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原是好景如许 > 第49章  新年(上)

第49章  新年(上)

    进入一月之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滴水成冰不足以形容,窗前屋檐下的冰溜子一天都不会化的,监狱早上出工,从监室走到工作区的一段路上,每个人都揣手耸肩、低着头往前走,恨不得团成一坨,唯恐多呼吸一口把热气放出去了。

    莫子桉今天不用出工,早早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等,毛边掉色的蓝白纹囚服叠的方方正正,和被子放在一头,日用品衣服都收拾在一个黑色的行李袋里,小小的一只没什么份量。

    本以为这些年的牢狱生涯让他心如止水、一切都看的淡了,重获自由的的复杂感受还是让他一夜未眠,兴奋喜悦当然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茫然:外面是社会是什么样的?他出去了能做什么?大学还能不能继续上?

    太久没在失眠的夜里想事情了,脑子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一动起来就咯吱乱想,动久了还会头疼,疼的厉害的时候他就拿脑袋往硬枕头上摔两下,并没有多少效果,反而被那头黄毛呜呜咽咽吵的更加烦躁。

    黄毛前阵子被剃了平头,原先闹腾烦人的那点精神气像是跟着头发一起消失了,每天耷拉着脑袋谁都不理,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甚至从图书室借了本《科学文化三百问》,一心向学,再也不跟人嘴欠了。

    不懂事的孩子经了事情才会长大,长大的标志就是懂得自己思考,不再咋咋呼呼、混沌度日,黄毛应该是定了心思,要积极改造争取减刑,能早点回去陪得了癌症的妈妈。

    白天里日光之下、雪色之下,大家都理着一样的平头、穿一样的囚服,操场上一眼望过去,高矮胖瘦远了都分不清,每周一次的内务检查,被褥下面多出一小截绳子都会被收走,干活用的工具绝对不许带走,铅笔用的快了会被单独询问,监狱里没有人格、更没有私人空间。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其他人都睡了,隔着被子盖住头,拥有一点不会被他人打扰的自由,有人呼噜磨牙、有人野兽似的□□喘息、有人呜咽着哭,一般情况下,大家会互相容忍。

    但莫子桉头疼的厉害,黄毛哭声不太响,跟对面呼噜声比简直九牛一毛,但偏偏针似的往他脑袋里扎,他猛的一脚蹬过去,隔着床栏杆踢到黄毛脑袋:“别TM哭了,嚎丧呢!”

    那头哭声顿止,黄毛从被子里露头,扭着脑袋在黑暗里朝莫子桉那头看,嗡着鼻子低声哀求:“莫哥,你明天就出去了,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妈!这个月探视的日子没到,我怕她······”

    再积极改造求减刑都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我欺骗罢了,黄毛妈妈的癌症已经是晚期,医生断言好好保养最多也只有两年,黄毛的刑期是七年,如今才过了一年多而已。

    元旦那天黄毛大晚上的那么一闹,差点把管教招来,众人连劝带吓才将人哄住,好歹没让他再发疯磕头,父母之恩不能报、癌症病痛不可逆,纵然唏嘘,这类事情在牢里也并不少见,大家感慨两句也就过了,做吃饭时的谈资都不够格。

    私下里黄毛又求了他几次,他不置可否,黄毛懂得看人脸色,怕真惹恼了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提这事了。

    “闭嘴睡觉!”莫子桉不耐烦的将被子拉过头顶,“再吵我揍你!”

    黄毛张了几下嘴又闭上,无奈的缩回被子里睡了。

    莫子桉话说的狠,人却是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起床号响起的时候,窗外天色还半暗着,院子里的灯关了,能看见不远处食堂顶上的烟。

    同监的人都忙着洗漱收拾,莫子桉没睡好精神很差,半闭着眼习惯性的凭本能穿衣叠被子,下床的时候脚在铁栏杆上滑了一下,他反应不及整个人往下溜,眼看就要摔下去,突然被人抵着背接住了。

    “莫哥你今天不用出工,急啥?”黄毛右眼角沾了颗眼屎,一只眼半眯着,“差点摔了!”

    这一惊一乍的,就算是睡神也醒了,莫子桉想起来今天出狱,也就不赶了,慢腾腾的下地站好,说了声谢谢。

    黄毛赶着去洗漱,搭了他一把就跑了,临出门列队时又慌慌张张的过来搂了莫子桉一下:“莫哥,祝贺你出狱!加油!”

    莫子桉下意识想把人推开,还没动手,外头集合哨响起,他松开手,赶忙出门往走廊规规矩矩的站好。

    之前黄毛头发长遮盖住了,剃了平头露出后脑勺一条很长的疤,从右耳蜿蜒向后脖颈,暗红色疤痕凸出,不知当初受了多重的伤才会留下这样可怕的疤。

    这会儿天已大亮,他吃了食堂稀饭包子又回到监室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之前有一次打架撞上铁网,划了很长一条口子,满脸的血看着很吓人,还好后来处理的时候说是伤口不深,有可能留疤但慢慢会消掉。

    他又想起了苏绽,她额角的疤随着人长大慢慢变小变浅,若非凑近了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那会儿两家大人都怕她破相,怕小姑娘脸上留了疤,他还因此挨了揍,但时间证明,没有什么伤口是不会痊愈的,就算留了疤也会变浅变没,消失在记忆的缝隙里。

    九点钟,管教带他出了监区,领了入狱前的私人物品,送他出门。

    他本想去图书室跟老郑告个别,但这不合规矩,早几天在图书室老郑已经跟他聊了很多次,出去后要好好学习、好好进步,他还年轻,还有大把机会。

    出门有好几道程序,文件昨天都已经办好,他放在外套口袋里备查,往外掏的时候突然掉出张纸条,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狱警,不知自己能不能捡,狱警却在跟同事讲话,根本没注意到这动静。

    他顿了一会儿才想到,现在自己已经是自由人,不需要事事请示,于是一边将文件递过去,弯腰拾起纸条,塞进外套内袋。

    想象中重获自由应该有些仪式感:监狱大门缓缓开启、一缕新鲜的阳光破云而出、一脚跨出门去、旧世界在身后缓缓关闭,亲朋好友涌上来或哭或笑,庆贺着新生。

    要是像初中那会儿看过的香港警匪片,出狱的人还会叼支烟、戴副墨镜,帅气不羁的迎风抹一把头,冲监狱啐一口,说一句“老子再也不想来这了!”

    可惜,真实的生活不是电影,也没有人配合他完成那些重获自由的仪式。

    莫子桉是从旁边的小门走出来的,狱警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转头想去问,门已经哐当一声关上了。

    今天是南方小年,难得的大晴天,太阳高悬在远处的山顶上,浅浅的云层遮不住蓝天的底色,枯黄的山林都被照的发亮、山石染成金黄的暖色,山色天幕都恍若秋日。

    监狱大门是灰白色的大铁门,边上连着的院墙顶上还有高大的电网,大门平日里是不开的,印象里只有进来的那天大门开着,门关上的那一刻,天色好像骤然暗了下来。

    他本能的想回头看一眼这个埋葬他数年自由的地方,高墙铁网内总是向外看,却从来没有从外头看过,人在离别时候,第一反应大概都会有点不舍,但这里毕竟不同。

    离开监狱的时候,不要回头,要忘记这里的一切,往前走才能把霉运都丢在身后,同监的人聊天的时候这样说,所以他克制住了本能,没再回头,快速往前走了几步,离开了监狱岗哨的范围。

    大门右边的路尽头停了辆黑色的小轿车,听见开门的声音降下车窗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要接的人便关了窗。

    方才还在门内的时候,狱警问他有没有家人来接,他摇摇头笑了笑,对方也没多说什么,公事公办的将释放证明递给他,然后告诉他大门左转有站,可以坐公交去市区。

    他原地站了会儿没动,朝着太阳仰起头闭了眼,觉得身体都被太阳晒暖了,鼻子里那股洗不掉的霉味和寒冷都晒化了,才睁开眼睛,开始思考去向。

    提前出狱却没有通知苏绽,他这会儿无处可去。

    今天没风,四周很是安静,除了那辆熄火等人的车之外并没有其它人,这会儿也只有他一个人从里头出来。对面荒地里矗立着一架巨大的电塔,钢铁巨人一样快要高过山顶,水泥电线杆在从山底到山头连成一线,朝着远处延展。

    二监的站牌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灯杆,上面的牌子锈了大半,已经看不出完整的字,上头光秃秃的没有车次也没有发车时间,但莫子桉并不着急,他身上没有任何表明时间的东西,手机被苏绽拿回家,当初戴着的那只便宜的电子表不知道丢哪了。

    他在站牌下头孤零零的站了许久,那辆接人的车开走之后,又过了不知多久,蓝灰色的公交车才晃晃悠悠的开过来。

    空荡荡的车开走后不久,山间忽然起了风、天色阴下来,几只黑色的乌鸦从电塔上振翅而起,嘎嘎叫着飞往不同的方向,仿佛被谁掐住了嗓子,凄厉又惨然。

    今年过年早,一月底就是除夕,小年之后年味就很足了,苏绽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小区大门顶上已经挂上了欢度春节的红条幅,门卫室的小窗贴了手写的福字,一路过来,路边灯杆上红灯笼连着中国结,明晃晃的昭示春节将至、团圆在即。

    春节是最特殊的日子,纵然中秋端午都有人说团圆,但只有春节里能在新闻里看到浩浩荡荡的春运客流、五湖四海的拜年腔调,超市里红红火火的人挤人却热情不减,路边穿红戴绿疯跑叫闹的小孩,还有写字楼日渐稀少的客流,都提醒着人们,这是归家团圆的时节,是跋涉千里也要到达的终点。

    小孩子体会不到团圆离别这些深层的含义,只觉得假期不用上学、有好吃好喝、有新衣服穿,可以从早到晚的胡闹,一窝蜂似的从这家跑到那家,总能弄到好吃好喝的。

    明白那些含义的时候,已经没了团圆的机会,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她和莫子桉就一起过年了,不去想那些团圆思乡,只一心一意当成假期来过,县城的店关门早开门晚,除夕直到初三街上都空荡荡的,他们会屯够一周的粮食,在那间窄小的出租屋里自己做饭,朝夕相处。

    莫子桉入狱之后,春节她都跟丽姐过,丽姐回老家的话她就跟店里不回家的同事一起吃火锅看春晚,十二点的时候去外头放鞭炮,羡慕别人家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好看,想着明年一定要自己买烟花来放。

    烟花挺贵的,一百两百的放几下就没了,要像小广场上的那些人家一样放到孩子们满意,应该要好几千,她舍不得这个钱,因此一直到现在,她只玩过那种拿在手上放的那种烟花。

    这次大概不会了,因为旁边那个刚到她腰的小男孩已经拿他的小胖手,点兵点将似的点了一堆,大的小的花的、八响的二十四的、砸炮滋梨花闪闪棒,俨然是要承包整个鞭炮摊的架势。

    “好了好了,小财主,先去超市买年货,出来再买这些!”苏绽按住小男孩的脑袋将人强行后转,“都是你的,没人抢!”

    五岁的男孩子正淘气、天王老子都不服,大人在家里忙着准备,他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的捣乱,被赶出来买做花生酥的材料。

    今年已经是年二八,买年货这项动作早在前几天就已经开始了,饼干肉饼巧克力、熏鱼咸肉瑶柱干,明明每次都买一大堆,但还是每天都能想出点需要再买的东西,逛街有瘾似的。

    豆包是丽姐的侄子,家里的小霸王,但教的很好,不会在外面闹,闻言只撇了撇嘴:“好吧!姨姨,我们先去买花生!”

    丽姐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但一直没动静,她娘家人没法过来照看,苏绽店里放了假,便时常过来帮忙。

    姐夫家过年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几家亲戚轮着负责年夜饭,菜单各家一起筹备,今年轮到丽姐他们家,这几天她家里一直热闹着,姑姑叔叔小侄儿,做饭打牌玩游戏,从中午到晚上,好在大家体谅孕妇,过年的一应事务还是由她婆婆负责,苏绽跟着搭把手,大部分时候是陪孩子玩。

    要不是因为丽姐身体状况,苏绽是不会来她婆家过年的,这毕竟是别人一大家子团聚的场合,她一个外人实在不合适,可丽姐开了口,她不好拒绝,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备除夕在自己家过。

    超市里照旧人挤人,顶上红通通的旗子垂下来,入目火红一片,苏绽拍把豆包搞丢,将人紧紧护在身侧、还没忘了紧抓着他的手。

    两个人顺着人潮往里走,看见什么扔什么,果冻薯片星星糖,辣条锅巴玉米酥,才走了两条货架,小小的购物车已经填的半满,小财主出门前被塞了几张百元大钞,觉得自己能把超市都买下来。

    干货区人少了点,苏绽低头挑花生,豆包脱缰似的挣脱她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小叔~~”

新书推荐: 乖乖女与小混混的故事 凹凸世界的npc智能的离谱 [综武侠]绝色美人她以理服人 我与少阁主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怀了刺杀对象的崽后 他们都觊觎我后宫正夫的位置 在恐怖游戏送外卖 今天追到漾漾了吗 咬珠 无限流大佬拿到女配剧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