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二探

    “公子府中诸事繁杂,长辈需要伺候,后代需得绵延,我瞧公子翡冠戴玉,向来也不是缺金少银的,前者呢?公子多招雇些奴仆丫鬟就能解决。至于后者?公子应当去牲畜场亲眼瞧瞧,一怀几胎,雌雄可辨……”

    隔着门板,传来阵抑制不住的低笑……

    “你……你这,成何体统?”

    男子吃瘪,一时间居然红了半张脸,鱼刺卡在喉咙般,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邢蕴。

    “公子,怒我直言,你找不是成婚对象,是端茶倒水的仆婢,是生儿育女的工具,可我邢蕴不是……”

    “你……”

    男子瞪她,这自古以来天下皆知的传袭从她口中出来,比骂人还难听百倍。

    “成……成何体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摇扇折起直指邢蕴,身为男子遭其侮辱是以不能装聋作哑,可憋言少顷,只得以此辩答。

    “哼……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真相,你却恼羞成怒,想来男子都是这般虚伪丑恶嘴脸!”

    毕竟是叔叔介绍来人,本不想闹得过于难堪,可此时男子一双畏眼真好似在瞧怪物般鄙夷不屑,邢蕴也来气,瞪着他怒喝。

    “滚出去,别污了我的眼睛!”

    “你……”

    男子唇角苍白,微微颤抖,听闻她脾气凶悍,没想到竟敢公然发作。

    “滚……”

    凝萱与阿胖贴在门外,本在暗暗赞赏邢蕴,抬眼间木板被赫然推开,方才还整衣带衫的男子已面色铁青,连滚带爬的溜烟逃走,见到院落大门站立的邢叔时,更是摇头摆手的一副书生样,没说一句便赶上马车离开。

    “蕴姐,勇士!”

    阿胖凑到邢蕴跟前,悄悄伸出个大拇指,这姐不愧是他们的头儿,初时见她是老板娘,不服者众多,短短几月下去,还不是被治得服服帖帖。

    “还笑!”

    邢蕴看向凝萱,后者正掩唇低乐,眉眼弯成一片,根本止不住。

    说话间,叔叔已冷脸走近,引得几人赶忙收起正经,肃色直面。

    “蕴儿,怎么回事?怎么没到一炷香,人就被你吓跑了!”

    他是知道邢蕴有些德行在身上,可她分明答应自己,好生相待,不会意气用事。

    “叔叔,我可什么都没做——”

    邢蕴挑眉,双手空摊,无辜道,自己可是连家伙都没亮,他一个男子将她一人独留此处,实在是失礼。

    “蕴儿!”

    叔叔瞧向邢蕴,这丫头的婚姻大事真是叫人操碎了心,他这把年纪还能帮衬上,若是再过几年,以她的执拗、我行我素,真是再由不得别人。他此生未娶妻生子,直到如今这岁数,也感受到龄老孤寒,见旁人儿女孝道,承欢膝下,说不羡慕是假,凡事利弊相衬,他是不希望邢蕴步其后尘。

    “你说如何!总之,这事你需得给我个交代,叫我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

    说到父母,邢蕴柔和英气的五官忽得沉寂,在场皆是如此,凝萱不说,阿胖也是自小失亲,与邢蕴相依为命,叔叔神情微敛,知道父母是其痛处,可心下一急,也是口无遮拦。

    四吟半晌,邢蕴沉声道。

    “我想,这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叔叔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定会寻个叔叔满意的带去!”

    使性子是一面,叔叔待她不薄,父母相继去世后便只剩这一位长辈,她得叫他安心。

    “好,蕴儿,一言为定。家世、相貌、才干,你自己挑,只得你喜欢就好!”

    听邢蕴这么一说,叔叔又是补充,他不是不明事理,只要邢蕴满意,他即便赔上些嫁妆银两,也无大碍。

    邢蕴点了点头,已折腾了半月,是再不能累拖下去。

    ……

    叔叔带人离开,道巷之上顾客往来如流,日光下照,给绰绰人影蒙上层锡纸般的金铂。众生似潮,一叶入海,寻人哪里是件容易事!

    “蕴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见邢蕴如此,凝萱忆起自己出嫁前的忐忑焦徨,感同身受。

    阿胖知道邢蕴烦心,只将袖中这几日邢氏酒馆的账本出入取出给她看,她最在意的,便是这间酒馆。邢蕴随手翻看,阿胖在一旁不住讲念。

    “下月初六是难得一见的吉日,咱们酒水饭菜都预订满当,城北曾老板六十大寿,镇南季家夫人满月礼,巷西卫府二小姐的婚宴……”

    阿胖只知凝萱与邢蕴结为好友,却不知她姓卫,且正是这卫府人,于是也这么肆无忌惮的吐出来。

    卫府?邢蕴与凝萱愣着对上目光。

    阿胖滔滔不绝,以为邢蕴不识得卫府,笑着扬赞道。

    “这卫府手笔大阔,先交了银两,叫咱们有酒先送藏过去备好,听说请的俱是富权名户,还有京中来的……”

    傍晚,昏黄入夜。

    邢蕴阿胖赶着载酒的马车,同往常一样搬送酒水,只是此次的目的不是别家,而是卫府。

    客自后门进入,管家认得阿胖,前几次来时也是他接待,因而也未多加防备。将几人留在此处,自己便忙活其他事去。

    身着与阿胖相似的灰黑紧衣,头戴毡帽,瞧不出半丝女子家的影子。

    掀开车帘,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再瞧周边,是一顶崭新的酒窖,四扫而去,各处门檐飞顶红笼高挂,明烛日夜燃尽不熄,层外楷字金花喜人……

    几名新衣丫鬟相携经过,凝萱压低掩面,其低声轻耳交谈掠过。

    “章家排场真是豪阔,这还剩整整一月有余,老爷就已开始张罗排布了!”

    “我记得,姑爷家是郡守族亲,他来垠城,可不是要像供大佛般迎着……”

    “对了,那三小姐……”

    女子快走几步,恨不得捂上旁人的嘴。

    “你别胡说,这话老爷可不许嚼舌根……”

    知情的邢蕴神色微变,在瞧凝萱,后者也只是眼眸间掠过一丝哀惊的平淡,已如平常。

    “天色已晚,咱们赶快去吧。”

    按上凝萱肩膀,邢蕴道,阿胖放风,时间并不多。

    “好。”

    凝萱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返自马车上取出件包裹。

    二人转身离开。

    因允荷婚事在即,卫府忙碌,日日来贺喜的同行亲族也多,府衙常日充斥不少生面孔,对邢蕴与凝萱,也未多加注意。

    回廊幽暗,小径凄清,此时都已被点上明笼,然这地偏僻,又多年寸草荒寂,光影青紫打罩如下,反映衬上几分瘆人惧味。

    好在凝萱熟悉道路,与邢蕴一方顺利,没遇见任何阻碍。

    还未走到近处,只见昏黄合壁,亮堂十分,上次来时门窗紧闭的绣阁居然也是明灯,只是不似上次斑驳悠浅,反倒在黑夜中显得嚣张敞扬——纸浆木窗上折出两个巨大黑影,里面有人。

    “蕴姐,你在这儿等我。”

    几近是下定决心的,且瞧那装束,她也能猜出几分。说着将女装换回,径直走了进去。

    刚靠近紧闭的木门,伴随着几声厉喝,传来噼里啪啦地物什倒洒的凌乱泼落,就在凝萱以为是自己被发现,方要显身的时候,又是尖利的你来我往的对话。正是允荷与卫夫人。

    “小荷,小荷……这是做什么!”

    卫夫人见允荷抬手间将桌砚上的东西推了一地,开口道。

    “这儿是禁地,咱们赶快回去吧,若是你爹爹知道了,又要怪罪!”

    凝萱眉尖蹙起,笼在头顶的黑影稍顿,却是更加厉害,口中也不忘怒骂。

    “娘,我们现在还怕什么!卫府生计全拴在我一人身上,爹爹还能说什么!”

    自她与章家亲事撂定,卫府门楣生辉,还不是因她与章徊沾亲带故的缘由。

    “这女人当真犯贱,勾引爹爹不说,还生下那野种!这些年,爹爹一再偏袒……”

    如今谁都以为凝萱已死,她亦是高枕无忧,说到这儿,胸中愤恨,居然不觉得畅气。

    “所以娘,从今以后,你无须忍气吞声,即便你对她做了手脚,即便季嬷嬷的死和我们有关,还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在乱箭之下,是她活该……官府搜寻‘关锦’虽然没有下落,苏布嘴硬,但迟早也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凝萱心中一震,又听允荷懑言道。

    “‘关锦’是她的,但只要我们得到,就是我卫府的!”

    允荷脚步移动,一眼瞥见挂在墙上那幅美人画卷,正是引霜上次送的。听娘亲道,她二人当年亲密无间,这也能明白,为何引霜常替她说好话。只是引霜早嫁,与她没有威胁,允荷自小当她大姐,未将其放在眼中。

    “好美的一张脸!”

    允荷轻轻摩挲,想起章徊对凝萱的痴迷样,她就来气,这下看来,勾人的狐媚果真是一样。她唇色一咬,挥手将扯下,撕成两半,面目狰狞扭曲。

    “贱人,看你还敢招摇……”

    门外,凝萱眼眶泛红,她手掌曲起攥紧,原来,原来她们来此是要发泄怨满,来庆祝她的死亡狂欢,更甚者,她们选择了这里,母亲生前的修阁……

    “卫允荷!”

    凝萱起身,闯入其中,屋中狼藉一片,掉垂的针织防线被泼上黑墨,其上脚印显现,画像在允荷手中被拧成长团,皱成密密麻麻的褶皮,允荷目光呆住,卫夫人亦然。

    风吹烛闪,拨起凝萱凌散的发丝,她瞳孔瞪大,神情绷紧,直直地向二人靠近。与上次回来相貌相似,只是……一句话也不说。

    允荷手指一松,低头躲到卫夫人身后。眼神惊惧。

    “你,你是人是鬼……”

    两人缩起身体,直被迫逼退到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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