。”

    江续昼没书可看了，才抬起眼皮，唇角一撩笑起来：“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

    乔淇岸喊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收了声，拳头朝他胸口捶：“老仆人还指望你发生活费。”

    她假装很忙，低头避开玩味笑着看她的目光去摸手机，接起电话。

    陆望忙着扯八卦，忘说正事了：“黑鹰要我们交个财务预算。类似剧本针对什么观众群体、一场预计多少人、布景有没有特殊材料、大概花多少钱，杂七杂八报个数字上去。”

    乔淇岸：“啥？”

    陆望提醒：“用Excel打个表，有公式自动算。”

    乔淇岸：“啥？”

    江续昼把杂志捡回来，一翻封皮啪啦掉下来。

    他卷起书页在狗屁股上拍了一下，坐回原位，实在气不过，拿纸筒在乔淇岸屁股上也拍了一下：“乔大主理人连Excel都不会用？”

    她一个学舞蹈的，初中以后文化课都没怎么好好上过。

    突然要做这种东西，还今晚就交，黑鹰有趁人之危欺负艺术生的嫌疑。

    江续昼挠鼻子，拖腔带调“哦”了声：“这么急，要是有人能教教你就好了，是吧？”

    乔淇岸被指点，思路突然开阔：“你好聪明啊！”

    他赞许地点点头。

    乔淇岸：“月儿肯定会。”

    江续昼：“……”

    他踢开椅子站起来，一扬手，湿乎乎的杂志飞进她怀里，头也不回进了书房关上门。

    不明白他扑朔迷离的脾气。

    她在网上找了个教程，点开空白的工作表，看鼠标箭头在空格上转圈圈。刚才的场景也跟着转了几个弯，才终于反应过来。

    是江续昼想教她。

    男人真费事，直说不就完了。

    洗了盘樱桃端进书房。

    都过去快半个小时了，江续昼的不高兴还全堆在脸上，白她一眼，电脑上放的比赛直播都没停。

    乔淇岸赔着笑脸，抓起水灵灵的红樱桃喂到他嘴边。

    “现在想起来求我了。”一次塞的有点多，他含进去，直了直脖子艰难地说，“整天月儿月儿，你就知道月儿。”

    半蹲在书桌旁边，江续昼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紧紧盯着屏幕里满场乱飞的运动员。膝盖酸疼在体内叫嚣，她也不耐烦了，拍桌子提高音量：“你到底帮不帮我？”

    他向后靠着椅背，故意把直播音量开得更响：“小姐，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那你想要什么？”

    江续昼闻言暂停。

    椅子转向她，长腿交叠，露出他没安好心打算拿捏世界前，脸上惯常戏谑而恶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