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杀

    天将黑未黑,寒风把最后一丝云卷尽,东边浮现出一轮月影,夕阳行将就木,焕发出片刻肃杀血色。

    魏不绝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血色残光穿透斗笠下的黑纱,照进黑纱后的眼睛里,反射出寒冰似的碎光。

    山头临着密林,林中无一丝绿意,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林边围攻众人手持各色武器,林外人迹罕至,衰草长至腰际。

    魏不绝身旁一丝枯草随风倾斜,被一捧灼血彻底按倒在地。

    与他抵背而立的槐影受了伤。

    “槐影!”竹月退至二人身边,把槐影拉到身后。

    重重刀光剑影加身,二人互相推拉,要把对方护到身后。

    魏不绝凝滞片刻,翻飞十指,目不可及的一颗柏树被烈风扯破,柏叶化作绿光瞬息旋飞至这处,绿光铺天盖地而来,围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绿光缠上他们的脖颈,魏不绝手指收紧,霎时绿刃向中间收紧,碗口大的血花朵朵迸溅。

    近处几人的身体向前半步,头颅落在地上,脖子上血液喷溅起丈高,嘭一声倒地,发出令人发寒的嘶嘶声。

    竹月在前,被鲜血淋了半身,他和槐影均僵了一瞬。

    自魏不绝十五岁闯荡中原武林,虽打遍中原无敌手,但他向来克制,无论对手逼得如何,他总不会下死手。

    眼下却用了如此手段,瞬间枭首十数人。

    槐影和竹月震惊,前来围杀他们的众人早已骇得浑身僵硬,无法前进一步。

    “我不欲赶尽杀绝,诸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斗笠下,少年的声音清冽,冷厉肃杀。

    十数人的鲜血从脖子里流尽,衰草被血泼过,倒伏在地,与下方黑色土壤粘连,散发出浓重腥气。

    黄龙门门主黄岛萌生退意,他侧前方的江无涯还镇定。

    “魏不绝,你杀我门人,今日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这里!”

    魏不绝冷哼一声。

    三日前这武威堂和黄龙门突然扬言他杀了他们的门人,要找他复仇,可魏不绝在中原混迹两年,杀过的人屈指可数,即便还有债主,也绝不是这两派的人。

    他们几乎倾巢出动,从遥远的剑南道一路追到上京郊外,不即不离,引得他来到这绿色罕见的枯黄之地才动手。

    只因他们知晓孤霞山木神四象满庭芳无人可敌,但死穴便在于只能化生叶为刃,青黄不接的北地寒天最是适合围杀他。

    魏不绝本不打算大开杀戒,但槐影和竹月受伤,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金鳞司的隐士追踪他们多日,但如今你死我活的境地下,谁还管他金鳞司的破规矩!

    眼看魏不绝不争辩,江无涯料想他心智不俗,手下近百人均被滚落的头颅镇住,他眼珠急转,再要拖延时间,只能他亲自动手了。

    “玉香,黑藏,跟我一起,杀了魏不绝!”江无涯大呼,提剑跃过人群,落在魏不绝面前。

    魏不绝站如青松,不动如山,绿光再次自东边旋飞而来,江无涯闪避,玉香和黑藏不退缩,两人剑气护体朝他刺来一剑,魏不绝身形极快,朝天跃去,借着绿叶于空中翻飞,落在他们身后,绿叶未停,朝着玉香和黑藏面目刺去。

    两人全力抵挡,黑藏的剑被摧断,头颅落地,玉香好些,他挡下大半,绿光朝他的双眼一闪,他的身形猛滞,汩汩血流自他双眼冒出。

    只这一招,黑藏身首异处,玉香双眼被废,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这方山头。

    闻者胆寒。

    黄岛见状立刻领着自己人转身溃逃。四方严密的包围豁开一条口子。

    江无涯的自己人也不敢再进半步,眼看围杀功亏一篑,江无涯终于见到东边远处起了一缕炊烟。

    “他无计可施了,都给我上,伤魏不绝者,赏白金!”江无涯大喊,止住了手下人逃跑的步伐。

    他则联合另外两位分堂主,赤金和雪银再次朝三人扑过去。

    魏不绝也看到了那方袅袅白烟,他知道那是什么,江无涯早已焚尽此处绿树,方才那棵隔得远,他艰难调动,不想这一棵也被他的人烧了。

    魏不绝已经感觉到,没有绿树可用。

    “少主,你先走。”竹月开口,他料想不敌,该知难而退。

    黄岛撤开的口子大敞,此时认输,安然逃遁绰绰有余,可魏不绝自入中原以来,未尝败绩,他才十七岁,江湖上无人不知,他是少年天才,是要超越其父的天下第一高手。

    来围杀他的这些没一个是他的对手,腌臜老头领着乌合之众,要破灭他的不败神话,简直痴心妄想。

    魏不绝少年意气狂发,他没有多犹豫,双手合在身前,细长十指莹白若玉,翻飞出几个手诀,澎湃烈风吹起他的衣摆,垂至腰际的发带被风向天空拉扯而去。

    “万木春!”人群里有人惶恐惊呼。

    周边枯草颤动,江无涯骇得脸色煞白,几乎想转身逃命之时,颤动停滞,魏不绝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倒在地。

    “少主!”槐影竹月扑到他身边。

    “走。”槐影一触上他的手腕便知,他强行突破木神四象万木春,功力全没了。

    趁江无涯等人惊惧未散,包围溃不成军,槐影背着魏不绝朝北边逃去。

    “追!”江无涯下令追杀,接着亲自去追回黄岛。黄岛面如菜色,他先前哪里想得到杀一个黄毛小儿如此费力。

    他摆手欲走:“我的人死得不少,追不起了。”

    “怕什么?万木春岂是那么好练成的,魏天行也是死过一回才练得,那魏不绝猖狂好胜,哪里肯逃,必是功力全失了,正是绝佳的机会,追上去!”

    黄岛不情不愿,还是跟在江无涯之后追上去,一路与魏不绝三人遭遇数次,见他果真连一叶度都没使过,真是功力全失。

    他那两个左右使倒是不俗,抵挡得一路,引得他们愈加靠近上京。

    “还要追?”眼看天黑,上京那方灯火映得天空发黄,黄岛又犹豫了。

    上京是金鳞司总司所在,江湖上无人不忌惮。

    虽然近年来金鳞司行事温和,那几个副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上京坐镇的那个人,即便许久未曾在江湖露面,还是让人想到便胆寒。

    “晏王已经数年不管金鳞司事务,何况今日是他大婚。你要是怕了,走就是。”江无涯道。

    黄岛咬咬牙,为了那人许诺的武功秘笈,决定冒险这一回。

    今日元夕,上京城花灯如昼。

    夜色初上,人声鼎沸,街边梅花锦簇,天刚黑不久,已有小朵焰火在夜空炸开。

    隐士快马进城,直奔回金鳞司,不见晏王和两位副使,才想起今日王爷大婚,他急忙掉头赶往晏王府。

    晏王府外,晏和正将新娘牵下车驾。

    今日他着了一身红色锦袍,宽袍博带,彩线织锦,虽如平日那般神情平淡,唇角平直,但朱红衣袍衬得他面色红润,好歹算染上些喜色。

    新娘一身碧色婚袍,手持翠绿羽扇。

    羽扇遮挡下,晏和只瞥见她的半片额头,他面色无波,执起她的手,将她领上阶。

    门外不远处立着一队人,他们身着黑衣,袖口有金鳞纹饰,个个神情冷肃,与婚礼的氛围格格不入。

    陪嫁的丫鬟和喜娘们觑着晏王神色,皆噤若寒蝉,直到急促马蹄声打破寂静。

    隐士见这诡异的情状,丝毫不觉异常,金鳞卫早已在待命,他也接到有异状即刻来报的命令。

    隐士不直接汇报晏王,滚下马快步奔到金鳞卫中的刘锵身边,还未及说话,阶上晏王停住脚步,转回头来看。

    檐下红色灯光斜洒,覆在晏和半张脸上,他的鼻唇线条如山峰耸峙,眉眼不含情绪,却含着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不敢对视片刻。

    晏和牵着新娘的手看着他,隐士硬着头皮开口:“魏不绝在樵山被围,不敌,似是受了重伤……”

    刘锵皱眉,还未说话,晏和已转身将新娘带入了府里。

    刘锵正要带人先赶去处理,听得门内吴管家说话。

    “王爷,这还有五谷,同牢,合卺结发之礼……王爷!”

    刘锵心下一沉,宋简匆匆跑出来,愤然横他一眼,刘锵明白过来,捶胸顿足跟了进去。

    刚过府门便见晏和略过数道礼节,直接将新娘带入正堂,准备立刻拜堂。

    不多的宾客见状皆瞠目结舌。

    礼官唱到夫妻对拜。晏和朝对面女子下拜,动作流畅,而新娘僵了片刻,待他直起身了才垂首。

    拜堂完毕,晏和掠过她一眼,她的羽扇低了些,他看见对面的人眉头皱着,听得其呼吸混乱。

    “不必等候本王。”晏和无有情绪,朝她说完,大步走出正堂。

    刘锵和宋简迎上来,欲言又止。

    “备马。”朝庄思飞说了,晏和朝澹润居走去。

    看来是真要去了。

    刘锵和宋简比晏和年长一辈,他们早已成家,知道他略过婚仪,又匆匆离开多么不合适,但身为下属又不能相劝。

    宋简几乎想骂刘锵,刘锵一脸痛心疾首,王爷没有怪罪,他早已自责不已。

    庄思飞年纪轻,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知王爷有要事,依言去备马。

    晏和出来时已换了一身黑衣,袖口以锦带束起,来不及重新梳发,顶着朱砂色发带,出府便上马疾奔而去。

    今日青龙大街热闹非凡,人流堵得水泄不通,绕了些路才出得城去。

    十数骑健马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白日里厮杀的荒原边。晏和当先下马带了几人过去。

    密林中的树木枯叶落尽,寒枝密密匝匝向天空伸去,有惊鸟渐次起飞,从山下蔓延至溪边,数人无声无息落在山头一块残破墙体之上。

    面前是白日里魏不绝被围杀的山头。长空无云,月如银盘,洒下如铁般冷冽的寒光。

    借着月光远远可见十来条尸体摆在地上,庄思飞点了火把,才将脚下光景看清楚。

    尸身沾了带血的柏叶,个个身首分离,脖子的切口规整,想是被一击毙命,死得痛快。

    夜风吹拂,腥臭扑面而来,饶是见惯江湖厮杀,众人也不禁掩了掩鼻子。

    另一名隐士悄然落定,打破片刻寂静:“魏不绝跟丢了。”

    “怎么回事?”刘锵皱眉问。

    “武威堂下午在淮池镇挑衅,魏不绝赶到,他们佯败,将其引入圈套,早先便把此处绿树伐尽而不倒,引得他们进来才烧了。魏不绝好似受了重伤,他的左使背他逃走。右使正与江无涯等人周旋。”隐士回答。

    “他或许进城了,继续寻找。”晏和道。

    “是。”隐士领命而去,消失得无声无息。

    借着月光和火把,晏和又看了一眼魏不绝的简册。

    魏不绝,年十七,天字号甲等高手,魏天行二子,天南孤霞山少主。一年前现身中原,挑战戒问祝诗君,大胜。后挑战中原各大派年轻翘楚,未尝败绩。

    身长六尺,瘦削,精干,斗笠遮面,无人窥见其真面目。身怀木神四象第三境,满庭芳,以一敌百。好胜,不滥杀。

    顾苏两家覆灭后,如今的江湖,天甲高手罕见,金鳞司已经注意他数月。

    半月前,魏天行和顾莞之出西关,不见踪迹,江湖上便蠢蠢欲动。金鳞司密切监控,不知武威堂众人目的,因未犯禁,金鳞司没有介入,近几日才知,他们的目标是魏不绝。

    晏和知晓后,这才开始过问。

    “都有哪些门派?”晏和问。

    “明面上以武威堂为首,黄龙门半部参与,还有一些黔中和剑南的小帮派。”刘锵回答。

    为了杀一个魏不绝,动静不可谓不大。

    “背后呢?”

    “有凌家的影子。”

    晏和默了片刻:“本王久不理金鳞司事务,他们越发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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