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其妻

    “孙大娘,您在投身苏布之前,可与姓素的人家相识!”

    孙大娘没说话,凝萱正要接问,孙大娘便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年纪尚轻,可有想过自己的将来!”

    凝萱愣住。她的将来!人生漫漫,自遇着邢蕴,她便想,人从其事尽其能,便足矣吧。

    见她沉默,孙大娘手指牵引,栏布一翻,方才被整织一夜的布匹就这么呈现在眼前。

    “织工局,朝廷织工局,你若学得一身本领,那便是个好去处,幸运的话,能做上一官半职,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

    ……

    荣华富贵。凝萱不知她为何会提起织工局,提起这些常人印象中遥不可及的事,她这样的年纪,曾经想过,但也只是将卫府排除在外而已。

    见凝萱没说话,孙大娘语气带上几丝得意,又道。

    “那是织工绣女都梦寐以求的地儿!朝廷脚下,南霖之都!”

    说着说着,她观察凝萱的目光随其嗓音渐渐沉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几十年前的盛大繁华,金丝缕线遍地成织……

    “织工局”的字样曾多次出现在凝萱读过的古书,描绘织工技巧精妙,丝帛质地优良,选拔谨慎严苛,是专供宫墙内苑的下属织造坊……天子脚下,自然是好地方。

    许久,凝萱沉吟道。

    “若是为熟识工技,充盈自身,到达那处当然应当欣喜,可是……如果一开始便是为了荣华富贵,所经之路也只是郁郁而疾,眼底风景也无谓皆是优良……再说,荣华富贵是好,却不是人人都受得……”

    锦衣玉食,内心却是痛苦无尽煎熬,又有何意义呢!

    “你不想?”

    听凝萱讲了这么一堆,孙大娘却是露出个惊疑的表情,有些“吃不到葡萄只道酸”的意味。

    “当然想。”

    浅笑着点头,凝萱终从方才迷茫中挣脱出来。

    “不过,做事总要心甘情愿。”

    这话出来,凝萱忽觉这些年自己所历并非一无是处,只是若要全随自己心意,恐不得要得罪他人。

    “若人人趋之若鹜,你也难免随波逐流。”

    看定凝萱,一张嘴信誓旦旦,以她这样过来人的眼光,是听得赞叹却是半丝不信。等高官厚禄摆在眼前,万两银钱闪灼金光,小人遍布暗下毒杀,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谁也无法禁锢别人如何如何,人生在世俱是寻常,只能尽力为之。”

    敛下眼睫,凝萱也犯下过错事,可如今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弥补,谁也不敢直言自己保持初心,那便只能从一开始便少沾染。

    “孙大娘从前在织工局呆过,且因俗世牵绊,才有此烦恼感慨。”

    扭头去看孙大娘这夜织出的半匹布料,其层有线头凌断,与平日教习所学不同,可见织工心思混杂,并非聚精凝神。

    孙大娘手中动作一顿,似乎在出乎意料她的叙述。凝萱也只是随口一猜,人哪有那许多是非碎念,无非是自己又或者身边人。

    正又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其木座旁掌宽半米长针排之上长短不一的毫针,大都绣娘据自身习惯也有此法,然这许多,却很少见。

    “孙大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姓素的……素玟是……你们相识!”

    想起手中几本墨迹,凝萱对那人总忍不住想了解更多,“母亲”这样在心中练习过无数遍的称谓,她仍是叫不出口。绣阁之上布料,加之孙大娘方才反应,她不信两者毫无干联。

    “素玟?”

    孙大娘眉头轻蹙,有些陌生。

    “素玟是谁?”

    “孙大娘,你……你不认识她吗?她是……”

    心中期颐一下落空,凝萱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激动。

    “你,你刚刚不是,你……”

    她指了指那台织布机,不是她,难道会有这等相似习性,还有萤光,她们就像凭空编制的张网,将其隐获其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的确在姓素的人家做过织娘,可那人并不叫素玟。”

    孙大娘慌乱解释道。她近近盯紧凝萱泛红眼眶滚出的泪莹,恍惚间面露歉意。

    “若是有缘自会相逢,若是无缘,再打听也是百无一用。”

    常叹口气,衣袖已然被浸湿,凝萱到底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孙大娘转身从织绣锦阁中取出本蓝底线牵古本交给她,安慰道。

    “你需要的,好好研习……”

    说罢,飘薄身子绕过凝萱朝门口而去。

    “那户姓素的人家是不是在江南汝阳,是不是……”

    顾不得细看那书,凝萱小跑到她跟前,不甘心地再问。孙大娘摇头,将凝萱最后一丝希望泯灭。

    从织工坊出来回到屋内,萦绕耳际的空悠歌泣渐归于平静。

    灵泽又自蹿了回来,肚腹圆滚死能坠到地上,爪牙之上覆着层鲜迹,想来又是去哪里捕食,若是平常瞧见又要有人疑它吃人,可凝萱知道,自被易寒驯服,灵泽是再没沾过人血。后来它体型渐重渐长,凝萱才知,那时冬冷,它也不过几月大小,才会下山攻击挠人。

    来回摩挲那些带柔和的皮毛,不一会儿便是手心发热,夏日已至,稍近些就是热汗暴漓。

    本来想循着歌泣凝去瞧瞧,奈何那声音断断续续,片刻便就没了!

    翌日,因前日萤光不理会之故,钱瑗也是相见没说一句话。

    “阿瑗……”

    见到萤光,凝萱点头浅笑算是打招呼,她扯扯钱瑗,后者没好气地歪过头去。

    ……

    平日一般时辰歇息修习,凝萱仍在原本位置,只是不晓得有意无意,凝萱总感觉有道炙热目光盯着自己,只待她抬头望时,又消失不见。

    快到午间,只听得牛羊撕声叫唤,血腥入鼻,而后便是钱瑗双手拍和的雀跃自喜。消息霎时便传开来,近日苏布生意好转,人顾客满,故算是杀鸡宰羊,庆贺一番。

    “我就说,咱们苏布哪里比不过卫氏,江南可是丝绣之乡,锦衣天下,这垠城能有什可匹敌……”

    有人得意。尖利高扬,斜眼瞥见凝萱时,将声音压了压。

    “你有没有见到苏老板呀?”

    见凝萱东张西望,钱瑗摆手在其眼前乱挥,原来她要找苏禹唤,不禁笑道。

    “你找苏老板干什么?不会是……”

    她“啧啧”了两声,刚到苏布时,苏禹唤可是对凝萱照顾有加,大半夜亲自送药还被她撞见过。

    “你脑里装的都是什么呀!”

    凝萱推了推钱瑗,后者“哎喲”了声哀嚎道。

    “凝萱你好狠的心!”

    佯装罢后。钱瑗凑近凝萱,悄咪咪肃气说了句。

    “不过,苏老板这人神神秘秘的,你还是离他远些。前几天……就是你不在那几天,我听有人说,是他娘子患病,他在衣不解带照拂……所以,庄中出了这等大事,他都没理会!”

    “你不是说,苏老板他……”

    “我知道!”

    钱瑗噘嘴,之前都道他清心寡欲,甚至有传言说尚敏半夜偷潜入其府院主动献身,苏禹唤都没留一丝薄面,正是如此,对其妻的猜测便愈加愈深。

    凝萱正又想问什么,却被远处小跑而至的惊呼声打断。只见来人气喘吁吁,一面指着身后。

    “凝……凝萱姐……”

    “怎么了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钱瑗瞅了她一眼,嘴里念叨个不停,在这苏布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你,你房里有动静!”

    怀疑着看向凝萱,心中不禁猜度万分,只因自凝萱身世曝光以来,关于她的流言也是神乎其神,有的甚是毛骨悚惊。

    那声音,实在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霎时怔愣住,被她关在房中的灵泽对牲畜血腥刺鼻很是敏感,她未料到,这会儿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它的躁动不安。

    “凝萱,你打开房门带我们进去瞧瞧,也不用在这儿杵着了!”

    有人提议。灵泽本是灵兽,发出怖恐嘶吼引来不少围观者,皆是苏布女工,单单凑热闹有之,更多的,还是好奇。

    “凝萱,你是藏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自她们之间穿过,凝萱不惧走近推门而入,闪时间回身将门合紧,将众人猎奇眼神封隔在外。

    “怎么回事呀……”

    屋内,满面四挣的灵泽一见到凝萱便立马平静下来,因嗅到强烈血味猩红的厉目稍垂,外部传来声响越来越大,凝萱轻轻走到灵泽身旁伸手捂住它竖直的双耳,灵泽警惕涌僵的肌肉松懈下来,伏在凝萱膝盖上轻蹭。

    “没事,没事!”

    相处稍久,凝萱只当它是个孩子,这次是自己疏忽,兽类本性难移,加之这地方人来人往,它害怕也正常。

    “还是回邢氏酒馆吧!”

    凝萱想了想,苏布女子众多,灵泽日日被其禁在屋中,憋闷着也难受。

    安抚好灵泽,待凝萱出去时,门口已没了方才激烈争论,吴湄为首,正不耐烦道。

    “她这是什么意思!”

    凝萱定睛间,与那指尖比划的人对视,黑皮面具掩面,换了身黑底灰袖紧衣,抬到脖颈的袖口处映着几朵米色白花。阿陋!

    盯上凝萱的视线收回,拇指食指交替自左向右,于是也盘清条顺。

    “苏老板找你……问话吧!”

    阿陋虽不会言语,女工却都知道她是苏禹唤亲信,是以都有些畏惧。

    吴湄微愣,轻蔑着随口来了句。

    “知道了!”

    阿陋恭敬颔首,吴湄颇是不屑一顾,她自小出身富庶,即便是招买丫鬟也不会寻个如此不中用的来。于是又瞧向凝萱,心中不由思忖半刻。有人说,苏禹唤对凝萱颇为偏私,这下便……

    “阿陋姑娘,我们并非是咄咄逼人,只是凝萱姑娘屋中……我们身居别院,也请给我们个交代!”

    阿陋到来并未影响方才恐慌,几人甚至掩面低泣,吴湄借此道。允荷与她透露过些凝萱悬闻,本可借此机会揭露,只是……

    阿陋点头。又是一顿比划——苏老板自由决意。

    “阿陋姑娘,阿……苏老板回来了!”

    尚敏近几日极少言语,这时欲言又止半晌,却是插话道。

    阿陋神情并无变化,也是愣愣垂目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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