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目光，高德清想要说点什么。

    她很能理解，像李莱茵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是有着各种雄心壮志的念头，但觉得自己能成功和最后真的能成功完全是两码事。

    她正坐在实验室二层观察台上，垂下眼睛，正思索究竟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害那个年轻人的感情，同时又能制止她荒谬又莽撞的念头。

    话还没想出来，眼神却瞥见了楼下那台巨大的机甲。

    那台机甲大概有4.5米高，通体呈不反光的黑色。在面部以及腿部有暗金色的描边。右手搭载一整套复合枪组，可以完成不同距离和强度的射击。

    它的头部缠绕一圈金色的橄榄枝造型的装饰。射灯的光沿着金属叶片流转，最后在锋利的叶尖汇成一芒。

    第三代手控机甲，胜利女神“维多利亚”。

    它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看见它，劝说的话已经到了齿间，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咽回了胃里。

    高德清停滞住了。她一时间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而光屏的另一端，连接在宇宙彼端的李莱茵仍在等待她的回应，像是一艘孤帆向灯塔发出绵长的讯号。

    她的嘴唇蠕动，没有得到结果，一直到有人在远处朝她挥了挥手。

    高德清立刻对李莱茵说：“你先等一等，我去帮你问问。”说着就起身，从光屏前离开。

    李莱茵看着她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她花呢格纹的套裙和食指素白的银圈给李莱茵留下了深刻印象。

    李莱茵小心地按下静音键，指着光屏问索菲：“啥啊？你们这种单位也搞踢皮球啊？”

    索菲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向李莱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骂你不错了，知足吧。”她满不在乎地说。

    边说边用小指勾着头发玩。栗色富有光泽的发梢被一圈圈缠绕在细长的手指上，而后又松开。

    李莱茵的视线一下被毗邻小指的无名指上，那枚银闪闪的素圈指环吸引住了。

    她问：“你们实验室都有这样的指环吗？”

    索菲闻言动作一滞，伸直那只带着戒指的手摆在眼前。“这个？”

    “对呀。”李莱茵点头，“我看高小姐好像也有。”

    “啊。”索菲恍然大悟。“也不是都有啦，是实验室的潮流啊潮流！”

    “潮流？”

    “对啊。榆博士在拿到星际人类进步奖的时候，在说获奖感言的时候，吻了一下指间的戒指，说感谢智慧女神给她的一闪灵光啊。”

    索菲说着也轻吻了一下那枚素戒，“就像这样，”她说。

    “投身科学界的大家都希望自己可以获得这样的一闪灵光，所以就在科学界流行起来了咯。”

    她笑了笑，同李莱茵解释：“你也知道，我们实验室以前隶属于星际未来公司嘛。是榆去世后，杨博士才带着我们独立出来的。”

    “所以，对于我们实验室而言，就有层更深的含义了。”

    “纪念榆博士？”李莱茵轻声询问。

    “没错。”索菲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李莱茵因此提出质疑：“可是，你也不大啊，你也为榆博士工作过吗？”

    “......我小时候看她的传记长大的，不可以吗？”索菲翻了个白眼。

    李莱茵立刻附和：“可以，怎么不行呢？”

    索菲本来因为之前李莱茵的固执颇为恼火，现在看到她说话时脸上的笑容，心里觉得很是虚伪。

    于是闷哼一声，把脑袋转到一边去，不愿意再继续说话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看你不爽是连呼吸都是错的。

    李莱茵这回正纳闷，刚刚不还是有说有笑的吗？怎么又生气了？

    她根本来不及琢磨，高德清又重新回到光屏前。

    她礼貌地向李莱茵致歉：“抱歉，莱茵，耽误了点时间。”

    李莱茵那能让她道歉呢？立刻说：“没有没有，麻烦您了。”

    高德清在光屏前重新坐下，告知了李莱茵最后的结果。她说：“杨博士同意了。”

    “什么？”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李莱茵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抵达的第二天，就去和军校生掰掰手腕。”高德清说到这里时笑了笑，看着李莱茵的举动出声制止，“先不用谢我。”她说。“是杨博士同意的。”

    “她觉得你完全可以做到。所以她同意了。”

    得知是杨缇安的同意，李莱茵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有些事情就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高德清继续说：“不过你这段时间可得加油了。”

    “欸。”李莱茵刚吐出一半的气就卡在气管里。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直到把那口气咳出来，才用手掩住嘴看向高德清。

    高德清解释道：“因为我们改变了三代机的能量源，所以驾驶的感觉和之前的‘尼克斯’存在差异。这是你未来十天需要克服的问题之一。”

    “至于其二，三代机配备的武器是一组复合枪。使用方法多，这既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优点在于它在实战过程中会更加灵活，而缺点则是......”

    “使用的难度大。需要我在复杂的环境里选择出最优解。”李莱茵自己也非常清楚。

    “没错。”高德清赞许地点头。“所以，未来的十天里，你的任务会很重。”

    “我会让索菲制定新的训练计划。”

    本来还靠在墙上的索菲被点名后腾地站了起来，腰板挺得比钢板还直。

    “放心，组长，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她大义凌然地说。说完还剐了李莱茵一眼。

    李莱茵从这简单的一眼中读出了一种走着瞧吧的意味。她体感大事不妙了。

    “那么，也恭喜你加入我们了，莱茵。”末了，高德清对李莱茵说。然后就在李莱茵和索菲面前，嗖地下线了。

    “走得还挺快。”李莱茵回头对索菲笑了笑。

    索菲也会给她一个笑。“虽然计划要重定，不过你的早起时间还是四点半。”

    她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声音从唇齿间挤出，警告李莱茵：“别、想、偷、懒！”

    说完，就从休息舱出去了。金属自动门一开一合，李莱茵望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失声喊道：

    “姐，再商量一下呗——”

    =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小小的飞船在星海中的旅途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转瞬即逝。

    但对于生命有限的李莱茵来说，这十天堪称漫长。

    她发誓，她原来搞电竞的时候，补直播时长都没有这个累。

    如果说短期军事大学是生理上的疲惫，索菲的训练就是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暴击。每天都给李莱茵一种自己的红蓝条全都清零的感受。

    在结束了疯狂地力量训练以后，李莱茵像是一滩液体，淌在地板上。

    她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大口呼吸，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天了，很快就结束。

    这时，正在驾驶舱操作飞船降落的索菲却皱起了眉头。她看着光屏中大大的红色惊叹号，疑惑起来：

    “奇怪？怎么我没有登陆权限了。”