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Jacob，”任母终于再次发话，“你再这样没大没小，我就真的生气了。”

    而任柏鸣也适时收敛，不等顾序川说话，他就自顾自地在嘴边做个拉拉链的动作，缩进座位不吭声了。

    “没事，柏鸣刚回国不久，有些事情，你不要要求他同国内人一样。”胡惠心不轻不重地说着，劝慰任母，“年轻人之间互相打趣而已，我们已然跟不上他们的潮流了。”

    顾序川面对那人的挑衅也不气恼，仍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地向胡惠心道：“订婚之前程序繁多，我们会好好计划的。”

    胡惠心宽慰地点点头，笑容在每一道眼纹处漾开。

    耳边萦绕的你一言我一语没持续多久，然而对林乐桃来说却犹如过了百年般漫长。她自是知道任柏鸣的反应太过刻意，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和顾序川又都不好发作，只得用尴尬的笑容掩盖一切不自在的神色。

    整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她一边要应付胡惠心和几位官太太时不时的问话，一边还要提防着顾序洋或者任柏鸣什么时候又给自己来一遭出其不意。

    等这顿饭散去，林乐桃甚至感觉有些脱力。

    好不容易送走胡惠心和顾序洋等人，她登时身软，顾不上任柏鸣还没离席，便跌坐在离她最近的那把红木椅上。

    “酸梅汤喝吗？”

    耳畔响起任柏鸣漫不经心的问话，林乐桃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接过玻璃杯来一饮而尽。

    “你今天着实过分了，任柏鸣。”在送走最后一位官太太后，顾序川不动声色地关上包厢的门，将厢内的景象与外界隔绝，随后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对方。

    那人一脸无惧，“关我什么事儿，顾总难道不该去怪罪你哥？”

    顾序川目光凌厉，“我哥是无心，有人则不然。”

    “得了吧，”任柏鸣眉眼间尽是不屑，“顾序洋就差把‘算计’俩字儿顶脑门上了，这么明显的试探，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林乐桃当即目瞪口呆，顾序川薄薄的眼皮微垂，一脸不置可否，话语仍是冷淡，“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林乐桃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怯意，她难以想象顾序洋竟然有所怀疑，而且是在这样的一个有外人在场的饭局上，看似漫不经意，实际是在暗暗对两人发难。

    “我怎么不关心，”任柏鸣眨眨眼睛，“等你们俩什么时候露馅儿告吹，记得通知我——或者，你不介意我现在就……”

    林乐桃不假思索拽住顾序川，和后者下意识上前准备揪住任柏鸣的衣领几乎是同一时刻的事。

    “顾总……”林乐桃阻拦的目光迫切，透着隐隐哀求，低声道：“我有点累了，我们上楼吧，好吗？”

    话还没说完，她几乎是拉扯着将顾序川拖出包厢外，直奔电梯。

    等她掏出卡刷开房门，顾序川近乎是将她反手推进去，随后大力甩上厚重的门板。

    林乐桃跌个踉跄，还没等她回神，下一秒她就直接被对方顶在玄关的角落。

    男人的眸光危险意味明显，就像是盯着自投罗网的猎物，林乐桃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战战兢兢地抬眼看着顾序川。

    “你和他手上的手镯。”顾序川捉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它横到两人面前，似乎在等着对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早就想开口质问女生了，每每看到那对手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他只觉得碍眼，并且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林乐桃的表情有些可怜，“我买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他也有一样的……”

    “在免税店的时候，你和他碰见了，对吧？”

    林乐桃顿时沉默。

    “为什么没跟我说？”顾序川微微眯起眼睛，眼角抽动一瞬，危险讯号显露十足。

    “……对不起，”女孩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我不该瞒着你。”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呼吸交叠，彼此都能在对方眼中瞧出自己的身影。

    “别惹出什么事来。”静谧狭窄的空间，漂浮着顾序川低沉暗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警告，袭向林乐桃。

    “你哥今天说的……”林乐桃提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们不会真的要在这里订婚吧？”

    突如其来的合理问句，可顾序川还是觉得难以开口，他一时有些失神，半晌，定定地反问，“你不想演到那一步？”

    林乐桃面色怔忡，话语有些干涩，下意识还是想同那人保持距离，“尽量……不要吧，毕竟还要好好筹备，到时候耗费的人力物力都不是小数目。”

    “看不出来，”顾序川依然离她很近，这会儿目光里倒是带着几分玩味，故意放慢语速，“你还挺盼着我爷爷早点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乐桃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讲！”

    许是女生的动作太过大胆，顾序川下意识止住话语，漂亮的双目也不自觉地微微睁大，带着诧异和猝不及防。

    见他这个反应，林乐桃急忙抽手，胳膊还在半空时，她就感到后腰处传来难以反抗的力量，令她向顾序川怀中靠去。

    男人垂下头来，双唇离她的鬓发很近，这会儿他的双手虚虚地扶在林乐桃的腰窝处，同对方咬耳朵，“我乱讲什么了？”他的声音醇厚如上等的佳酿，像是能把人灌醉，“那就是你还想在这里和我订婚？”

    两人的身形相贴，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传来的温度，林乐桃简直不敢看他的双眼，只觉脸上烫得厉害，更别提还要回答他的话了。

    “你先放开我……”她的心跳得很快，慌得六神无主，表面却在强装镇定，双臂努力地将两人隔开不可见的距离，“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顾序川的双眸深邃，面对林乐桃窸窸窣窣的小动作，手上使力，不客气地将人又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既然今天提起，就用不着‘以后’。”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即便是在没开灯的玄关，他的眸光同样摄人心魄，声音紧跟入耳，“你愿不愿意同我订婚？”

    林乐桃觉得自己简直溃败得一塌糊涂。

    在眼前人问出口后，她居然不知这句话的场景到底是真是假。顾序川的眼波像是要将自己淹没，令她无力招架。

    “我……我有点累了，”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硬是推开了顾序川，目光躲躲闪闪，“我要回屋休息了，你早点睡。”

    说罢，她连门厅灯都没来得及打开，离开的模样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

    这一夜林乐桃近乎彻夜难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几乎快天亮才睡着，等她再次睁眼时，她迷迷瞪瞪地摸过手机，之后被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吓醒——

    “卧槽！”

    手机上的“09:50”正晃着她的眼睛，林乐桃连滚带爬地下床，冲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昨晚她整个人混混沌沌，连闹钟也忘记开启，偏偏手机还设置成静音模式，她本以为未接来电会有好几个，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亲友发来的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聊，顾序川竟然一个夺命call都没有给她打过来。

    她顾不上一一回复，待洗漱完毕后直接架副框架眼镜，连头发也只是胡乱扎个丸子头，一边冲出屋子一边给顾序川打电话：

    “顾总！我睡过头了，您现在在……”

    她的话语随着来到客厅而戛然而止，顾序川的模样映入眼帘，那人随意地坐在沙发一侧，甚至连睡衣也没换下，看样子正在办公或者处理邮件。

    对方举着手机闻讯抬头，眸光温和，安安静静地与她对视。

    林乐桃忽然就没由来地觉得尴尬。

    她慌慌张张地冲出屋子前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好好选，只是随便套个休闲短袖短裤，她抿着嘴唇，摁掉通话键，不敢直视顾序川的眼睛，随后没话找话力图缓解这胶着的气氛，“那个……你怎么没去项目那边？”

    顾序川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哥回来了，我也不用过多再去替他视察，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就好。”

    “哦……”林乐桃讷讷应声，不自然地用手指捋捋耳边的头发，目光闪躲，“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在屋里呆着，主任那里还有些文件需要我去处理。”

    没等顾序川点头她就迅速撤退，她不是很想和顾序川独处，宁可把自己关在屋里，尽管现在她很想到处转转。

    倏然，她脑海里还冒出不想再同顾序川合作的念头。

    只因她怕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

    【一颗小屁桃：我不想干了……】

    【Anna：？？？】

    她有点后悔对安娜发出这句话，本来想撤回，但是无奈好友已经看到并回复，她只得作罢。

    “……任柏鸣明明说顾序洋是在试探我们，但是回到酒店房间以后，顾序川还是开口问我了。”林乐桃在讲完事情的来因去果后，她沮丧地叹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再问一遍啊，太别扭了。”

    “‘别扭’？”安娜很会找重点，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他怎么问的？”

    “我几乎是在他怀里了……”林乐桃越说越小声，脸颊再次浮上红晕，“啊啊啊啊啊真的太羞耻了！！！”

    “他不会——”安娜顿了顿，“喜欢你了吧？”

    林乐桃下意识失声，随后赶紧压低自己的声音，“什么！？”

    “不是我说，你俩整得像是办公室地下恋情了。”安娜啧啧地点评着，“你就没意识到？”

    “怎么可能，”林乐桃感到十分好笑，当即反驳，“别忘了我们可是白纸黑字——”

    “你们这要不是白纸黑字，我完全觉得他在跟你示好。”安娜挑挑眉毛，“不是我说，你也够理性的，天天这么大一个帅哥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居然还能觉得你俩是照章办事，这要是我，早就小酒一喝、小手一拉、小床——”

    “好了好了！再说就不礼貌了！”林乐桃哭笑不得，她确实没有什么恋爱经验，至于安娜说的那些，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说点儿现实的，我现在看见他觉得尴尬。”

    安娜灵魂发问，“为什么会尴尬？”

    林乐桃顿时愣住，话语梗在喉间说不上来。

    对方补刀，“你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林乐桃：“……”

    安娜拖长声调，“你不会对他有感觉了吧？讨、桃——”

    “先挂了，姐姐。”林乐桃满脸黑线，一脑袋乌云，“就让我们消失在彼此的互联网世界吧。”

    她果断摁断通话键，将安娜的喋喋不休阻拦在听筒后头。

    【Anna：看好你俩哦，干巴爹！[小蓝加油]】

    临锁屏前，林乐桃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可以说是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