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明月明年三月入太学,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她也并非完全无所事事、跟着两位好友屁股后面转,步入太学只是她未来的小小一步,甚至还够不上入仕的门槛。太学虽说是广开门路、招收天下弟子。但其实能够入学的还是以王公贵族为主,平民百姓若是要考入太学,难如登天,就算有那么些个,大多也是年纪大一点的。此外,东夷女子地位的虽高,但朝中为官的女子还是占少数,像明月这样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子,能在二十来岁就考入太学,已经算得上是少有成就。

    东夷主要有贵籍、良籍、商籍、奴籍、贱籍五种户籍。其中,能够参与考学的只有前三种户籍,并且良籍中的隶户都是家族世袭的手艺人,比如乐人、工匠等,也是不能考学的,只能继承父业;奴隶是奴籍,严格来说算是主人的私有财产,除非主家开恩、原意给官府一笔银子免去她的奴籍,否则一辈子都只能是主人家的奴隶;贱籍比较复杂,有的是家中犯事被充为官妓,有的是家境贫寒被卖到窑子里去,大多也都凄凄惨惨一生。像若芙、柏鹤这样的头牌,稍微有一点和老鸨议价的底气。一般的妓子伶人,都过着艰难的日子,寻芳阁里曾有一位琼花姑娘,年过三十,为了给自个儿赎身攒了不少银子,最后好不容易攒够了,拿着银子去找老鸨,银子都被尽数收了去,老鸨还带了好些人去她屋里搜银子,且将琼花姑娘打了一顿,警告她这辈子都别想踏出寻芳阁一步,纵使年老而衰,也要在这里为奴为婢,做到死的那一天。

    琼花姑娘被打得跌坐在地上,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妆都哭花了。恰是白日里,客人没那么多,寻芳阁里的姑娘都在对面的栏杆边倚着看,有的尽是同情、有的看人哀己、还有嘲笑琼花不自量力的……若芙彼时也才进去没多久,老鸨说她是个好苗子,要是当娼妓养着便不值钱了,于是让她做清倌,誓要把她打造成永安第一头牌娘子。但若芙看得心惊胆战,明白等自己容貌不再、有了更好的来代替自己,老鸨也会让自己去接客,然后像琼花一样,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他们唯一的出路,好像只有被动地等着一位善良的恩客,花银子为她们赎身,赎身后便可恢复良籍。若是赎身后还愿意娶进门,此后宅院里的日子多也难过;若是不愿意娶进门,大多被恩客安置在外面,等恩客兴趣已过,这些恢复了自由的妓女们别无所依,大多会去找找事做,但做过皮肉生意的,鲜少会被其他生意接纳,所以最后有不少又选择重操旧业。运气好的,有青楼愿意接纳,此后赚的每一两银子,除去给老鸨约定的,剩下便都是自己的。运气不好的,大多会一直颠沛流离,最后难逃一死。

    若芙和柏鹤的盼头,就是自己拼命攒银子,不仅要把赎身的那份攒出来,还要把之后安身立命的也攒出来,届时把赎身的银子给明月,赎身后拿着剩下的银子去做点小生意。若芙和柏鹤都是永安的头牌,从良后若是在永安做生意只怕难度较大。他们还是打算换个地方,最好没什么人认识,可以重新开始。

    五月的天气还是带着丝丝凉意,鹿鸣山上的树郁郁葱葱,明月踩着阳光从树荫里漏下的影子,心情颇好。若芙和柏鹤走在后面,也觉得心旷神怡。

    “阿跃,你不要纵着他了,三皇兄够荒唐了。”

    “我荒唐?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左右也是你皇兄,你心里对我这个兄长还有没有点尊敬了!”

    “那你也做点值得尊敬的事!我真以为你是为了三皇嫂去找你师父,原来还是为了你的心上人,一个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怎么了!我看瑞王和他们关系也好得很,你怎么不说!你了不起,你值得尊敬!你当街纵马轻视人命,弄得我们皇家颜面无存!”

    “你!哈,那可真比你拎得明白,知道他们只是用来玩乐的玩意儿,不像你,拎不清!你还不谢谢我,若不是我和阿跃及时捉你回来,你以为你真能安然在此处和我闹脾气?”

    明月听见争吵的声音传来,正踩影子踩得起劲的脚迟疑地放下,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看到似乎有几个熟悉的人影往这边走来,心下一惊、顿感不妙。若芙皱着眉头走到她身边,也看着前方几个人影。

    明月听了一会儿,“不是吧……”

    柏鹤伸长了脖子,说:“看起来有好几个人。”

    “若是三皇子来了,不知道怀阳郡主是否一并同行。皇族若是出行,一般会提前告知、以防周围百姓无意冒犯了天威。不知他们这是……”

    柏鹤有些无措,提议道:“不然我们先走吧,去庙里呆着,装作不知道他们来了。”

    明月点点头,不想和这些麻烦的人打交道,说:“走吧走吧,我们走快一点。”

    “若芙姑娘,是若芙姑娘吗?”怀阳郡主走在前面,已经看到他们了,喊着若芙的名字。

    前方争吵的声音仿佛停下来了。明月的表情像是吃了柠檬一样难受,蹙着眉转过去看,人群越来越近了,她看着若芙,满脸无奈。若芙只得站在原地,此时再离去已经不妥了。

    怀阳郡主跑着过来,万寿公主轻蔑地笑着说:“三皇兄啊,你和皇嫂倒是一堆卧龙凤雏。我倒是没见过哪里来的贵族女子大声嚷嚷、还跑!毫无仪态、毫不端庄。”

    “嘿,那哪儿能和九公主比啊,谁不知道九公主最端庄,天天围着赫连转,怕是都恨不得把自己贴在人身上当个挂件了!”

    “两位殿下,可以了,”赫连龙跃开口制止,他目光直视前方,其实早已经看到若芙他们,但见他们走得好好的,突然变了神情转身,步履匆匆,便知他们不想与自己打照面,“这山上还有不少百姓,两位殿下应该也不想让他们听了当作笑话。”

    九公主还没反击出来的话梗在喉咙里,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尹伊一眼。

    “我的三皇兄,一会儿看见你心上人,可别说漏了嘴,别让人知道你是怎么给我们皇家丢脸的!”

    怀阳郡主先跑过去,拿出自己的扇子遮在若芙头上,问:“姑娘不遮遮日头,晒坏了怎么行?”

    明月震惊得张大了嘴,柏鹤反应快,现行行礼。若芙也惊了,但很快后退一步,行礼问安言谢:“三王妃抬爱了,若芙实在受不住。”

    云谣也反应过来,给自己摇着扇子打了个哈哈:“是了是了,是本王妃唐突了。哈哈,免了这些礼吧,这也无旁人,不必客气。你们怎么在这里?”

    “回禀三皇妃,我等来此踏青。”

    三皇子一行人也走过来了,衡王和万寿公主倒是没争吵了,三皇子看到若芙眼前一亮,但又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情绪随即消散,看起来不似之前那般热络。

    三人一一行过礼,万寿公主还是那般傲慢,仿佛多看他们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但看到明月,还是说了句:“前些日子我就纳闷,既是考取了太学的有为女子,竟不曾想也喜欢和一些烟花巷柳的混在一起。我只道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间被长得俊的小生蒙了眼。这人啊,要明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太学里那群老学究,可是最不喜欢看到什么脏东西了。”

    “谁生来不想做皇家儿女、想生在这泥泞里的?你既生于皇家,不得感谢天地、感谢供养你的百姓,你一天到晚究竟在高高在上些什么?”明月想骂人的心呼之欲出。

    “九公主慎言,”怀阳郡主开口道,“言语粗鄙有损皇家颜面。但这三位心胸宽广,必是不会宣扬公主今日言论。”

    万寿公主睨她一眼:“哼。我们走,阿跃。”

    三皇子见他们走了,说:“九妹口无遮拦,望各位不要见怪。”

    明月心想,到底是维护自家人的。

    “我们要前去山顶的观里静修,不扰各位踏青了。”于是也跟着走了。

    明月更加不解了,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快。

    怀阳郡主同他们一起走,解释说:“听了若芙姑娘上次的话,衡王殿下本是想去找他师父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治此病。谁料出城门不久,就遇到了赫连殿下和万寿公主。衡王殿下本来是说为我寻医治病,怎料府中有宫里的眼线,说殿下为了青楼女子行事越发荒唐,怕出事便告知了宫里。于是派了当时正无多事的万寿公主来拦人。想着,此事不宜张扬,赫连殿下和瑞王殿下与三皇子感情较好,又恰在宫外,没那么起眼。于是让他们去拦住我们,再把我们带到这附近的山上,静修一周,也算是有个说辞。”

    明月三人惊了,这三皇子为了若芙没少做显眼的事,虽说要为自己奔波寻药,有些感动、有些意外,但细想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那么这怀阳郡主不但知情,还与之同行,是为了什么呢?莫非她真以为若芙就是自己的表亲吗?

    诸多疑虑,只能暂且按下不表,若芙谢过怀阳郡主,云谣看着她的疑虑的表情,以为她在担心皇宫里的那群人,于是安慰说:“若芙姑娘不必介怀,皇上不会因为衡王殿下对你上心就为难你。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入宫里,只道是若芙姑娘虽为贱籍,却对我有大恩,此番此举与三王爷关系不大。想必宫里看我也为你奔波,会信服这一说辞。”

    若芙三人直接跪地对她行了大礼。怀阳郡主连忙拉起他们,说:“别怪他突然变得冷漠,我告诉他,要想若芙不被你父皇母后关注到,你就只有离他远一点,找找别的姑娘,让大家都以为你就是个单纯的纨绔子弟,对谁都留情、对谁都不长久。放心,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们。”

    特别是你,莉拉,我绝不让你陷入任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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