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晚意感觉自己有些错乱。
不过看他的样子,估计不知道她钻进他怀里了,问题不大。
她快速穿戴好,照例去给虞夫人请安,虞夫人这几日看她额外不爽,不想见她,柳晚意也乐得自在,走了个过场就回去了。
接下来好些日子,她都尽力服侍好姜怀漠,可是时间越长,她越感觉到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
她在想要不要再去给姜怀漠送一次饭。
既然他们已经说好要相敬如宾,她就敢和他接触,想着做这些也本是理所应当。
她很想了解他。
越接触,越发觉得姜怀漠并不像她想的那般沉闷,反而觉得他有趣。
尤其是昨夜,他竟然偷偷在外面吃饭。
她其实不知是他忘了还是故意放到那时候才吃的,但是那时,她忽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其实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一份没有动过的饭吧。
想到这些,柳晚意被他逗笑了。
她最终还是决定去为他做饭,哪怕自己送不进去,让别人代劳也可以。
其实她并不是毫无经验。
前世长在宫里,先帝纵欲错把宫女当成后妃,才会有她的出生。
不幸的是,她出生时,她的母亲就难产而死,她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公主。
再之后,是元庭玉的母妃待她如亲生女儿,担忧她日后出嫁受人欺负,于是更加细心教她厨艺,至少要用这点技艺取悦夫君。
柳晚意想起往事,一走神手里的盐撒了出去。
她着急忙慌把做坏的菜端出来。
“你怎么在这?”
柳晚意恍惚觉得自己听到了姜怀漠的声音,转头去看,只看见门口一个人影,像是他。
只是厨房里烟雾太大,看不真切。
“夫君?”她不确定地问。
姜怀漠脸色很差,冲进来先把灶炉的柴火拿出来,火势一下就小了,再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下人说她在做饭,他还不信。
本就说过不用她做这些活。
没想到她真在做饭,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姜怀漠看向她,她穿着围裙,手上也尽是脏污,有些懵地看着他。
“夫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柳晚意把一双手藏在身后,不敢让他看见。
他的目光像能吃人。
姜怀漠皮笑肉不笑,“我不是与你说过找时间去看看宋丞相吗?”
“今日就去?我还没准备好……”
怎么说宋丞相曾经对她也是极近关怀,怎能这样一身就去给他扫墓呢?
柳晚意怕他急,说道:“夫君,我去换一身得体的衣裳。”
她急匆匆地跑了,姜怀漠跟在身后。
柳晚意进屋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姜怀漠吃了个闭门羹。
他脸色很差。
此刻他不禁懊恼为何她不听他的话。
明明说过不必再做饭的,然而她不仅做了,还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他看见就生气。
气的不是她丢了他的脸。
柳晚意换好衣服出来时,他仍摆着一副臭脸,眉头紧紧皱着,怀里抱着一把长剑。
再加上他的脸攻击性强,别人若是面对这样的他,估计吓得不敢上前。
然而柳晚意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不过是故作玄虚。
“夫君,我们走吧?”
他转过头。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倒也符合此次去的目的,一张脸不施粉黛,气质也出尘。
刚刚的事犹在心上,他气还没消。
柳晚意便主动去牵他的手,他倒也顺从。
她拉着他走向门口,没想到碰到了舒香,她下意识松开手往他身后躲,怕被看见两人牵手被取笑。
谁知刚刚松开,他的手跟绑了绳似的反牵住她。
柳晚意看向他。
他对着舒香笑笑算作招呼,叫他如此,柳晚意自然也对舒香笑笑。
等到舒香走开,姜怀漠站在原地不动,又耍起他那莫名其妙的小性子,柳晚意认栽,拉着他。
等快走到门口,她烦恼了,“夫君,在哪个方向?要不然坐马车吧?”
他终于开了那张贵口,“我每次去都是步行。”
她连忙附道:“步行是自然的,只是晚意不知地点,夫君带路便好。”
姜怀漠点头,不出一言,自动带路。
柳晚意跟着他,偶尔抬头,看见了他勾起的嘴角。
真会装。
柳晚意发现他的知名度不是一般的高。
一路上对他打招呼的人不少,甚至有小贩送来水果和吃食。
姜怀漠不出意外地全部拒绝。
她忽然感到一股欣慰之感。
一路走到宋丞相墓前,从京城走到郊外用了他们不少时间,柳晚意腰酸腿痛,却也不说,一想到快要到了,内心是说不出的焦灼和紧张。
宋丞相在天之灵会接受她吗?
姜怀漠忽然止步不前。
柳晚意本看着自己脚尖,他这一停,她也抬头,这一片地方开阔,前方只有一个墓碑,放满了鲜花。
但是墓前站着一个人。
元庭玉。
姜怀漠对元庭玉才是谋杀宋丞相真凶的答案耿耿于怀,和他关系也紧张,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沉声:“你怎会在这?”
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也忍不住将剑出鞘。
柳晚意怀疑他若是忍不住,可能下一秒就要出剑杀了元庭玉。
她看向那边,元庭玉的脸上一派紧张,忙将地上的一束白菊花拿起来,解释道:“将军,我来看望宋丞相,并无恶意。”
“把花放下。”姜怀漠如此命令。
元庭玉不敢不听,把花放到原来的位置,局促地站在原地。
姜怀漠拔剑指着他,“王爷,日后再来,姜某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将军……你何必如此针对我?”
柳晚意也想知道。
明明杀宋丞相的是她,现在姜怀漠是在干什么?厌屋及乌?
她抬头看向他。
姜怀漠却被愤怒蒙住眼睛,“王爷,姜某若是有证据,你就无法再现在这。”
“证据?”元庭玉的目光忽向左右瞟。
柳晚意也有些慌乱。
什么证据?难道他知道真凶其实是元庭玉了?
她用命去保住了元庭玉,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王爷,还不走吗?”
柳晚意担心元庭玉,忙劝道:“王爷,将军今日心情不好,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元庭玉本欲走的,听到这声音回头看来,最终锁定了柳晚意,他惊喜道:“阿姐!”
柳晚意:“……”
姜怀漠回头。
这眼神,和前世审问她时一模一样,装着浓重的杀意。
她瞳孔紧缩,忽觉喘不过气,内心紧张,往后退了几小步。
姜怀漠被称为神威将军的原因,她在狱中就已领悟。
当他的杀意包裹一个人时,就会感受到他的威力。
“晚意?”姜怀漠皱了皱眉。
柳晚意的意识回笼,她眨了眨眼,不敢直视姜怀漠,看向元庭玉,硬着头皮道:“王爷,在宫中时我已说过我不是长忆公主,为何你执着于叫我阿姐?”
姜怀漠依旧看着她。
只希望元庭玉不要再像头犟驴一样,硬要喊她阿姐。
元庭玉一条咬住衣物的恶犬,咬死她是公主不放,“你是。”
柳晚意紧紧皱眉。
她知道再不打消姜怀漠的怀疑就来不及了。
“王爷,这可是宋丞相墓前,你竟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你对得起他的辛苦栽培吗?如今献完花,趁将军还没彻底发怒,你还不快些离去!”柳晚意这几句用了些力气,公主的气势隐隐显现。
她知道自己生气时,元庭玉会听她的话。
这是从小教训他的结果。
果不其然,元庭玉缩缩脖子,目光闪烁,触及姜怀漠时又害怕地后退,随即离开。
柳晚意在心里松了口气。
元庭玉从小被雅妃和一种异域妃子惯坏了,不仅骄横强势还不管不顾,是她管束才好起来。
幸好他从小单纯又愚笨,不然她还管不过来。
目送元庭玉离开之后,柳晚意深吸一口气,重新对上姜怀漠的目光。
他目光带着审视,启唇:“为宋丞相扫完墓,我们就回府。”
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不过这也给了柳晚意应对的时间,她点点头,拿上工具走上前。
这是她第一次来宋丞相墓前,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心情。
扫完墓,他们朝着墓碑行跪拜之礼。
她从小无母,那时先帝昏庸,对她犹如对弃子,宋丞相知后,常让丞相夫人以探亲的名义到后宫来看望她。
等她长大,宋丞相有空便来教她认字,教她诗书。
只是后来宋丞相以给陛下投毒的罪名处死雅妃,柳晚意就被拉进元庭玉和宋丞相的斗争之中,宋丞相依旧爱护元庭玉,元庭玉却不领情,记恨他是杀母仇人,更是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刺杀宋丞相。
不巧的是,被她撞见。
他怕的全身发抖,柳晚意记得宋丞相之恩,更记得雅妃之恩,一番矛盾之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决心要替元庭玉顶罪,把他推进一旁的湖里。
元庭玉不肯,挣扎着要上来,柳晚意冲他发脾气,“你闯祸了知不知道!快回你的宫殿去!”
“皇姐……”
她发了疯似的抓死一旁的泥巴就往他身上扔,元庭玉被打得狼狈不堪,最终还是转身游走。
柳晚意折回来,哭着抱起宋丞相,不停道歉,看他对她微笑。
这时候,她体会到深深的无力感。
宋丞相说:“公主,老臣不怪你,更不怪庭玉。”
“老臣后悔,后悔当初处死雅妃。”
“其实……”
他没有力气再说话,无力地指了指胸口。
柳晚意颤抖地拿起匕首。
姜怀漠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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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晚意何尝不害怕。
她对不起宋丞相。
弯下身子之时,一滴泪染湿地面。
微风不燥,撩起她一缕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