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顾序川的瞳仁像是晨间尚未迎来朝阳的幽谷，此时平静地望着林乐桃，双目微合，像是审视早已盯上的猎物。

    不等林乐桃答话，他轻轻拽着女孩的手腕，将对方向自己怀中一带——

    叩叩叩。

    谨慎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顾总，”听起来像是某位高管，“您在吗？”

    顾序川在心底默默咒骂一句，不顾怀中人还在暗暗挣扎，脚下步伐错杂间，直接将人抵在墙角和门板的边界处。

    “有事？”他虽是这样问着，可双眸间警告意味颇浓，直勾勾地盯着林乐桃，锐利的眼神摄人，食指贴在那人唇瓣上，轻轻道了声“嘘”。

    “哦哦——是这样，”门外的人继续说道：“刚才我听他们说您颈椎病犯了，想着拿些药过来给您备着。”

    话语不长，顾序川由得人在外面说着，当下来了兴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乐桃，而后食指蹭过她的唇瓣，拇指顺势同食指一并向上提，捏住了对方的下颔。

    林乐桃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外面人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自己耳尖沾着，若不是顾序川和她距离不算明显，恐怕她便要抖成筛子。

    她被迫仰着下巴，眼睁睁地见顾序川没搭理外面的问话，而是在下一秒靠了过来，两人近得对方稍稍低个头，便能亲上。

    “顾总？”外面的人试探性的问道。

    “知道了，”不过须臾，顾序川便回答了那人，只不过听着声音有几分冷，又有几分不悦，“放在门口吧。”

    “哎哎……好。”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听那人赔笑道：“那我先下去吃饭，不打扰您了。”

    这回，顾序川干脆连理都没理，他的眉眼间第一次露出不耐烦，那是被人打扰雅兴后露出的愠色。

    不等对方的话音落下，甚至“好”字都没说完，林乐桃便感到嘴巴被牢牢地堵住，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身子猛地一抖，下意识就要推开眼前的人。

    不过对方像是早就有所提防，林乐桃被严丝合缝地卡在顾序川与墙壁之间，窗外山风呼啸而过，屋内气温宜人，甚至她的额角已然隐隐沁出薄汗。

    顾序川性感的侧颜撞入眼底，从乌黑浓密的发丝到高挺的鼻梁，以及有棱有角的下颚线。两人的呼吸交叠缠绕在一起，清新的海洋气息于鼻尖萦绕。

    林乐桃还是有些僵硬，甚至双腿发软。

    然而顾序川好像察觉了这一点，双手利索地搂到她的后腰处，将人圈得严严实实，近乎逼到对方窒息。

    好不容易放开她的唇瓣，顾序川并没有松开手，而是顺着女孩的唇角，一路轻轻啄着到了耳垂。

    湿热的气息沾染了耳廓，“顾序川……”林乐桃紧闭着双目，睫毛都在微微地颤着，口中小声嘟囔着，每一个音调都像是在埋怨，或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倏然被捅破窗户纸。

    她不敢大声指责对方，唯恐走廊还会有别人经过，怕两人的关系被听去，节外生枝。

    “这会儿不叫‘顾总’了？”听到她这样喊，顾序川满脸都是促狭的笑容，低着脑袋逗弄着她，“以后都要叫全名吗？”

    林乐桃仍是感觉有些无措，眼底倏然氤氲着一层水雾，淡淡的红染上眼眶，鼻子酸溜溜的。

    女孩的嘴巴有些红肿，许是看到她这副样子，顾序川也明显一愣，上手就想蹭掉她即将涌出的泪水，不料被林乐桃轻轻的挡开了动作。

    “顾总，您这是在干什么……？”她的声音都透着丝丝哽咽，一双美目再抬起直视顾序川时，还带着点怨气。

    不等对方再次开口，林乐桃低头吸吸鼻子，自顾开门准备逃离这片空间。

    “林乐桃，等等——”顾序川没想到会这样，他在她后面快走几步追上来，重新将人堵在走廊。

    手腕骤然被握住，林乐桃费很大劲才挣脱开，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淌至下巴尖，她这时不太想看到顾序川，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去吃饭，肚子饿了。”在甩开顾序川的桎梏后，她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林乐桃冷静下来，果断拒绝了顾序川的要求，“我想自己呆着。”

    说罢，她独自撇下还站在走廊里的顾序川，一人走向电梯间。她不敢回头看男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想暂时离得远远的，当走进电梯时，林乐桃的脑子里浮现的还是纷纷扰扰的画面，丝毫没有个头绪。

    到达餐厅的楼层时，她先找个洗手间，把妆补了补，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她一边吃一边悄悄环顾四周，没发现有顾序川的身影，林乐桃暗暗松口气，一直到快要返程了，才看到顾序川出现在那辆辉腾附近。

    对方靠在车边，定定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等着她。

    林乐桃低下头，像是怕视线被灼烧一般。她拧着袖子边缘左右思索一阵，还是在顾序川炯炯目光中，心虚地跟着其他员工上了大巴。

    大巴后排还有几个空位，在跟眼熟的员工打过招呼后，林乐桃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闷头跟自己置气，整个人周围飘的尽数是小乌云。

    回到公司后，她还需要加班处理一些公务。

    由于午饭没怎么吃的原因，这会儿她下楼买了份沙拉，在上楼回来时，她发现顾序川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那人没关门，从林乐桃经过的这段路，刚好能看见他又扶着后脖颈，微微将脑袋仰起来活动着。

    还是颈椎不舒服吗……？

    林乐桃冒出这个念头，心事重重地重新坐回工位。

    很快，大量的工作内容将她的杂念从脑海中挤了出去，等到她准备下班时，借着披外套的动作，她悄悄窥向顾序川的办公室。

    那人好整以暇地坐着，耳朵上连着无线耳机，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像是在参加线上会议。

    看起来应该无大碍吧。

    林乐桃这般想着，也不想去和对方有过多交流。蓦地，她又想到中午逼仄的角落里那个密不透风的吻。

    ……她顾不上再关注那人是不是有碍，转眼披上外套落荒而逃。

    ·

    林乐桃力图在这份协议恋爱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她确实害怕跟顾序川有太多接触，唯恐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尤其是在发现自己还有几分动心之时。

    然而这几天发生的事接二连三出乎她意料，若不是她这星期早就申请回自己家住着，在下班后她可能会选择直接住在公司。

    上午顾序川一直没在办公室，她得以喘口气，但一想到下午还要在一个排练室里彩排，林乐桃便彻底抓狂，对着电脑屏幕的表情也不由扭曲起来。

    诚然顾序川这样放在人堆里都是耀眼的存在，可两人的关系却不能开诚布公地告知天下。

    彩排的人数比第一次多了些。

    整间排练室里稍显嘈杂，张瑶拿着谱子正在跟请来的指导老师沟通，剩下来参加排练的员工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聊天。林乐桃被章若羽拉着的时候，下意识环顾四周，可并没有发现顾序川的身影。

    “老师，我们这会儿还差一个人。”她听见张瑶跟指导老师这样讲道：“他得晚一会儿，正往这边儿赶呢，要不然我们先排个队形？”

    “哦，那行，也别等他一个了！”指导老师是个爽快人，“我们先开始吧。”

    听到老师这么说，准备参加排练的员工三三两两地起身，在排练室的合唱台前围成一小圈。

    正在老师琢磨是按照音色还是身高来排队形时，排练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众人循声望去，顾序川肩背琴盒出现在门口。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他一脸歉意地看向大家。

    来参加排练的同事有的不认识他，然而更多的人立刻认出他来，整间排练室顷刻变得安静下来，大家脸上皆是谨慎的表情，齐刷刷地看着顾序川。

    “顾总，您来了——”张瑶立刻开口解释道：“老师，这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我们打算在歌曲开头安排一段小提琴独奏，您看……？”

    林乐桃不动声色地往章若羽身后躲了躲，刻意避开顾序川掷来的目光。不知道是着急赶来还是行程太密，那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林乐桃忙着低头躲避，没有注意到这点。

    章若羽一脸不明所以，看看林乐桃局促地低着脑袋，又看到门口的男人持续向这个方向看着，心中八卦小警铃再次叮当作响。

    “行，先让他站在一边，我们先排这些唱歌的。”指导老师是从外面请来的，一切以舞台效果为主，这会儿不管什么职级高低，“高音站这边、低音站这边，你们之间谁知道自己是什么音色的直接来站位，不清楚自己音域的人站在中间，我来给你们安排。”

    话音方落，人群攒动起来，随着指导老师的安排，逐渐各自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是想开头独奏，还是歌曲高潮部分也跟着一起拉琴？”指导老师问着张瑶，又像是唠着嗑，同时打量着大家的队形，“如果再多几个小提琴手就好了……可惜这年头，我排这么些家企业，会乐器的人不多。”

    “呃……”张瑶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将询问的眼神投向顾序川，等着他表态，“顾总，您觉得呢？”

    “我都行。”顾序川敛去平日里工作时的严正，整个人看起来随和很多，领带也没有规矩地打着，早不知被他摘下来扔到车的哪里，“听老师的。”

    “谱子你熟不熟？”指导老师哗啦哗啦甩着手里的纸张，“现在就演一段，从‘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开始，完整地来一遍——等他结束，我就放伴奏，你们也跟着先唱一遍。”

    顾序川应声，利索地从琴盒中取出琴和琴弓，稍加调试后示意老师可以开始。

    当琴声响起，人群中，林乐桃终于趁这个机会抬起脑袋，注视着正在演奏的顾序川。她从未见过那人这般模样，但又觉得他与小提琴天生适配，仿佛顾序川本就该演奏如此优雅的弦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天居然乘人之危。

    指导老师不断说着自己的意见，大家也随着她的想法，稍加换着队形——林乐桃理所应当被安排到第一排中间，这个位置使她更能看清楚不远处的男人。

    顾序川很自然地偏过头来，迎上林乐桃的视线，他的眸光像是夜色中的海，深邃而温柔，像是无时无刻都能将林乐桃包裹吞噬。

    而林乐桃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与顾序川对视当下，转而避开他那灼人的眼神。

    她足足躲了两个多小时，等到排练终于接近尾声时，她才如释重负，轻轻松一口气。

    顾序川在节目中还扮演不可小觑的角色，在指导老师一遍又一遍的调整下，最终确定下来他的时长几乎占了过半，开头独奏、中间高潮部分，都少不了他。以至于后半段，那人都没有什么机会看向林乐桃。

    等到散场时，林乐桃听着张瑶同顾序川寒暄表示感谢，自己拉着章若羽，头也不回地逃离排练室。

    “啊……热死了，”甫一出门，林乐桃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气，“喝饮料吗？陪我去一层咖啡厅买一杯，我请你。”

    章若羽好奇地盯着她泛红的脸颊，“今天的温度不是很高呀。”

    虽然已是春天，可刚刚经历倒春寒，薄大衣还是需要穿的。

    “是吗？”林乐桃佯装恍然大悟，“那可能是我穿得太多了！”

    章若羽瞅着她那如纸一般薄的衣服面料，一脸匪夷所思，不忍心揭穿她。看着她哼着歌结账的时候，出声提醒，“你不给顾序川买一杯吗？我看他站那么久也挺辛苦的。”

    林乐桃倒吸一口凉气，侧过头看向章若羽时笑靥如花，“他可能看不上吧，不用管他。”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蓦地，章若羽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

    林乐桃极力否认，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脸上堆着干笑，“没有的事！他可是我上司，我怎么敢呢哈哈哈哈哈哈……”

    对方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心虚的笑容，“我觉得像哦，我看他一直想跟你说话的样子，你却不搭理他。”

    “是吗？我怎么没有注意啊——”林乐桃半是撒娇半是蒙混过关，“没有了啦，小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各自楼层分道扬镳，甫一送走章若羽，林乐桃的脸便垮下来，垂头丧气地回到工位。

    “林乐桃。”

    她坐下没多久，顾序川便叫了她一声，令她急匆匆地走进那人的办公室。

    “帮我把这份文件扫描一下。”

    在林乐桃拿着文件往外走时，余光又瞥到顾序川不自觉地揉着后肩，看起来还是先前贴膏药的那个位置。

    那人的面色沉重得吓人，在林乐桃归还他纸质文件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好吗？”

    她瞧着顾序川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不敢想象排练时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颈椎病犯了，头有点儿晕……”顾序川毫不避讳，直言自己确实不舒服，“我早些下班，你自己看着来。”

    说罢，他费力地撑起身子，极力克服眼前天旋地转，准备伸手去拿外套。

    “你这个样子开得了车吗……”林乐桃看着他那副难受的模样，她在网上多多少少看过一些网友的吐槽，道是颈椎病犯了会恶心想吐，必须睡上一觉才有所缓和，她几乎是下意识说道：“是要回朗翠园吧，我开车送你回去好了。”

    顾序川揉着额角，没吭声，片刻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