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

    晏和亲到金鳞司,直奔金鳞狱,先提审竹月。

    竹月没了一根小指,伤了的无名指也废了,身上伤口无数,可他不吭一声。

    神情坚硬,昭示着此人是个硬骨头。

    魏不绝被围杀本就在其意料之外,逃命想必也没有计划,晏和料想竹月不知道魏不绝去处,没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晏和最看得起忠心护主的人,不对他用刑,对刘锵道:“给他治伤。严加看管。”

    刘锵把他迁移到了更加严密的牢房。

    与孤霞山的少主右使相比,江无涯和黄岛则软弱得多。

    江无涯开始还一口咬定,是魏不绝杀了他的门人,他才前来追杀他。

    晏和坐在椅子里,眼神朝旁边金鳞卫示意,火辣辣的鞭子便落在江无涯身上,再泼上一瓢浓盐水,江无涯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不肯说实话。

    晏和又看了一眼火盆,手下立即会意,拿起烧红的烙铁,稳稳落在撒了盐的伤口上。

    江无涯嘶声惨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袋急晃,额头上汗如雨下。

    晏和冷眼看着,余光瞥见一旁的黄岛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黄掌门。你说呢?”晏和这话语速慢,声音平淡。

    黄岛听来似乎夹杂着来自地狱的森冷。

    “是……是有人让我们杀掉魏不绝,说事成之后,给我淬心决。”黄岛磕磕巴巴道。

    江无涯想骂他废物,痛得没有力气,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晏和眸光波动,问:“是何人?”

    “不知道,她是个女人,来得突然,还戴着面纱。”黄岛说。

    “还有呢?”

    “我就只知道这些了。”黄岛说着看向了江无涯。

    江无涯此刻无比后悔跟此人谋事,他不想再受苦,便招了。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是上一辈的事情,不过王爷年少时应该见过她。”

    不用江无涯明说,晏和已经想到了。

    “是孙莲青。”江无涯看着晏王道。

    晏和想起些什么似的,一动不动,半晌没有开口。

    一旁的刘锵几乎有些激动,宋简握剑鞘的手用力得发白,他看了一眼晏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江无涯不知当年细节,但那件事震动整个中原江湖,几乎灭绝晏王府,他知道晏和的冷静只是表面,埋着头冷笑了一声。

    “孙莲青为何要杀魏不绝?”晏和抬眸,不见情绪。

    “这王爷就要去问她了。”江无涯道。

    晏和知道再问不出什么,站起身。

    牢房里火把高悬,不算暗,他头上的赤色发带无比醒目。

    “修炼淬心决者必死,你二人迷途知返最好,否则本王必亲自取你们性命。”

    晏和看着江无涯和黄岛,面色淡然,眼含警告,并无杀气。

    黄岛察觉出晏和意不在杀人,是在劝告他们,心里有些打鼓。江无涯却不动声色。

    晏和没有耽搁片刻,走出金鳞狱,下令颁发通缉令,以祸乱上京为名,通缉魏不绝,又让宋简择机放了江无涯和黄岛,派隐士跟着。

    吩咐完,宋简正要关切什么,晏和抬手止住。

    “快去。务必找到魏不绝,要活的。”

    宋简撇开往事,领命而去。

    晏和回到正堂,云照来报,闹事的武威堂众均已被抓,审了一圈,还是没有魏不绝半点踪迹。

    晏和知魏不绝并非常人,何况孤霞山擅长易容,要隐藏踪迹不难。

    “还有,武威堂的人说,魏不绝好像武功全失。”云照说。

    晏和眉头微动。

    这下要找出他来,恐怕难了。

    .

    后半夜,金鳞司仍旧灯火通明,刘掌殿匆匆赶来,不好进去,门口守卫往正堂通报,晏和急忙赶出来。

    “外祖母怎么了?”晏和还未走近便急切发问。

    刘掌殿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近来太后病得有些重,连他今日的大婚都没来参加,此时深夜找上金鳞司,必是出了大事。

    刘掌殿目露哀色:“娘娘今日本很有精神,到了晚间,听说上京出了乱子,王爷亲自抓贼,突然就……”

    听得这些,晏和不等她说完,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马儿,金鳞卫解了马匹递给他。

    晏和正要上马进宫,刘掌殿跑来叫住他:“娘娘听说王爷还未与王妃洞房,心里不高兴。”

    晏和回首,面前的老婆子抿着嘴忍笑,哪里还有半点哀容。

    刘掌殿老脸厚,很快肃着脸道:“娘娘说贼是抓不完的,王妃却只有一个,新婚之夜不可以冷落了人家。”

    “知道了。”晏和无奈。

    “老奴送王爷回府。”刘掌殿笑开了眼。

    太后这次趁病铁了心,晏和拿她没办法,只能乖乖回了王府。

    刘掌殿看着他进了澹润居才离去。

    .

    还未进屋晏和便听见里头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丫鬟守在内室门口,睡得香甜,他迟疑片刻,还是推门进了内室。

    房中生人的气息让他有些不适,忍着脱下外衣,进浴房轻手轻脚洗漱了,走到榻边。

    他脚步和呼吸几乎无声,榻上人没有醒,虽然开了春,但夜里仍旧寒凉,他总不能睡地上。

    魏绵把被子裹得严实,晏和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慢慢挪动,坐上床,抬上腿,撑着上半身缓缓躺下。

    这姑娘今日应该很累,没有醒来,直到他肩头落下,不防枕上她平直伸着的手臂。

    还未及起身,一个拳头带风朝他面部挥来,晏和轻易握住,手腕细滑,感觉得到主人急速跳动的脉搏。

    旁边人静止片刻后急促的呼吸声应证了她的惊吓。

    魏绵一手被压着,一手被强力制住,虽然身边人对她没有杀意,还是让她如临大敌。

    刚挣开眼,双目不能视物,对方的手强硬有力,她抿了抿唇,横下心,闭紧双眼细听他的呼吸。

    “醒了,正好……”晏和松开她的手腕,欲起身让出她的手臂。

    话未说完,几乎靠着他胸口的人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欺身上来,把他压了下去,同时她的头抬起来,软得无法形容的温热的东西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浓重的热气袭来,晏和想推,不想她力气奇大,软热粗滑的舌尖顶开他紧闭的嘴唇,热热的嘴唇径直送了进来。

    晏和脑子有一瞬空白,继而身体更快地反应,几乎是粗暴地把人挥开,重重按到床上。

    天旋地转,后背与床榻碰出嘭然钝响,砸得不轻。魏绵急喘着气,血气上脑,不觉得痛般一声不吭,她全身紧绷着,仍抓着晏和的手腕和后领。

    她分不清上面这人是什么心情,反应如此大地推开她,极不寻常,她无心探究,既然已经得手,拖延片刻即可。

    抓着他手腕和后领的手纹丝不动,魏绵想用娇柔声音说话,开口却沙哑颤抖:“王爷怎么了?”

    晏和撑在她上面,吃惊恼怒一闪而过。

    他平复片刻,垂首看向妻子,身下的人似是看不清他,月光微弱,只看得清眸子里的一点亮光,清凌凌的,无忧无怖。

    若说是外祖母安排的,她现在应该怕得发抖才对,可她很是平淡,还环着他的脖子,拉着他的手。

    晏和顿了片刻,强力拿下她的手,挣开手腕,直起身道:“太晚了,快睡吧。不必理会宫里的训话。”

    魏绵挪回床里,拉紧被子,全身心注意着身侧的人,丝毫不敢放松。

    晏和重新躺下,转头说:“醒了,正好分一些被子给本王。”

    他的声音微冷,把方才的话说了个完整。

    魏绵不出声,被子不算宽,她朝外挪了些,扯了些给他。

    两人平直躺好,被窝里隔着足够远的距离。

    不多时,无忧散起效,晏和呼吸平稳起来。

    魏绵出声唤他,没有得到动丝毫静,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她偏头看向旁边人的侧颜,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月光下,他的肤色细腻,因着岁月的沉淀,他的五官少了些少年人的圆钝,被磨砺得更加锋利,冷锐得仿佛不会笑,可她记得那时的他是笑了的。

    想起往事,魏绵有些头皮发麻,她转回目光看向帐顶。

    五年前在孤霞山下见到他,他应当才十六岁。

    .

    孤霞山地处天南,不在大荥境内,也不属于南边的南诏国,是两国均鞭长莫及的边境地带。

    天南与中原隔着一条沧沐江,孤霞山一派独大,昌盛两百年,中原武林少有涉足。

    魏绵十三岁前,鲜少下山,除了父亲的几个好友,她便没见过别的中原人,那时她刚突破木神四象第三境满庭芳,不可一世地以为天下无敌。

    那日父亲启用了八百年没开过的正厅,她赶来凑热闹,还没来得及偷看一眼,就被魏天行破天荒地呵斥,里面的人出来后,她才敢靠近,见整日乐呵的魏山主紧皱着眉头,垂着头叹息。

    魏绵决定去会一会这个不速之客。

    那时的她是真正的不知天高地厚,跟着人到了山腰,漫山钩吻草泛起波浪,她出手就是取其性命的杀招。

    绿叶漫天飞舞,朝着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而去,他本欲拔剑,侧首察觉到她,仅是一抬手,漫天钩吻草叶停滞,又一挥手,草叶瞬间碎裂,劲力全消,自高空簌簌洒落。

    魏绵惊呆想跑,被他打倒在地,其人眨眼来到了她面前,见到她小小的个头,很是意外,周身杀气收敛了起来。

    “你是何人?”他问。

    魏绵还算机灵,偷穿了哥哥的衣服,以面纱遮住了半张脸,扬声道:“魏天行是我爹!”

    按方才父亲的神色,魏绵心知这句话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语气张扬,但底气不足。

    方才她是想要他的命,既然打不过,那对方定是要报复回来,要了她的命。

    不想对面人好似笑了一下,对她说:“我是晏和,江湖人都称我阎王。”

    阎王可不是什么好称呼,魏绵有些害怕了。

    “现在知道怕了?”晏和真切地带上了些笑意。

    “你,你动手吧!”魏绵嫌他话多,闭上眼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壮烈姿态。

    晏和没有动手。

    察觉不到他的杀气,魏绵睁眼看他。

    见他思索片刻说:“阎王管人死,也管人生。你还小。现在你寿命未到,我不能杀你。”

    魏绵眨巴着大眼,心里又生出得意。

    晏和捻起手指,以父亲有个道家朋友一样的手法点了几下,说:“方才我查过了,你若不滥杀无辜的话,能活到八十八岁。”

    魏绵后来很快知道他在胡说八道,挫败又羞耻,但当时是深信不疑的,几乎有些崇拜地看向他。

    晏和蹲下,伸手在她面前。

    她搭上去,他把她拉起来。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看,得一个武功高强的朋友,是不是比杀一个人要好?”晏和对她说。

    这话当真说到了魏绵的心里去。

    后来她忘了这个人,忘了他说过的话,但这句话带来的震动一直留在心底,抚平了因天赋奇高轻易得来武功,而无意识滋长的暴戾。

    魏绵现在回想起来,气愤和挫败没有减少分毫。

    那时她的功力已经不俗,这人轻易挡下不说,还当她是个小孩来逗,更可气的是当年自己年幼无知,竟然信了。

    魏绵羞耻至极,脚趾都蜷了起来。

    她平复心绪,再次侧首看向旁边的人,这个假阎王让她不要滥杀无辜,自己却在江湖上大开杀戒。

    当年她算小的话,如今已经长大,刚在城外淮池镇杀了二十多人,相当于灭了一个小门派,按照金鳞司的规矩,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而且如今她功力全失,此人有的是实力捏死她,明日必须把他的妻子换回来。

    魏绵一夜无眠,熬到天亮,无忧散效果极好,晏和呼吸均匀,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魏绵赶紧起身准备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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