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

    步兵二营就驻扎在距离南城门不远的地方,谢之铂带他们到了地方交待几声就离开了。二号猎魔团分到了一间六人合住的营房,营房外有一个专门用来洗漱的小间,男女有别在这里似乎不太适用。

    营房内的布置十分简单,最里面的空间有两个柜子与椅子,可做书桌,左右两边各有三张床,被高大的柱子隔开空间,床头还有两个柜子拼在一起。毫无疑问,男的一边、女的一边。

    顾诗韵和陈樱儿自然对同一营房很是不满,可军中纪律严明,不可能破例为她们额外提供新住处,顾诗韵转转眼睛,悄悄在樱儿耳边说了几句话,换来了对方崇拜的眼神。

    走到营房里面,陈樱儿最先扑到左边中间那张床,“好诶,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木床上仅仅铺了一层垫子,陈樱儿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头埋在枕头里,吐槽道:“这床又硬又丑。”

    高奥与黄毅默契地占领了右边的两张床,还丢了件黑色外套给方承占位,杨文昭只能压下嘴角的笑意,顺理成章选择最后一张床。

    陈樱儿看顾诗韵选了她左边的床开始收拾东西,心里盘算着也该起来整理一下,谁料一翻身就看见杨文昭那刺眼的金发,正襟危坐于她右边的床铺。

    “你怎么在这里?”陈樱儿震惊。

    杨文昭却有些无辜:“只剩这张床了。”

    陈樱儿无语,看向对面三张床,高奥指指剩下那张床上的外套,大嗓门道:“是啊,方承老早和我说了,他喜欢睡东边靠门的位置,这不是就给他占上。”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反正你和团长都是那种关系了,住的近一点也没什么。”

    什么叫都是那种关系了,陈樱儿瘪嘴,觉得烦死了,背过身去不再说话,更不想看见杨文昭那张欠揍的脸。

    她看向顾诗韵,满是恳求的意味:“诗韵姐,我可以和你换一下吗?”

    顾诗韵瞥了她一眼,义正言辞拒绝:“不行。”

    “求求你啦!”陈樱儿拉住她的手,撒娇似的语气,但是失败。

    顾诗韵扯开她的手,继续收拾东西,“不行,除非你不想要帘子。”

    “呜。”陈樱儿呜咽一声,满是委屈。

    真烦人,这几个人,一点队友情都不讲。

    她头埋在枕头里暗自神伤,事实上杨文昭是整个队伍里她最熟悉的人,睡在旁边也没什么吧,可是,一想到昨晚的意乱情迷与今早的尴尬,她又觉得难为情与羞涩,昨晚为什么要心疼他?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明火包裹的冷冻黄油,周围的人都在扇风,试图加快融化速度,她觉得自己外部的坚冰快被融化了,可是心里又觉得自己不够争气。

    这团火焰确实温暖,但也烦人,想到他不久前严厉的语气与冷冽的眼神,还有曾经那些伤人的话,她心头又有许多委屈无法诉说,越想越气,通通转化为一句话——

    哼,杨文昭,你烦死人了!

    陈樱儿黯然神伤没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二营后勤处给他们队伍送来了军需用品,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由于猎魔团的特殊性,军部并没有发给他们军中的制式装备,但每个人却都分到了一套干净的独特军服,还有一枚亮明身份的金色勋章。

    这枚勋章来头不小,圆形底盘由纯金打造,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玫粉色灵石,泛着光泽,这既代表他们属于驱魔城军区,也象征着猎魔团队员的身份。

    军服使用的都是标准码数,对队里两名女士而言,这衣服在有些地方与各自的尺寸不太合适。

    陈樱儿一改之前的黯然,开心地掏出针线包,军服铺开在床上,开始拆线缝补。

    黄毅赞叹不已:“樱儿妹妹,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

    “那是,本姑娘会的东西可多了。”

    高奥简单收拾着自己的床铺行装,调侃道,“诗韵,你学学人家,同样是女生,你怎么就不会针线活?”

    顾诗韵翻个白眼,“谁说女子就一定要会女红,不好意思,本小姐从小到大就没学过。”

    “女子可以贤惠,也可以强势,你别搞性别歧视,刻板印象那一套。”

    “喂喂喂。”高奥觉得冤枉,他只是想调侃一声,怎么突然被戴上这么多帽子,他赶紧求饶,“姑奶奶,你这张嘴可太能说了,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啊。”

    顾诗韵抿抿嘴,心中懊悔,怎么又被情绪操控了,面上依旧傲然,道:“没有就好。”

    “哼。”陈樱儿同样翻个白眼,“诗韵姐,你别理他,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感觉被扫射了?黄毅无辜地咳嗽两声。

    高奥则是冲杨文昭挤眉弄眼,团长,这明显就是在说你啊。

    杨文昭没理会他的暗示,不留痕迹地瞥了陈樱儿一眼,对方哼着小调,目光专注于衣服,手指灵活,飞针走线,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唉,杨文昭内心叹息一声,背对着陈樱儿方向,默默掏出一方纯白手帕,上面的花纹几乎不成形状,只是几笔简单勾勒的蓝色线条。

    杨文昭也不知道那花纹是什么,这是当年樱儿回万兽关前留下的,三水说樱儿绣了很久,想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可是怎么都不成功。这份编号六的手帕本来要和其他失败品一样扔掉的,但她急着离开圣城,忘记了,于是杨文昭悄悄把它收入怀中,一藏就是十年。

    这方手帕可以说是陈樱儿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在她离开圣城后,这十年的异地,杨文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那个原先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粘着他的女孩,逐渐将他视作洪水猛兽,没有好脸色,为数不多长辈不在的场合,她竟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即便如此,每当修炼有暇,杨文昭总是想着未婚妻,心头甜蜜,瓶颈期心神不定时看看手帕就能平静下来。

    这方出于私心留下的白色手帕,某种程度上,算是二人年少时那些美好回忆留下的唯一具象物,或者说,唯一的见证物。

    现在,她的女红技巧成熟,刺绣花纹得心应手,他却只能捧着简单勾勒的旧物怀念过去。他甚至不敢让她知道手帕的存在,害怕她会生气。

    杨文昭不自觉捏紧手中的帕子,这十年来,樱儿最擅长的就是把他当做透明人,生气后完全不理人,就像现在这样。不过好在,尽管他不清楚这十年哪里惹她生气,却知道目前她生气的缘由。

    面对陈樱儿,这位天之骄子常常受挫,付出许多第一次,比如,现在他第一次准备主动低头道歉,哪怕错不在他。

    杨文昭静坐在床边,闭上眼睛思索该如何开口求和。

    另一边,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陈樱儿终于缝制完成,顾诗韵稍微比划一下,很合身。

    她们二人床铺中间的柜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恒温玻璃箱,笼罩着夜陌果树。

    几天前拍卖会上结出的两颗花苞已落地重生,黑黝黝的湿润土壤中冒出两颗果子,圆圆的玫红色果子,仅有玻璃珠那么大,看起来饱满晶莹。

    顾诗韵取出工具,轻巧地拾取两颗果子,一颗收进空间戒指,另一颗放进一个小小的方盒中。

    “高奥,你方便的话,送去给林鑫。”她把小方盒递给高奥,“顺便把我们这个月的丹药领回来。”

    “明天去行不行,我现在完全不想动弹。”高奥懒洋洋地躺着,神色悠然。

    “懒死你算了。”顾诗韵无语。

    杨文昭也开口催促:“早去早好,最快可能明天就上战场了,丹药储备很重要。”

    “诗韵姐,他不去我去。”陈樱儿倒是兴致勃勃,接过小方盒,“正好可以去见原原姐。”

    杨文昭一愣,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一起去,却怕又惹她不快,高奥倒是立马坐了起来。

    “哎哎哎,怎么能让你去呢?这种跑腿的活计还是我来吧。”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杨文昭,故意说道:“省得团长批评我,让你受累了。”

    “哼。”陈樱儿有些生气,对他的调侃感到烦躁,径直走向门口,“反正我要去。”

    高奥拍拍杨文昭肩膀,任重道远啊!紧接着大步流星跟上去,“等等我啊,我还得去找林鑫喝酒。”

    两人迅速走远,杨文昭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顾诗韵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个圆形的匣子,丢给杨文昭。

    “团长你长得高,帮个忙把线拉出来,绕着柱子各自缠绕一圈,我和樱儿的床铺都是。”

    “这是什么?”杨文昭疑惑。

    黄毅倒是见过,他伸手一抽,拉出一条薄薄的细如发丝的红线。

    “诗韵,想不到你也有抽帧绳。”

    杨文昭还是不太清楚,这完全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顾诗韵看他疑惑的神色,开口解释道:“抽帧绳可是现在市面上热门的工具,坚韧、不会断,杨大少爷怎么可能见过,但你肯定有龙筋绳,你把它当做平替就行了。”

    “哦。”杨文昭有些尴尬,他确实没见过抽帧绳,也确实有一条龙筋绳。

    顾诗韵手上戒指一闪,在她身旁出现一个大大的释放紫色光芒的黑洞,深不见底。她几乎埋进半个身子,在里面不停摸索,最后抱出长长的两块布料,或者应该说上好的绸缎。

    那绸缎光滑泛着银光,流光四溢,似水银般流淌,太长了,似乎没有尽头,黄毅帮忙一起拖拽,直到最后,整张床都堆满了。

    “喏。”顾诗韵指指绸缎,“我们两个女孩儿总得有点私人空间吧,挂上做个帘子。”

    黄毅手捧着绸缎,这布料太过光滑,几乎感觉不到是手工用针线缝制的,材质应该是是丝绸制品,非常柔软。

    “你打算用这块绸缎做帘子?”杨文昭语气微微诧异。

    黄毅也觉得暴殄天物,“确定吗?这么好的料子。”

    “你以为我舍得啊!”顾诗韵情不自禁翻个白眼,“这可是我在圣城淘了好久才找到的纯色云锦,本来是打算给我妹……咳咳,本来是打算做四件套的,谁让这营房这么简陋。”

    “四件套?”

    “就是床上四件套啊。”

    “我去。”黄毅咋舌,“你是来炫富的吧?这么好的丝绸用来做床上四件套!做几身衣裳多好啊。”

    “诶,这你就是外行了,这料子好归好,但是太滑了,怕你穿了像没穿一样。”

    “……”

    这理由可以更假点吗?

    黄毅闭嘴不言,杨文昭倒是微微皱眉,“就你所说,这么滑的料子,怎么才能固定住?”

    “这就要靠樱儿了。”顾诗韵找出一堆圆形环扣,“等她回来了,每隔半米距离缝上一颗,不仅稳固更方便拉开帘子。”

    “嗯。”杨文昭点点头。

    黄毅佩服地笑笑:“诗韵,你怎么什么都有啊,就和百宝袋一样。”

    “呵呵,有备无患嘛,从小到大,习惯了。”她微微一笑,转移话题,“团长,我觉得你今天晚上不应该对樱儿说重话。”

    杨文昭严肃开口:“战场不是儿戏。”

    “呵,究竟是怪她对上战场不够尊重,还是怪她拂了你的面子?”

    杨文昭语塞,又被一击命中了,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一层。

    “无论是哪方面,都需要你先开口求和。”

    “为什么?”尽管杨文昭已有主意要主动求和,但并不想说出来,某种程度上,顾诗韵的话是给了他高傲的自尊心台阶下。

    “不然你就再等上几年,看她会不会主动和你说话。”

    “……”

    “开个玩笑。”顾诗韵笑眯眯开口,“我想,她不是怕死,她是怕自己没本事,最后拖累大家。”

    顾诗韵指指他的心脏方向,“你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足够的信心。”

    “她比你想的要敏感得多,你不是一直不知道她之前为什么不理你吗?我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也能猜到,一定与你有关,也许是你不经意间的话或举动。一个太敏感,一个太粗神经,却又偏偏在乎得要命,还不说出来,活该僵成这样。”

    听着她有理有据的分析,杨文昭陷入沉思。

    黄毅在一旁觉得好奇:“你为什么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顾诗韵把安装帘子需要的所有工具放在陈樱儿床上,淡然道:“因为智者不入爱河,世间所有感情都是这样,只有旁观者清。”

    “走,跟我去打水,口渴死了。”

    “为什么要我去?”

    “我有预感,团长夫人快回来了,接下来的场面一定是互诉衷肠,你不会想当电灯泡吧?”

    “走走走,现在就走。”

    两人齐齐往外走,杨文昭回过神,轻笑一声,顾诗韵遣词造句越来越离谱了。

    “团长,一会儿好好说话,不要辜负我们特意创造的机会啊。”顾诗韵的声音轻飘飘传进来,还夹杂着几句乱七八糟的话语。

    “上次拍下的灵石,我知道怎么安装了,回来就装上,马上我们的魔法攻击上一步台阶。”

    “不要叫我神算子,我只是善于观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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